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拨开黑云现人间的月亮渐渐显了形，格外的圆。
雪辞空洞的眼神透过那一见方的窗，任由高冷的月光尽数倒进自己眸中。
十年前的月亮也是这样冷么？
她忽然想到了第一次来九夷时，漫天红霞烧红了整片天空，一口烈酒下肚四肢百骸瞬间火热起来。
雪怜当时还不怎么会喝酒，一双眼水汪汪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比夕阳还要好看。
那个时候雪怜还没瞎，瞎的只有她，她是天生的但雪怜不是，雪怜是被人生生毒瞎的，为了护她。
夕阳过后，天空只剩余烬。
雪怜轻轻靠在她肩膀，嘀咕道：“要是可以把我的眼睛借给阿辞就好了。”
雪辞回过神来，写道：“真的有人可以救我吗？”
祁晏尘点了点头，道：“请相信我。”
雪辞指尖冰凉，在祁晏尘掌心东一笔西一画最后只写清楚了三个字：谢合一。
楼外月明星稀高于顶，楼内莺歌燕舞随夜风丝丝入耳。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祁晏尘将整个身子埋在黑暗当中，背抵门板不敢出声。
文栖，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冥王木西此刻正在祁晏尘几米开外的墙头喝酒，几个歪歪扭扭的酒坛子旁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忽闪着一点荧光。
祁晏尘朝外瞥了一眼，收敛住气息准备开溜，脚才离地，那忽闪着荧光的黑球就咕噜咕噜滚到了眼前。
竟然是一颗人头！那点荧光是那人头上的玉冠。
祁晏尘双眉一皱，脚尖一转跳开，道：“文兄这是做甚？”
酒液撞在酒壶上被晃的叮叮当当，木西跳下身来，将坛子递了过去，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喝一杯？”
祁晏尘不动声色地避开，道：“今日有事，改日吧。”
木西一歪，整个脑袋直接贴到了肩膀上，转出一个标准的犹如从教科书上拓印下来的微笑，道：“你是在找谢合一？”
见祁晏尘不答，他忽地笑出声，道：“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小哑巴那吧，今天可是个开瓜的好日子。”
祁晏尘顿感不好，转身欲走却被木西一把抓住。
“当真不陪我玩玩，我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祁晏尘唰地一甩，点地跳开，道：“冥王的朋友我祁晏尘可当不起。”
“这么快就知道了吗？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脑瓜就是聪明。”
木西扬了扬下巴，道：“不看看么？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祁晏尘余光一瞥，那人头不知何时被翻了个面，是沈如玉！发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喜欢吗？听说这人自祁兄进城后可没少给你冷眼看，这下好了我把他眼珠子挖了！”
话毕，木西瞬息间便到了祁晏尘眼前，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道：“喜欢吗？”
祁晏尘道：“不喜欢。”
说罢天倾剑直直从二人不到半掌的空隙之间杀出，将木西逼退了好几步，反手握住剑柄旋身攻上，实则虚晃一枪直接跑了。
祁晏尘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剑的手甚至有点微微发抖，但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
脑子里全是雪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祁晏尘提着剑跑得飞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出事。
身后不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瓦片碎裂的声音，是木西追了过来，手里还拎着那颗高傲的头。
头上的“不摇”甩成了一步一摇，眼见甩不掉这狗皮膏药，祁晏尘一咬牙将人往弄舟去的那院子引，若是带到了雪辞那保不齐这疯子要做什么。
才到门口，就遇到了裴行川一行人以及昏死过去的弄舟。
裴行川一脸嫌弃的把衣衫不整的弄舟丢给祁晏尘，道：“你们可真行，都爬到人家床上去了！”
祁晏尘在弄舟腕上一谭，确定只是晕过去并无大碍后，飞快说道：“冥王在这儿，你们拖着我去找人！”
裴行川扫了一眼他身后，拎着弄舟后脖领将人提了过来，道：“去。”
祁晏尘瞥了一眼沈夺先，心下一横拉着他就跑，道：“借你个人用用。”
沈夺先身形一歪就被拽着出去好几米，骂道：“干什么你，放开！”
