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曾经是镇上最漂亮的女人。
父亲和镇上其他混混没什么两样,但他成功地凭着他那张嘴把母亲忽悠进了我们林家的大门。
几年后,母亲有了我。
因为不想我变成父亲的样子,母亲从小就严格教育我,食不言寝不语,镇上孩子们常常说的脏话也被母亲所不容。每每父亲端着碗大口喝酒,廉价酒水划过下巴流进衣服时,母亲就会蹙蹙眉,然后提醒他。
“林朗,小易看着呢。”
父亲用手背随便抹过嘴角,然后坐得稍微直了些,虽然他一直都是那副吊儿郎当、衣衫不整的样子,但在母亲面前,他总会收起自己的性子。
为了供我上学,父亲找了份工作。镇上的小食堂里缺个会计,碰巧上过几年书的父亲便在一群混混中脱颖而出,顺利地干起了这份工作。
后来上面派来了个人,挤掉了父亲,他只能四处碰运气接体力活,用微薄的工资换取三个人的口粮,好在城里的富太太喜欢母亲的手艺,常常让母亲绣一些织品,这才不至于让我们喝西北风。
“小易,你要好好读书,莫要同林树一般纨绔。”母亲在煤油灯下熟练地刺绣,瞥见我的走神,便提醒了一句。
“我不会的。”灯火摇曳下母亲的面容仍然是那么惊艳,即使生活不如意,我也很少在她脸上看到忧愁。
“林朗说他过几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吃点好的。你也是在长个子的年纪,可惜......”家里养了几只小母鸡,但我们也很少吃到鸡蛋,父亲的回来倒是让我们的伙食有了改善。
父亲在外半年后回家,带了一个玉手镯回来。
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沓钱,然后帮母亲带上了那个手镯。母亲微微蹙眉,似是责怪他,却又像是笑男人的浪漫。
那个翠绿的手镯在女儿十岁时被意外打碎,自此,母亲在家里留下的一切痕迹便只剩下了抽屉里为数不多的几张黑白旧照片。
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
长年的刺绣使母亲的眼睛变坏,在一次上街的路上,她被一辆车撞了,当时正在冲刺高考的我并不知情。在那个书信传音的年代,只要母亲不说,母亲不写,我便不会知道。
直到高考结束,我早一天回到家想给母亲一个惊喜,突然推开门时看到坐在床上的母亲,眼泪变失了控地瞬间流下。
记忆中一直温婉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得瘦削了不少,她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浅浅笑了笑,轻轻说道:“小易,欢迎回家。”
“爸知道吗?”我问。她摇了摇头。
“可是……”我明白她不想我和父亲担心,大概是母亲的天性让她硬生生用毅力克制住了思念,多少个日夜忍受着折磨难以入睡。
“你爸他在外面不容易,我就是一点小伤,没必要叫他回来。”她刚想起身我就跑到床前,“妈,不用,干活什么的,我来,你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看着我打开行李,整理房间,然后走进厨房。
老实说,我的手艺并不算好,但母亲很喜欢。她一瘸一拐地由我搀扶着下了床,把我做的菜吃得七七八八。
剩下的菜当然是属于小黄的,它陪着我已经走过了四个年头,见我走到它旁边就飞快地甩着尾巴。
不久后,我接到了电话,再过了几日,收到了市里大学的通知书。
母亲那天的脸色很好,我们一起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白日我在镇上赚点小钱,下班后照顾母亲,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
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还没下班,邻居突然匆匆赶来,让我去医院。
“你妈,你妈她不行了……”
顾不得其他,我拿了钱雇车赶去了医院。
医生见到我叹了口气,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医生,我妈怎么了?她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回答我的是他摇了摇头的动作。
“救不了了,孩子。”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立刻定在原地。
母亲被推出来了,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在等我。
我靠近她,她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了几句话。
然后,我再也没等到她的后文。
后来,我知道了一切。
为什么父亲不回来,为什么母亲会被车撞。
他在外边为了钱头一热做了糊涂事,被人打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母亲去找父亲,悲痛的她被醉酒的司机撞坏了身子,司机赔了不少钱,但母亲的身体却是好不了了。
她在家里等我,等的就是一个好好的我。
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挂念。
身体好不了,那便不治了,不能给儿子造成负担,但是关于配偶的死,她还不想告诉儿子。儿子该有个希望,不能毫无支柱地活着,否则容易出事。
她很爱父亲,爱到能不顾一切嫁给他,跟着他吃再多的哭也不抱怨,千里迢迢赶去见他的最后一面……
几十载过去,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爱我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但我仍然忘不了母亲最后在我耳畔说的话。
“还好……小易你还在……”
“林朗他……一定……很……很想我吧……”
“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回……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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