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起了一阵淡淡的雾,给整座南城都带上了一面神秘的面纱。
客栈的青布幌子在晨风当中飘摇着,推开门,和离开时一般安静,阳光撒过窗棂可以很清楚看见原木色的窗台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祁晏尘眉头一皱。“怎么了?”慕归月问道。
“你看。”他指了指盖着阳光的窗,“昨夜那个老妇才打扫过,一夜过后怎么会积这么厚的灰?”
慕归月点了点头,示意他朝柜台望去,柜台后的墙柜上竟跳跃着一点烛光,小小的一簇。
两人走近一看,只见昨夜躺在竹椅上的老头俨然成了一架森森白骨,一旁还有一具小一些的骨架静静地靠在他手边,应是昨夜那老妇人。一盏结构精密的**灯安静的躺在老头手中,青紫色的火焰哪怕在青天白日也是格外显眼。
祁晏尘伸手准备拿,却被慕归月拦了下来,“不可,**灯一但点燃不可轻易移动否则其内的恶鬼极易逃出。”
祁晏尘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把手抽了回来,“你怎么对凡人修士的法器都这般了解。”
“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慕归月答。
祁晏尘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那个“能”字,道:“古神大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是实至名归,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无所不能?”慕归月语气带着点自嘲,“世上哪有什么无所不能之人。”
祁晏尘一把握住慕归月肩膀,近乎坚定地道:“我说你能你就能!”慕归月一时有些失神,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楚云起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笑得一脸灿烂。一旁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弄舟和沉静如水的裴行川。
“什么什么?”弄舟终于睁开了眼睛,朝下一望,祁晏尘和慕归月早就已经站好了。“不就站着的吗?还能干什么?”
楚云起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昨天那个姑娘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祁晏尘问道。
“不清楚,昨夜睡得格外容易,沾床就困了,越睡越觉得腰酸背痛,一看昨夜还好好的被褥硬得和铁一样,头顶的纱帐也满是蜘蛛。”楚云起一边说一边抱着自己抖了抖,“竟然让本公主睡在那种地方,我一定要找那店家问个清楚。”
“怕是问不了了。”祁晏尘和慕归月朝旁让开,两具白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底。
“怎么会这样?”弄舟问。
祁晏尘摇了摇头,“你们昨夜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几人一齐摇了摇头。
祁晏尘将昨夜所见与几人说后,转身上楼一看,昨夜布置精美的客房和楚云起说的一模一样,整座楼俨然一副人去楼空的凄凉。
突然,昨夜那股奇香又来了。
祁晏尘仔细嗅了嗅,目光停留在桌面上一个有些年头的香炉上,刚刚起的那阵风竟让它死灰复燃了,一缕烟雾遥遥而出。
“你们昨天晚上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慕归月道:“有,但被我灭了。”其余几人却均是点了点头。
楚云起道:“这个香炉怎么了?”
“没什么危害只是让你们睡个好觉。”祁晏尘道。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和慕归月看到了那些东西,因为昨天晚上他嫌那个味道难闻也把香炉灭了。
弄舟道:“现在怎么办?”
“出城最佳。”裴行川平静道。若昨夜那姑娘所言不假,那**灯怕不是焚的哪一只而是满城惨死的人!
没有菩提指示,神也好仙也罢万不可轻易插手人间事,一但牵扯上了因那就必得有个果了。一城生死,期间纠葛不消多说,提前出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几人皆是沉默,良久,祁晏尘道:“若我们就这样走了,这些冤魂岂不是永世不得超度了。”医者仁心,小老头没教过他见死不救。
“而且,李姑娘也不知在哪去了......”他越说声音越小,“你们先出去,我留下来找李姑娘,然后再去和你们汇合。”
“我同你一起。”慕归月道。
“我也是。”弄舟和楚云起一起道。
楚云起哼了一声道:“管他仙规神忌,我楚云起才不怕。”
“就是就是。”弄舟道:“神君在哪我就去哪。”
裴行川一脸平静,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没说一定要走。”
祁晏尘几个你看我我看你全部一下笑了出来,除了慕归月和当事人裴行川。
白天的南城灰蒙蒙的,热烈的阳光怎么也透不过那层薄薄的雾。城内光景与昨天傍晚并无区别依旧,只有那座客栈一夜之间苍老了百岁。
祁晏尘站在一堵墙前,脸色说不上好。
“怎么了?”慕归月问。
“我们昨天从哪进来的?”