祁晏尘话不说头不回，从袖中掏出响箭，嗖地一声一朵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
楚云起一看到信号，立马站了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道：“古神大人，走吧！”
慕归月点了点头，二人的身影立马消失在了原地。
祁晏尘前脚才到院门口，后脚慕归月和楚云起就到了。
楚云起睨了一眼沈夺先，道：“带他来干什么？”
沈夺先道：“我还想问你们拉我来干什么！”
“别吵了，干正事了。”
祁晏尘手一搭上门闩，它自己就嘎吱嘎吱地开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不知名的熏香缓缓而来。
“雪辞？”
祁晏尘试探着喊了几声，得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雪辞是谁？”楚云起问到。
“雪怜的同胞妹妹。”
楚云起闻言面色一变，下意识的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闷声不说话。
绕过屏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腥臭腻；仔细一点还可以闻清熏香的味道，是莲花香，淡素雅。
地上的血迹已经有些发黑，从床边一直拖到了梳妆台，但屋内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连张椅子都没倒。
床上地被子微微隆起，好似有人在睡觉，但却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楚云起咽了好几口口水，在祁晏尘肯定的啊目光下才一把掀开。
是两个绣花枕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而慕归月却站在一面铜镜前岿然不动，祁晏尘走过去只看见桌子上有一把带血的剪刀，问道：“怎么了？”
“雪辞不是普通人，是个修士。”
祁晏尘拿起剪刀，上面的确有一丝灵力，微弱却异常蛮横。
若雪辞是个修士，那怎么会被困在这青楼十多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春风楼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祁晏尘不敢细想，只觉心里发慌。
东边倏地炸起一条火龙，照亮了半边天，火光透过窗，照在屋内几人脸上。
裴行川半跪在地，握着烈阳剑的手鲜血直流。
木西一脸无趣，翘着腿坐在墙头，道：“啧，一点意思都没有，才几招就趴下了？。”
裴行川站起身来，道：“再来！”
木西摆了摆手，道：“不打了，没意思，你们这几个新神，连毛都没长齐一个比一个弱，好好练个几百年再来和我打吧。。”
铮——铛——
一道音波横扫过来，木西头也没回只是一抬手指便将这充满杀意的一击给消解了。
琵琶声一静，然后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一音更比一音高，刺破夜空，声声皆泣血。
祁晏尘几人听到这声音，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裴行川心里一惊，心道莫非冥界还来了其他高手？四下扫了几眼，并未瞧见人影，只听得见那哀哀戚戚的琵琶声。
木西饶有兴趣地回过身来，道：“怪不得那老东西费尽力气也要把你抓起来，还真是个难得一遇的怪胎。”
“不过，终归是个凡人，太弱了。”
裴行川心里一阵惊疑，耳畔就响起了一阵铃铛声。
叮叮当——
叮叮当——
楚云起看着眼前那张前一日还在和自己说笑下一秒就惨死在自己眼前地那张脸，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食指上那枚戒指。
雪辞抬眸，原本空洞的双眼此时一只眼球黯淡无光，另外一只却有了光泽，颇有些熠熠生辉。
眼前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跑来，重重叠叠好久才看清，是张精致的女儿脸。
若是看见世间的第一眼是这样一抹绝色，也不枉她费劲力气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了，但无奈第一眼看的却是个腌臜玩意。
祁晏尘语气有些着急，道：“雪姑娘，你还好吗？我来迟了。”
雪辞笑得无奈，摇了摇头，好似婴儿初次说话那般不太熟练的使用自己的声带，磕磕绊绊道：“没，来的刚刚好。”
雪辞目光流转，落在发愣的楚云起身上。
她赤着脚，踝上的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响，铛地一声在楚云起面前落定。
雪白的脸上勾出一个浅淡的笑，道：“你就是楚姑娘吧？姐姐和我最后一次见面，说得最多的就是有关于你，她很喜欢你。”
楚云起低着头，道：“我，我也很喜欢她。”
