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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沈默消失了。

一连好几天,那个靠窗的座位都空着。而班主任轻描淡写的一句 “沈默请病假了,大家安心学习”,让林小阳的心更加陷入了一种不安的情绪里。难道为了躲着他连课都不愿意上了吗?

“病假?” 林小阳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心里冷笑。就沈默那笔直到僵硬的体格,看着就百毒不侵,能被什么病撂倒?八成是被他那个关于粉白戏服舞者的梦给吓的!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窜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但很快又被一种空落落的不爽取代。

可是现在正主跑了,他一肚子的憋屈和疑问找谁撒?对着空气吗?

不过,沈默的消失也带来了点“好处”。林小阳、猴子和大壮三人,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噩梦缠身、精神萎靡之后,那些诡异的铃声幻听和心悸感,竟然真的如同退潮般慢慢消退了。睡眠质量恢复,黑眼圈淡了,不过上课打瞌睡的频率倒是也没有减少。下课又能生龙活虎地跟猴子大壮组队开黑,在虚拟世界里大杀四方。那晚废弃楼的惊魂,仿佛真的成了一场逐渐褪色的噩梦,被日常的慵懒和游戏的喧嚣覆盖。

林小阳也乐得清闲。管他沈默是冰山还是火山,眼不见心不烦。他甚至开始自我催眠:什么青铜铃阵,什么粉白魅影,说不定就是那天晚上太紧张,加上沈默那死样子刺激的,自己脑补过头了。日子嘛,该混还得混。

然而,这短暂的、自欺欺人的平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男人暴怒的咆哮彻底粉碎。

声音是从教学楼另一侧的校长办公室方向炸开的,像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我的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我明明看着他进校门的!这才半天!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

“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尖锐的女声带着哭腔,男人的怒吼压抑着火山般的狂暴。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点燃了整栋教学楼的骚动。走廊上、教室里,学生们纷纷涌向窗边、门口,伸着脖子往下张望,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受惊的蜂群。

“怎么了怎么了?”

“谁啊?喊这么惨?”

“好像是高三(5)班周凯的爸妈?”

“周凯?就是那个上周五晚上说在鬼楼听见铃声,吓得鞋都跑掉、发高烧说胡话的学长?”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他今天早上来上学了,但……人没在教室?”

“卧槽……不会真……失踪了吧?”

“失踪”两个字像一道决堤的洪水,狠狠涌入林小阳的脑海里。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挤到窗边。楼下,校学校门口乱成一团。几个校领导焦头烂额地围着情绪崩溃的中年夫妇。女人瘫软在地,被两个女老师架着,哭得撕心裂肺。男人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抓着一位副校长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保安匆匆赶来,试图维持秩序,但场面一片混乱。

周凯……失踪了?

林小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慵懒和侥幸。周凯!那个唯一一个独自在深夜靠近过鬼楼并听见铃声的学长!那个症状比他们严重得多的人!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林小阳的心脏。他下意识地看向猴子和同样脸色煞白的大壮。猴子紧张地咽着唾沫,大壮则在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阿弥陀佛。广播里适时响起校领导强作镇定的声音,要求所有学生留在教室,保持冷静,学校正在处理。

然而,这广播在林小阳听来,苍白无力得可笑。留在教室?保持冷静?

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冲动,像古琴上的细弦,时刻牵引着他的神经,狠狠拉扯着他的脚步!

废弃楼!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深处!无比清晰,无比强烈!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或者说……在等待着他去揭开某个恐怖的真相!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猛地转身,拨开身边还在议论、看热闹的同学,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阳哥!你去哪儿?!” 猴子在他身后惊叫。

“广播说不能乱跑!回来!” 大壮也慌了神。

“别管我!!” 林小阳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促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目标:西区,废弃楼!现在!立刻!

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惨淡地洒在西区这片荒芜的角落。爬山虎的藤蔓在微风中不安地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那栋破败的老实验楼,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半人高的荒草丛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小阳一路狂奔,肺叶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汗水浸透了校服,紧紧贴在背上。当他喘着粗气,带着一身热汗冲到废弃楼前那片空地上时,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将他包裹!

他死死地盯着那栋楼,瞳孔骤然收缩!

大门!

那扇厚重的、布满暗红色铁锈和陈年灰尘的木门,此刻正被一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锈迹斑斑的铁链,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紧紧缠绕着、锁死着!一把沉重的大铁锁挂在上面,锁孔里塞满了灰尘和蛛网,锁链本身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垢,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动过它了!

林小阳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他猛地回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和猴子、大壮,是直接从这扇大门走进来的!门……根本没锁!是虚掩着的!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用力推开时,那令人厌恶的“吱呀”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浓重灰尘味!

可是现在……这锁!这厚厚的灰尘!这锈死的铁链!

