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我哥吗？”
图南回身，额上的血流进眼里染红了瞳孔，汪檀心哑着嗓子问他，谢天一和宋梅梅抱在一团恐惧的看着。
龙罔象的尸体中渗出黝黑的尸液，借着灌木的掩护聚成一把利箭迅速朝着汪檀心的心口弹射去。汪檀心感觉肩膀一阵剧痛后被推的打了几个滚，他睁开眼，图南跪在他身前，腥臭的利剑穿透了胸腹，尖端被右手死死握住。
“哥！”
山风突然刮来一阵湿润异常的气流，植物叶片上凝起颗颗露珠，图南肩膀放松下来，走到树下一坐，扯出黑箭双手用力一揉，滴滴答答的黑水从指缝流出渗进土里，胸口的血洞随着呼吸起伏涌出鲜血。汪檀心手脚并用爬过去。
“哥！你伤口！怎么办！”
图南没看他，抬头看天。
“没事。”
“刚才那是什么？”
“龙罔象，本是瑞兽，被炼成了精怪，可惜了。”
宋梅梅和谢天一扛着宋杉杉靠过来，谢天一哑着嗓子问。
“我有点懵，怎么回事，大可呢？”
图南抓过一把草擦手。
“死了。”
“什么！”三人大惊。
“那个血骷髅就是大可。听过西方舍身佛吗，数万年前西方摩诃王的小儿子鹰诃萨埵被邪祟欺骗以身饲虎，舍去骨肉，妄想得证佛法后功德圆满。邪祟收敛并炼化了他残余的骨肉，一旦钻进活物皮肉便会将附身人的骨血精气和脑髓记忆吞噬干净，物理夺舍，几乎很难被察觉除非钻破皮肉。”
宋梅梅听完放声大哭。
“大可他......”
图南面无表情的说道：“早在被附身的那一刻，大可就死了，人类的力量有限，即使被俯身时会有察觉却难以抗衡，至于什么时候被附身的，我不知道，可能早就......至于为什么选中大可，他倒霉吧。”
山中的温度很低，汪檀心摸了摸图南的后脖子，触手冰凉，便脱下身上的冲锋衣盖在他身上，问道。
“图南，你是我哥吗？”
图南默了一会，回他。
“我不是。”
汪檀心大惊。
“你是谁？！”
图南看着汪檀心。
“我是从小被你妈捡回家的保镖兼打手。”
“我今天有点崩塌。”汪檀心苦着脸。
“你看我和你妈长得像吗？”
“我以为你长得像姨父呢！”
宋梅梅抽噎着。
“那些怪物追我们干什么？”
“看不明白吗，吃你们啊。”
谢天一插嘴问：“大哥你是人吗？”
看着另外二人探究的眼神，图南白了一眼。
“关你们屁事！”
“我们快跑吧，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还有大可，我们回去怎么交代！我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宋梅梅在一旁抽噎。
“没事了，好像已经安全了，等人来吧。”图南看着天地间汹涌澎湃的五行灵气，叹出一口气。
宋梅梅使劲拍宋杉杉的脸，都扇红了人也没见醒，她红着一双眼睛看图南。
“能看看我妹妹吗？”
“没死，胆吓破了，醒来后可能会傻，听天由命吧。”
“啊！我爸妈会打死我的，肯定会的，就算不打死，也会把我打残，还会......”宋梅梅的喉咙都快哭出血了。
谢天一拽图南的裤腿。
“为什么不盯上其他游客。”
“我们倒霉吧。”图南说着，朝汪檀心招招手，“过来。”
汪檀心俯身凑过去，图南扯着他翻来覆去的看，先是肩膀伤处，再打开他的拉链，隔着T恤一根根摸他的肋骨，又压下他的脖子仔细翻看 头皮，最后抚他的后脑勺。
“除了肩膀，还有哪里受伤。”图南问他，“心口呢？”
“没有...”汪檀心摇头，又轻轻问，“你不会死的吧，流这么多血，我能做些什么？”
图南摆摆手。
“我刚刚看到之前在前门执勤的森林防火员了，他也不是人吗......”宋梅梅小声问。
“金木水火土五行，在世间各有一位对应的行者，他是木相，叫梅近春。”
“大哥你也是吗？”汪檀心嘴快的接话。
“我不是。”
“我妈呢，汪浩渺。”
“你问她，我就是个打手。”
“木相梅..梅..森林防火员是好人吗？”
“我们对世界的判断没有好坏正反，只有阴阳对立的分别，你就当他是个好人。”
“我们？谁们？”
“现在不包括你。”图南捻了一把空气闻。“快结束了吧他们。”
“哥我听不懂。”
图南搡了一把汪檀心，指指面前的空地。
“我知道，站那。”
汪檀心听话的站过去。
“然后呢。”
“喊......”