雪辞拉起楚云起握成拳的手，将脸轻轻贴在那枚戒指上，道：“姐姐，我很想你。”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凉得过头，楚云起微微皱眉，道：“你很冷吗？”
雪辞抬眸，笑道：“不冷。”
楚云起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准备将戒指摘下来物归原主，心里一急倒是怎么也摘不下来。
雪辞按住她的手，道：“不用了，楚姑娘带着吧，姐姐说想出去看看。”
楚云起有些慌乱地说：“可，这是……”
雪辞语气平淡得就好像是在和闺中姐妹谈笑，道：“凡人一生不过短短百载，求仙问道就好似蚍蜉撼树，可笑可悲却又有点可敬。”
眸色一转，眼底多了几分悲戚，道：“若是有来生，我一定将这条路走得漂亮些，但，这辈子好像没办法了。”
她家道中落，但抵不住天资聪慧，被一云游道人收为关门弟子。
道人自称采莲真人，却在九十九岁的时候去世了，终究是没采到名为“道”的莲。
她自诩天才说要得道飞升，于是带着自己那一根筋的姐姐云游四方，却不料永远地困在了九夷这片寸草不生不生的大漠。
雪辞扬起脸，挤出一个笑道：“姐姐若是可以亲眼看看楚姑娘就好了。”
楚云起嘴才张开，就被打断了。
“喂！小哑巴，你把谢合一杀了？”木西手撑膝盖蹲在屋檐上，嗅了嗅。
雪辞平静道：“你不也想杀他么？”
“话虽这么说，但被你抢了先真的很不爽啊！”
抬手间，一阵黑雾席卷过来，祁晏尘正打算冲过去帮忙却不料雪辞竟给破开了。
木西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道：“有意思有意思，都来陪我玩吧！”
顷刻间，以春风楼为中心四周腾得升起一道屏障将整个春风楼都围了进来。
楚云起冲上前把雪辞拉了回来，祁晏尘和慕归月则是闪身到了最前面。
木西的脸瞬间垮了下去，道：“古神大人，我可不和你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算是赢了也没意思。”
祁晏尘看向身旁之人，心道什么伤，何时的事，为何他不知道？但那人却无所谓道：“对付你足够了。”
木西肉眼可见地脸皮抽了抽，道：“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啊。”
“过奖。”
祁晏尘着实没想到慕归月居然说得出如此噎人的话，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和一把双刃短刀来了个近距离接触，所幸被慕归月一刀挑开了。
木西从屋檐一跃而下，脚边那颗头就跟着滚了下来，两个黑洞直视前方。
身后扑通一声，沈夺先双眼发直直接跪倒在原地，连该怎么哭该怎么喊都忘记了。
裴行川见状，一把扯下弄舟松松垮垮搭在肩上的外袍盖住了那颗头，一个箭步挡在了沈夺先眼前。
那把双刃短刀在木西手中像个小宠物，讨好似的打着圈。
裴行川死死盯着木西手中的短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那是上古神兵——极乐刀。
上古神兵带着古神印记，力量巨大但遗留不多，天底下唯有五件，其余四件由神族传承，但这第五件究竟存不存在却没人知道，因为从来没人见过，没想到在木西手里。
木西不解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莫非被我给打服气了？”
突然身后的沈夺先暴起，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不一定敌得过。沈夺先不负众望地一招都没接住，若不是祁晏尘上去扛了一下，估计现在连命都没了。
祁晏尘把人丢给裴行川，道：“看好了。”
极乐刀在木西手中翻飞，雪白的刃边闪着点点荧光。
“来都来了，不如就别回去了。”
周遭地面乃至墙上忽然多出十多个冒着绿泡泡的发黑水潭 ，一群全身披盔戴甲的无脸士兵从中爬了出来，每个人手中拿着的不是盾牌而是一面明晃晃地镜子。
咔哒一声，木西一打手指，那些家伙黑漆漆的眸子中燃起一盏悠悠鬼火，将几人团团围住。
其余人的身影皆只映射在一面镜子当中，而祁晏尘却被六面镜子团团围住。
耳边只听见慕归月喊了一声闭眼，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这几天在打暑假工，所以没来得及[可怜][可怜][可怜]刚开始明明想的是一边上班一边想剧情，然后下班回家就库库码字，结果一上班满脑子都是怎么还不下班、我要累s了之类的[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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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九夷昭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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