慕归月道:“这儿。”
可这根本没有那大开的门,只有一堵厚厚的墙!不仅是这,他们发现整座城都被围起来了,根本没有出口,头顶的也不是什么雾而是结界。
他们昨天能进来纯粹是踩了狗屎运,这下出不出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是夜,全城回荡起了一阵缓缓的钟声,悠长辽远,客栈又亮了起来。
那个老妇重新披上了那层叠成褶皱的皮,笑盈盈地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木桶旁,反复做着打扫的动作。而那个老头也是一样有了点人样,只不过手里的**灯变成了画轴,闭着眼安详地躺在那。
整个画面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一行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终于里面的“人”发现了他们。
老妇眯了眯眼,嘶哑的喊道:“几位是要住房吗?”
弄舟瑟瑟地往祁晏尘后面缩了缩,祁晏尘高声道:“是,我们要一间房。”
老妇笑呵呵地朝里喊道:“孙女,开张啦,接客。”
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是李弘舒。
她换了一身普通的棉麻衣裳,四肢僵硬,眼神空洞,走了半晌才移到了门口,刚刚认识的四肢摆出了一个有些滑稽的“请。”.
进门时,楚云起一把拉住李弘舒的手,一边趁乱把脉一边道:“李姑娘,李姑娘,醒醒!”
李弘舒犹如木头般毫无反应,平静地看着着急的楚云起。裴行川将她拉了过来,装模作势地摇了摇头。
祁晏尘轻声问道:“如何?”
“失了魂,只有一副壳子。”楚云起道。
祁晏尘一瞥,楚云起头上的一根金钗内竟倒映着一个骷髅头,那对着的不就是楼下弯腰洒扫的老妇吗?
“你的镜子呢?”祁晏尘问道。
楚云起一脸疑惑,但还是将一块小巧精美的镜子给了过去,“要这个干什么?”
祁晏尘将镜子藏在袖中,示意几人看,镜子分别扫过三人,老妇、老头均是一架白骨,李弘舒则是四肢溃乱,双手双脚的皮肤凹凸不平,该是一些地方的血肉化了。
终于到了屋,几人围坐,茶壶内依旧没水,镜台上也依旧没有镜子。
祁晏尘将那香炉打开,立马赫然躺着一道安眠符,抬手灭了后,道:“等会吧。”
月亮越怕越高,窗外夜色浓重。
突然,楼下热闹了起来,各方客人的谈笑声透进了木门,窗外灯火霞光也爬上了不染一尘的窗。
“出去看看吧。”
那对老夫妇一下返老还童,热情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柜台旁站着没什么表情的李弘舒。
店内几乎坐满了人,来来往往皆不会有谁在意,几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上了街。
几个幼童手里都捧着比脸还大的碗,边跑边欢呼道:“朝廷要放粮咯!”