“啊！！！”汪檀心大喊。
图南捡起颗石子丢过去，大怒。
“我话还没说完！”
“哦，喊什么，你说话别停顿。”
图南捂着流血的心口郁闷。
“喊妈！”
“妈！”
“大声点！”
“妈！妈！！妈！！！”
“再喊！”
“妈！！！！！啊咳咳咳...”
身后的树林传来一阵跑动声，众人如同惊弓之鸟吓的大叫，一只大猫跳出来轻盈的停顿在空地上，汪檀心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不是他家那只大土猫吗。
“土行孙！是他吗？”
谢天一和宋梅梅表示非常难以置信:“你妈是猫？”
图南点点头，冲土行孙抬了下下巴。
“来了吗？”
“喵，喵喵，喵喵。（都来了，明妃用鬼灯一线的瘴气做了个阵，破开用了好一会。）”
“我受了点伤。”
“喵！（怎么了！）”
“瘴气进内脏了。”
“喵。（那能治。）”
“他们怎么混进来的？”
“喵喵喵。（阵眼有破口）”
“破口，无始宗有这个本事？！什么时候破的！”
“喵，喵喵喵，喵，喵呜，喵，喵呜，呜！（前几天，如是来和肉金刚带人冲了土相洞府，打伤了山越，导致土灵有点紊乱，给了可趁之机！）”
“没收到他消息。”
“喵，呜呜呜呜。（伤得有点重，才醒，你和他的消息同时来的，我和渺姨马上就来了。）”
“致死吗？”
“喵呜。（他死了我肯定也活不成）”
“破口能修好吗？”
“喵....喵喵喵，喵呜喵呜。（不知道...我和秦爷暂时堵上了，混进来了一些。）”
“除了舍身佛还有谁？”
“喵！喵喵喵！喵...（龙罔象，夜叉和迦楼罗部众！灾弟弟受伤没...）”
“他肩骨裂了，还有点腿软。”
“喵喵..（心口没受伤吧...）”
“好的很。”
“喵。（下山）”
一人一猫有来有回的，众人的天灵盖仿佛被顶开，过往的唯物主义认知被彻底推翻，仿佛有十万匹野马在大脑里奔腾。
猫爪轻轻点地，脚下土地微微震颤，五个人形土块爬出地面，跺脚抖掉身上的泥巴，将众人横抱起来，慢悠悠往山下走，土行孙蹭蹭的两下窝在图南怀中，正扑到伤口。
“我哥有伤！”汪檀心指着土行孙大喊。
土行孙舔着图南的伤口，不多时便不再有鲜血流出。
“谢谢。”图南笑着给土行孙梳毛。
“喵呜。（你和灾弟弟说了吗？）”
土行孙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没说多少。”
“喵喵喵喵。（也是，反正他们不会记得的。）”
“死了个学生。”
“喵...喵喵。（看到了...四相会处理好的。）”
“哥。”汪檀心喊他，“土行孙也是什么五行...行者吗？”
图南看他。
“他不是，土行孙是土相映射。”
“影射？影射什么？”
“映射。”图南无语，“绍兴设有五行阵，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土相身体与地核相连，轻易不能离开中央洞府，土行孙是他的映射行走。”
“映射行走，是替身吗？”宋梅梅扒着土人的手臂往后看他们。
“嗯。”图南点点头。
“大哥，这还是我认识的物质世界吗？我们知道的太多会不会被盯上？我还会有危险吗？我们怎么和大可的父母说？警察问我们怎么办。”谢天一扯着嗓子焦急的发出连珠炮。
“是。会被盯上。会有危险。不用你操心。不会问你。”图南伤口疼痛烦躁的不行，“土行孙！”
“喵！”
土行孙扬了扬爪子，四个土块人长出鼻孔，对着怀中就是一个喷嚏。
世界终于安静了。
汪檀心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村庄里游荡，明明入了秋，香樟树上却没有结籽，还是开着一簇簇的花，空气潮湿闷热像要下雨，但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把村子的人家数了一遍，不论是路上还是院里都没有个活影子，他往回走了一会，发现前头站着个瘦高的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看不清脸，他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那人向他走来牵住他的手，脸上像罩着一层雾，五官朦朦胧胧，手里的触感却很温暖，他被牵着，走到一方小院时那人停了下来，汪檀心往里看，小院干干净净，中间长着一棵巨大的樟树，风中飘荡的树枝似在招手。
细听之下，砖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又像奶猫叫，断断续续，窗户上贴着一双眼睛在往外瞧，那人牵着他往院里走，推开破败的木围栏。
忽然吹来一阵风，卷了沙子进眼，他使劲揉，揉了好久，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詹姆斯拍着篮球笑，他伸展了一下五指，抓到了床单被褥。