这怎么可能?!难道那天晚上,在他们到来之前,有人打开了锁?在他们离开之后,又有人重新锁上了?而且锁得如此严实,积满了灰尘?还是说……那天晚上他们看到的“虚掩的大门”,根本就是一场幻觉?一个引诱他们踏入陷阱的……幻象?!

这个念头让林小阳脊背发凉!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荒谬和冰冷的恐惧控制住了他!但他没有时间深思了。那股牵引着他的、如同实质般的强烈预感,变得更加焦灼,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顶楼!音乐教室!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周凯一定在那里!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恐惧,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栋破败的建筑。大门锁死,但一定有其他入口!他绕着布满苔藓和裂纹的楼基快速跑动,终于在楼的侧面,靠近地基排水沟的地方,发现了一扇破损的地下室通风窗!铁栅栏早已锈蚀断裂,扭曲的钢筋狰狞地向外刺出,留下一个勉强能容瘦削身体钻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边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被蹭掉的灰尘痕迹。

林小阳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人进去过!很可能就是周凯!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洞口边缘锋利的锈铁,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腥味、霉菌味和某种陈腐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走廊,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堆满废弃桌椅、破损仪器的逼仄空间。空气污浊而冰冷。

他凭着记忆和直觉,在迷宫般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废弃走廊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脚下不时踢到杂物,发出刺耳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惊心。终于,他找到了通往楼上的楼梯入口。木质楼梯依旧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朽的骨头上。越往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铁锈和陈腐灰尘的阴冷气息就越发浓重。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血腥味?

林小阳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一步步向上爬。顶楼走廊空旷破败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尽头那扇高大的、油漆剥落的木门,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一次,没有诡异的铃声。

只有一片寂静。沉重得能压垮人呼吸的寂静。

他走到那扇门前,手电光颤抖着照射过去。门……是虚掩着的,只一条狭窄的缝隙,由于窗户都是封死的,从林小阳的角度看上去这里就如同恶魔咧开的嘴角,透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伸出颤抖的手,抵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掌心全是冷汗。他用力一推——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手机手电筒那惨白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刺入了音乐教室那浓稠的黑暗之中!

光柱首先扫过布满厚厚灰尘的地板,扫过散落的朽木残骸……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向上移动……

林小阳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

时间仿佛凝固。

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扩张到极限!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被冻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

光柱的尽头,聚焦在教室高高的穹顶之下。

正中间……

悬浮着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悬挂着。

周凯学长!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不自然的僵直。双脚离地足有半米!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露出惨白的脖颈。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扭曲表情,眼睛瞪得滚圆,看上去几乎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爆裂开来,瞳孔早已扩散,空洞地“望”着下方,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这是一片绝对的死寂!绝无其他生命存在的可能!

只有林小阳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出胸膛的声音,在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濒死的抽气声,极其诡异地响起!那声音……竟然是从地上那具扭曲的尸体嘴里发出来的?!

林小阳浑身剧震!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无法控制,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脱手掉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光柱瞬间熄灭!

整个音乐教室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沥青,瞬间将他包裹、淹没!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崩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林小阳喉咙的禁锢,在这死寂的、弥漫着死亡甜腻气味的音乐教室里,疯狂地、绝望地回荡开来!

尖叫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块,在死寂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然后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他的每一寸感官。刚才看到的画面——周凯学长那扭曲僵硬的尸体、暴突的双眼、大张的嘴巴……如同最恐怖的幻灯片,一遍遍在他眼前疯狂闪回!那股冰冷的、带着甜腻铁锈味的死亡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直冲大脑!

他错了!大错特错!

废弃楼的铃声,不是幻觉!那个粉白魅影的噩梦,不是结束!沈默的恐惧和逃离,不是没有理由!

周凯学长的死,冰冷、扭曲、充满了非人的暴力痕迹,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这绝不是意外!绝不是普通的凶杀!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黑暗更刺骨,从林小阳的脊椎深处蔓延开来,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想起沈默袖口那抹刺目的暗红……想起他严厉的警告……想起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

真正恐怖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小阳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是他的手机!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住,颤抖着手指疯狂地按着开机键!

屏幕终于亮起!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再次艰难地刺破浓稠的黑暗!

林小阳大口喘着气,借着这微弱的光,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片黑暗深处!就在他即将冲出音乐教室门的那一刻,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可他不敢再顾及太多!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虚掩的教室门,跌跌撞撞地冲入同样昏暗的走廊!他不敢停留,不敢回头,沿着来时的路,在腐朽的楼梯上连滚带爬,冲出破败的地下室通风窗,一头扎进外面惨淡的天光里!

午后的风带着凉意吹在他汗湿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扶着膝盖,在荒草丛中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废弃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在他身后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抬起头,望向顶楼音乐教室那黑洞洞的窗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周凯学长死了……以一种极其诡异恐怖的方式……死在了那里……

林小阳紧紧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布满恐惧的脸。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将自己陷入极端危险境地的灵异。而他,很可能……已经被卷入了这个事件的核心旋涡。

远处,似乎传来了警笛的鸣响,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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