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林小阳眼皮上跳跃，却驱不散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脑袋里嗡嗡作响的混沌感。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刷牙洗脸的动作，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也只是短暂地激灵了一下，随即又被沉重的疲惫感淹没。昨晚那场诡异到极致的噩梦，后劲实在太大了。那狂乱的铃声，那粉白魅影空洞的眼睛，还有那迎面摔来的恐怖瞬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就连出门时，奶奶留他在家先吃个早饭，他也只是用快迟到了当作理由搪塞了过去，拿了个馒头和一盒牛奶就出门了。生怕他奶从他疲倦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困意样子伴随着他踩点到了学校，赶着他蔫头耷脑地走进教室，脚下就像踩着棉花。当他坐好后，课代表已经开始带早读了，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斜前方——沈默已经端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晨曦的光线勾勒出他清冷的侧脸轮廓。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像一台设定精准的机器，准时、整洁、一丝不苟，与周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同学格格不入。
林小阳心里那点被噩梦搅起的烦躁和不甘又冒了出来。凭什么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一样？明明昨晚他也在……还有他袖口的血……
“阳哥，这边。” 猴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来。
林小阳循声望去，只见猴子和蔫茄子一样的大壮正趴在他们后排的桌子上，脑袋埋在臂弯里，活像两只被霜打过的瘟鸡。
“我靠，你俩……” 林小阳趁课代表不注意拖着脚步挪了过去，一屁股坐在猴子旁边，“昨晚回去做贼了？”他自己声音也哑得厉害。
猴子勉强抬起头，眼下的乌青比林小阳还重，脸色蜡黄。“别提了阳哥……回去就做噩梦，被鬼追了一宿……那铃声……叮叮当当的，就在我耳朵边响……吓死我了……” 他心有余悸地搓着胳膊。
大壮更是连头都懒得抬，瓮声瓮气地说：“我也是……梦到掉进一个全是铃铛的黑洞里……还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脖子……喘不过气……” 他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吓得不轻。
林小阳心里咯噔一下。三个人都做噩梦？还都跟铃声有关？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那栋楼，果然有问题。
就在这时，前排的一个同学回过头来，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意思让林小阳他们安静一点。是江莹。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白皙，精神奕奕，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和周围萎靡不振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小阳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江莹？”
“干嘛？”江莹背过身去，又加入了朗读的队伍。
“你……昨晚没事吧？” 林小阳试探着问，“我是说，你没有做噩梦什么的吧？”
“没有呀！对了，昨天谢谢你们了！” 江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耳机晃了晃，“不过昨天倒是被你们几个一惊一乍的给吓到了。” 她语气轻松自然，完全没有猴子和林小阳那种惊魂未定的疲惫感。
“你真的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林小阳不死心地追问。
“奇怪的声音？” 江莹再次转身，歪了歪头，一脸茫然，“没有啊？昨晚挺安静的。你们到底听到什么了啊？” 她好奇的目光在三人憔悴的脸上扫过。
猴子和大壮连连摇头，不敢多说。林小阳心里疑窦丛生。江莹没事？明明她就是离灵异最近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没事？难道这个诅咒只影响男生？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斜前方的沈默。沈默依旧低着头看书，仿佛这边的小小骚动与他完全无关。但林小阳总觉得，他挺直的背脊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了一点。
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而最不简单的，就是眼前这座傻冰雕，林小阳盯着沈默冷硬的侧脸线条，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必须撬开他的嘴！昨晚他在楼顶做了什么？那血是怎么回事？这个家伙一定知道什么。
第一节是英语课。Linda是个年轻时髦的女老师，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平日里林小阳还能勉强听个响，今天在噩梦的余威和极度的疲惫双重夹击下，那些叽里呱啦的字母就像催眠的魔咒。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单词开始跳舞、模糊，最终彻底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林小阳！林小阳！”
Linda尖利的声音像支睫毛夹，把迷迷糊糊的林小阳提溜了起来。林小阳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