山村和詹姆斯混乱的在他脑子里打架，他侧头看到床边坐着个少年，剑眉轻蹙，眼似点漆，这帅哥好熟悉。
“喝水吗？”少年问他。
“你谁？”汪檀心能感到自己的嘴巴开合，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年弯下身，抱起来一只土黄色的大肥猫，问他。
“认识吗。”
“土...行...孙。”汪檀心说。
少年抬手指房顶的贴画。
“认识吗。”
“詹姆...斯。”
少年指指自己，向他凑近。
“再想想，认识吗。”
汪檀心抬起手，撩开少年的额发，又摸他的眼睛，再扯了扯脸皮。
“哥。”
少年点点头：“嗯，我叫什么？”
他不假思索：“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汪檀心清醒后撑着坐起来找水喝，图南递给他水杯，咕咚咕咚喝完几大口才来了劲。
“我就记得我们去露营，然后...然后我们几个踩空摔下来了，我磕到了大石头，宋杉杉还摔晕了...然后呢。”
图南给他垫了个枕头靠着。
“我报警了，然后各回各家。”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昨晚摔的。”
“我妈呢？”
“削棍子。”
汪檀心奇道：“削棍子干嘛？”
图南难得的笑：“给你做道菜，笋子炒肉。”
汪檀心愤愤不平：“你不也去了吗，只打我？”
图南回他：“报了警，将功抵过。”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好似汪檀心冰凉的心境，他甚至能想象到汪浩渺对着院子里一堆趁手的棍子挑挑拣拣的样子，悔青的肠子在肚子里千回百转，他怒而拍床。
“是哪个傻逼说要走小路的！”
图南面不改色：“宋杉杉。”
下楼吃晚饭时，汪檀心看到他妈手上捆成一束的柳条，腿肚子都软了，同时，沿着春光河散步观光的居民和游客突然听到一号楼传来刷刷刷的劲风声和杀猪般的哭叫求饶，一只黄毛猫儿揣手趴在墙头，甩着尾巴，一副悠闲样子特像在笑。
社区小莫瘸着一条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小拱桥，嘴里哼着周杰伦的东风破，同事跟他打招呼。
“哎，吃饭没，你腿怎么了。”
小莫摆摆手。
“正准备吃，昨晚夜爬，摔了一跤。”
对面关心道。
“没事吧，严重不，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听说你爱好是爬山啊。”
小莫咧嘴。
“小伤，崴了一下，网上都说会稽山日出好看呢。”
对面奇怪道。
“今天不是阴天吗。”
小莫一米六一米七的走远了，哈哈笑。
“哎呀，倒霉嘛。”
汪檀心颤巍巍的吃完饭，带着一身紫条子红条子，手脚并用爬上去回房间，打开手机，点开“四大金刚”的微信群，对着伤口照了好几张发群里。
其他两人秒回几张图。
谢天一的脸上全是巴掌印，宋梅梅和宋杉杉脸上腿上全盖了纱布。
群里静默了好一会，谢天一发了条消息。
“我们三人群，为什么叫四大金刚？”
宋梅梅发了个“同问。”
汪檀心想了想，回道。
“你群主，你改呗，就改成-会稽三杰！ ”
晚上熄了灯，窗外柳枝婆娑的影子印在窗帘上，汪檀心看着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被子蒙过头，纯黑的环境引发了他无尽的想象，床边上...床底下...衣柜里...书桌前...甚至床尾，想着想着，他一把掀开被子打开窗户朝着楼下小声喊。
“图南...哥...睡没。”
楼下伸出半个头。
“有事？”
“我害怕，你能上来陪我睡吗？”
图南想都没想，很干脆：“不能。”
汪檀心极尽讨好。
“求你了，哥。”
图南把窗户一关：“不能。”
图南躺回床上，门外想起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他不理，汪檀心敲半天不见开，推门进去，见图南睡在床上冷眼看他，他脸皮厚，翻到床里侧，盖好被子，呲着一口大白牙看他哥。
“我给你洗袜子洗衣服刷跑鞋，你收留我几天。”
图南往外挪，嫌弃道：“怎么，你床被鬼占了？”
一说到鬼汪檀心的头皮就开始发麻，整个人缩到被子里，他嗅了嗅被子枕头，问他哥。
“你单独用了洗衣液啊。”
图南关灯躺下，没好气。
“没有。”
汪檀心使劲闻着，凑他哥越来越近。
“洗衣液不是玫瑰味吗，你这闻起来...”
“怎么？”
“一股粮仓里的谷子味。”
“啪！”
图南一个巴掌拍过去，打得汪檀心差点吐血。
“我没说难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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