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路熠就出门沿着自家门前的沿海路跑步去了。
他的睡眠一贯很浅,母亲最近因为老四经常来闹的事情,再加上更年期,精神变得更加脆弱了,也愈发变得没有安全感,经常大晚上睡不着觉就来路熠床边坐着看着他。路熠经常半夜被他妈吓得半死,然后再去把她劝回房间睡觉,自己又不太能继续睡着了。
但他其实很能理解老妈,即使不能理解,也必须要理解。他总是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读书的话,有些事其实就很好解决了,老妈也不会这么累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
夏日海边的晨风很舒服,太阳渐渐从海岸线露出个,阳光也不刺眼,沿着海边从东边跑到西边也就四十分钟。而西边这片正好是新开的商业街那片。
新一代的潮流也逐渐在小岛这么个小地方涌散开来,什么集中式的大的商场、娱乐加购物一体化的配套等等,西边这片的商业街区也逐渐成为小岛年轻人新的聚集地。
齐川新准备开的店就在这一片。说是店,其实营业范畴非常复杂,就跟他这个人天天干的事儿一样——看上去挺不务正业的,经常混在老街那边后边跟着几个小弟,小岛这片人称“川哥”,年轻一代的小混混们也有不少都听过这个名儿的。
但实际上,齐川在这群年轻混混中也能算上个高学历了,从小学习就不赖,当年能闯出名声,纯属是因为生性脾气就比较爆,再加上确实能打。齐川高中毕业后也考去了隔壁市读过几年大学,当时他跟他爸还没闹掰,齐总还大设宴席庆祝老齐家几代干粗活的、终于出了个大学生。结果后来齐川又说不念就不念了,还跟他爸闹掰得人尽皆知。去年便回到小岛自己做点生意。他之前大学念的设计专业,后来帮人画纹身,再加上跟圈子的需求意外对口,被他这群小弟一传百得竟然也在小岛纹身这个行业,干出了个名声。他偶尔也帮忙出出简单的设计,什么哪个小弟家想装修了呀,也来找他出图纸。
二零零几年的小岛还没什么“工作室”的概念,但齐川硬是在一个破写字楼里挂了个“不闻工作室”的招牌。他这个新开的工作室就是准备从原来的小写字楼里正式搬出来做个门面。
路熠一路跑到西边正好八点。昨天齐川跟他说了具体的地址,他走过去看到那个铺子卷帘门还是拉上的,门头的招牌也什么都没有,可见还真是刚开始收拾装修。
他在对面的早点摊上买了份小米粥,坐着喝完了,风很凉快,不一会儿就把晨跑出的汗吹得透干。他朝对面望了望,还是没人来开门。
路熠在旁边小卖部买了支签字笔,但这家却不卖本子,他又折返回早点摊,拽了几张粗糙得一抖就掉渣的餐巾纸,铺开了支在小桌上开始画起来。
等他画满一张纸的时候,老板要收摊了,他抬了抬头,不远处听到摩托车轰隆靠近的声音,齐川还真是快到中午日上三竿才过来。
路熠拾起纸巾,不快不慢地朝齐川走去。
“来了多久了。” 齐川摘下头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身背心短裤,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
“不久。”
还真是问一次蹦一个字。齐川从兜里掏出钥匙,拉起卷帘门,边跟路熠简单介绍这个店的情况:“这店临着主街,往前走五十米就是后面小岛最大的商场了。我接下来两层,一楼面积不大,可以整个类似展览的对外空间,互动性强一点。主要空间会放在二楼,放工作室......”
“你现在高几了?” 齐川说着突然回头看他,问了个不相干的话。
“高二,” 路熠正思索着看着室内房型结构,没太懂齐川问这个干嘛,“怎么了?我课业压力不大,这里的教学节奏,你也清楚的。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倒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未来想干什么。”
路熠低了低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没什么波澜地道,“不知道,没怎么想过。”
“你还有没想过的事呢,我以为你一天天的自己主意大得狠。” 齐川正好站在楼梯上,低头看向他,莫名有种压迫感,“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自己怎么对我说的吗?”
他看路熠头又低下去了,便继续说下去,语气里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你说,你不要我管,不要任何人去管你的事,你问我是谁,我谁都不是,让我不要来干涉你的生活。”
“这些话,每当我再想帮谁的时候,都会再响起来。” 齐川紧紧地盯着路熠,却还是像抓了个空,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活泼、那么生动的、天天跟在自己后面叫自己大哥的小孩,他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明白他家里的事情带给他很多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但是他不懂为什么他要一次次推开自己,推开他曾经当作大哥的人的帮助。
去年的时候,齐川刚从C市退学回来,也托人去找他带过话,让他有事就去找自己,但是这小孩轻飘飘的一句“没有事,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又把他噎得气了半天。
所以昨天他看到路熠来找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肯定出了什么事。他马上就让人去打听了最近路熠家里有什么事没,但雷子也说没听说过有啥事,还是老路家那几个不争气的赌狗有事没事的发作一下,但那都是老生常谈的了。他这才更觉得怪异,但一时半会儿也真想不出是什么。总不能抓着这小子打一顿问他到底想干嘛吧。
真不行,那就真打一顿吧。齐川看着路熠头顶发旋儿有点无奈地想着。
“大哥,我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想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你那时候跟你爸闹得也很僵,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再闹得更厉害。” 路熠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盯着他说道。
齐川楞了一下,路熠的眼睛总让人忘记自己要说什么,齐川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抓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一声“哥”而触动,还是现在路熠突然好声好气地愿意跟他解释当年的事而震惊,虽然这个理由也不知真假。
“我知道,说出的话和泼出去的水一样,都难收回来。但是后面我有什么事都会跟你商量的。” 路熠看着他有点松动的表情,继续说道。
齐川那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然在眼前的路熠身上看到了几年前那个鲜活的少年的重影。他突然也确实不想再追究了,小孩子么,都是有青春期的,只要他还愿意再叫他一声“大哥”,那便也没什么揭不过去的事儿了。
想着想着,他便自个儿把自个儿劝好了,但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转了转头,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轻轻地揉了揉路熠的脑袋,怪刺挠的,“咳,你好好记着今天说过的话,再有下次推开我问我是谁不让我管你,我就真不管你了。”
“不对,” 齐川想了想又改口道,“再有下次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跟我发疯让我别干涉,我先把你吊着打一顿、把话给说清楚。”
路熠沉声地应了,但目光却悄悄地暗了暗。他心里很清楚,真到那一天,齐川就是不应该管的,他本就不应该管这里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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