“睡得挺香啊？周公的英语讲得比我好吗？”Linda抱着手臂站在他课桌旁，柳眉倒竖，手里的英语书卷成了筒状。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猴子和大壮在身后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
林小阳尴尬地抹了把嘴角，刚想糊弄过去——
“啪！”
卷成筒状的英语书带着风声，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脑袋上。
“哎哟！” 林小阳吃痛，捂着脑袋站起来。
“给我站着清醒清醒，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Linda眯起眼瞪了他一下，转身继续讲课。
林小阳揉着发疼的脑袋，睡意倒是被这一下子彻底赶跑了。他悻悻地站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斜前方。沈默……依旧坐得笔直，连头都没偏一下，仿佛刚才那场小闹剧发生在另一个次元。那份置身事外的漠然，让征服欲和探究欲瞬间爆棚。
好，你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就跟你杠上了。
下课铃一响，林小阳挨了英语老师一顿不痛不痒的训斥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了他的“攻克沈默大作战”。
搭讪第一招：帅哥喝水吗？
“沈默！好巧啊，你也去小卖部？” 林小阳一个箭步追上刚走出教室的沈默，脸上堆满灿烂到虚假的笑容，手里还晃着一瓶刚买的冰镇汽水，“渴不渴？请你喝！”
沈默目不斜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走廊，仿佛林小阳是团空气。
“喂！沈学霸，别这么不给面子嘛。老同学叙叙旧……” 林小阳不死心，举着汽水在他旁边亦步亦趋。
沈默猛地停下脚步，侧过头。那双墨黑的眸子冷冷地扫过林小阳和他手里的汽水，薄唇吐出两个字：“不渴。”声音不大，却带着冰锥般的穿透力，瞬间冻僵了林小阳脸上的笑容。
接着又快步走开了，留下林小阳一个人在原地抠脑袋：“不喝就不喝，那么凶干嘛？”
搭讪第二招：好巧又遇到你了。
林小阳充分发挥了他作为前混混的侦查能力。沈默去图书馆？他提前五分钟蹲在必经之路的拐角。
沈默去办公室问问题？他就在办公室门口假装系鞋带。
沈默去洗手间？他就在洗手池边慢悠悠地洗手，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地响。
“哟！沈默，又见面了，缘分呐。有空——” 每次“偶遇”，林小阳都像中了彩票一样惊喜。
而沈默的反应始终如一：无视。绕开。或者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让林小阳自动闭嘴让路。好几次，林小阳试图伸手去拍沈默的肩膀，都被对方以一种近乎预判般的敏捷侧身躲开，那动作流畅得让林小阳怀疑沈默莫不是背后长了眼睛。
没办法，林小阳心想，你躲得过我的QEA闪，现在是逼我放大了！
第三招：死缠烂打升级版。
午休时间，沈默习惯在操场看台最偏僻的角落安静看书。林小阳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空位上。
“食堂的菜真难吃，是吧？” 林小阳一边抱怨，一边用筷子戳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他故意把身体往沈默那边靠了靠。
沈默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林小阳，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身体往旁边挪开了至少二十公分，继续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化他周身散发的寒气。
林小阳再接再厉，夹起一块卖相可疑的肉：“沈学霸，你帮我看看，这块肉熟没熟？我咋觉得颜色不对劲呢？” 说着，筷子就往沈默眼皮底下伸。
就在筷子即将碰到沈默书页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抬起，精准地握住了林小阳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小阳差点拿不稳筷子。
沈默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漠然，而是翻涌着冰冷的愠怒，像暴风雪前的铅云，沉沉地压向林小阳。“林小阳，”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种压抑的警告，“适可而止。”
周围几个路过的女生恰好看到这一幕：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紧紧抓住另一个同样帅气但气质跳脱的男生的手腕，两人靠得极近，一个眼神冰冷含怒，另一个表情错愕中带着点……委屈？在阳光和树影的映衬下，这画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
“哇……好好嗑啊！” 一个女生捂住了嘴，脸颊微微泛红。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另一个女生小声嘀咕，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往两人方向瞟。
“感觉……好有CP感……不会真的是一对吧？” 第三个女生用气音跟同伴分享着兴奋的发现。
林小阳被沈默眼中的怒意和手腕上传来的痛觉惊得忘了反应，直到听见女生们的窃窃私语，才猛地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他脸腾地一热，触电般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沈默收回手，也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神重新恢复一片冰封的漠然，拿起书起身就走，留下林小阳一个人坐在原地，对着餐盘里冰冷的饭菜，手腕疼，脸也烧得慌，心里又气又憋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妈的，这冰山不仅硬的一批，还尼玛带电。
下午的课，林小阳彻底蔫了。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沈默那非人的力量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死缠烂打好像行不通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绝不！他林小阳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而且……也不能放任猴子和大壮不管，还有江莹的反常，都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好奇心。
他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神放空地盯着沈默挺直的背影，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不靠谱的主意。阳光透过窗户，在沈默发梢跳跃。林小阳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昨晚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死寂的空间，悬浮自鸣的无舌编钟，还有那个……穿着粉白戏服、舞姿诡异空洞的……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混乱的脑海。
对啊！他怎么把这个忘了，那个梦，那个沈默绝对不知道的、只有他自己经历过的、诡异到极点的梦。这算不算一个“独家情报”？能不能……撬开冰山的嘴？
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
放学铃声一响，林小阳目标明确地再次冲向准备离开的沈默。这一次，他不再嬉皮笑脸，不再试图肢体接触，而是直接张开双臂，以一个极其夸张的、老母鸡护崽般的姿势，死死拦在了教室门口，挡住了沈默的去路！
“沈默！你等等！”林小阳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孤注一掷而有些发颤。
沈默脚步顿住，眉头再次蹙起，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周围的同学也被这阵仗吸引了目光，纷纷驻足围观。
林小阳深吸一口气，无视周围的目光，也压下心底那点羞耻感，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神秘兮兮的语气，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你不信！我知道你觉得我烦！但我昨晚……真的看见东西了！不是在楼里！是在梦里！”
沈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坠入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
林小阳急了，往前凑近一步，声音更低，带着点急切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我梦到一个戏台子，上面挂着那些破铃铛，自己在那儿叮叮当当乱响。吵死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悬浮和自鸣的动作。
沈默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林小阳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头一喜，更加来劲：“还有，还有呢，我梦到舞台上……有个人在跳舞。穿着特别特别华丽的戏服，粉白色的，我靠袖子老长了！”他努力回忆着梦中的细节，试图描绘出来，“看不清脸……但那眼睛……特别吓人。空空的，像两个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还……还朝着我飘过来了。”
当林小阳提到“粉白色的戏服”、“跳舞”和“空洞的眼睛”时，沈默那万年冰封、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甚至有些……恐惧。那层坚硬的冰壳仿佛瞬间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狠狠地裂开了。沈默的身体非常明显地绷紧了，手中的书包带子被他拧成了蝴蝶结的花纹。
但更让林小阳心脏漏跳一拍的是，在那剧烈的震惊和恐惧之下，在那冰壳碎裂的缝隙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压抑到极致的……炙热？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林小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却像一道电流，猛地击中了林小阳。
沈默死死地盯着林小阳，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翻江倒海，墨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挣扎。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围观的同学、嘈杂的放学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小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沈默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不安、挣扎，还有那惊鸿一瞥的炙热……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小阳一眼，那眼神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然后，他猛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侧身从林小阳张开的臂膀下穿过，头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群里。
又只留下林小阳一个人，还保持着那个拦路的姿势，僵在教室门口。手腕上被沈默抓过的位置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他看见了！他害怕了！他……有反应了！
那个穿着粉白戏服跳舞的魅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沈默露出那种近乎崩溃的眼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