沿街而走,不仅是幼童就连街上的大人手里都拿着麻布口袋、碗盆,人人满脸笑意。
祁晏尘们跟着人流来到了城主府,门口分成了两队,皆是排起了长龙,其中一队甚是惹眼,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和其他还算体面的人完全不同。
昨天那穿着官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刻着“城主府”的红木牌匾下脸上却是化不开的愁。
口袋里的粮食愈来愈少,人却丝毫没有减少。
一个官兵腰越弯越低,却怎么也铲不出米了,脸上的汗珠一颗一颗落在空空如也的麻袋中。他丢下木瓢,小跑到那年轻男人耳边说了什么,那男人一时之间眼神飘忽不定变得有些茫然起来,袖中的手也是微微发抖。
许久,年轻男人嘴唇上下翕动,官兵偏过头去似乎是有些为难但还是拱手领命,快步进了府内,不消一会儿一群小厮就搬了好几包米面出来,地上多了一座小山。
焦躁不安的人群又再次稳定了下来。
长龙掉了个尾巴,又走了个头,终于只留下了一根胡须,是一个拿着缺了口的土碗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幼童的女人。
官兵看着袋里为数不多的米,铲铲抖抖最后只铺满了碗底。年轻男人快步走了下来,连米带袋的就要送出去。
这时,屋内冲出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衣着华丽,一把拉住了年轻男人的手,恳求道:“小玉也一天没吃了。”
男人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挣开女人的手,毅然决然的将那最后的米送了出去。
一家三口走后,女人瘫倒在地,哭道:“你有你的大义,可我只有一个小玉。”
......
几人都有些怅然地走在街上,满街的热闹繁华似乎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突然,身旁跑着嚷着过去好几个人,祁晏尘拉住一中年男子,“不知各位这是去哪?”
那男子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几人,道“城主夫人身体抱恙,城主重金找大夫呢。”
城中的衙署前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男人,挤在一堆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祁晏尘看了看那红纸黑字的牌示,笑道:“这不,机会就来了。”说罢竟一把将那红榜给揭了,“我们有办法治夫人的病。”
几个官兵你看我我看你虽满是怀疑但还是照办。
弄舟小声问道:“这是干什么?”
“**灯销的是人的执念,若我们解了这执念那这幻境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楚云起问道:“可这不是城主夫人生病了吗?”
祁晏尘一脸故作高深,笑道:“刚刚那夫人不还好好的?难不成一下就病了?”这样一说几人心下了然,这分明是挂狗头卖羊肉啊。
城主府完全可以用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来形容,因为它除了大门有些气派之外完全看不出是一城之主的府邸,进门以来看到的只看到一个带路的老管家,院子里也只有一颗光秃秃的大石头和一片乱长的竹子。
刚才那男人坐在主座上,一看到祁晏尘几人立马迎了出来,招呼着几人坐下。
“鄙人魏立,是这南城城主。不知诸位如何称呼?”魏立的语气带着读书人独有的谦卑,没有一点官架子。
“我们师从珞珈派,跟着师父云游至此。”祁晏尘指着几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家师慕归月,我是大弟子祁晏尘、二师妹楚云起、三师弟裴行川、小师弟弄舟。”
魏立一一颔首点头,道:“魏某先谢过各位仙长了。”
祁晏尘摆了摆手,“相逢既是缘,城主不必如此,还望城主细细说说这瘟疫的由来。”
魏立一怔,旋即道:“果然是瞒不住各位仙长。”
“仙长们请坐,我且慢慢道来。”魏立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三个月前,西北边陲一小镇一夜之间无人生还,前去打探的人回来之后便浑身发热长满了红斑短短几日便形销骨立最后直接化为白骨。”
“自那以后全国各地都发现了类似的病症且越发不可控制,一时之间全国人心惶惶。”魏立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奇怪,道:“但也有一件怪事。”
楚云起立马追问道:“什么?”
“唯王都与南城自事发以来从未出现一例。”魏立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眼神带着点茫然,“前几日恐是混进了染病的百姓,白骨瘟已然到了南城,为了不引起恐慌,我这才以家妻身体抱恙广贴告示,还望各位仙长保密。”
祁晏尘点头表示理解,“还请城主带我们去看看这些人。”
魏立叫人备了辆马车,城中一切依旧,走到外城时随地而搭的帐篷却愈发的多了起来,遍地都是人,坐着的躺着的,也有几个几个地缩在一起的,皆是眼神惊恐迷惘。
祁晏尘收回视线,道:“这些都是逃难的吗?”
魏立点了点头,“起初来的人没这么多也还能应付,后来来的人太多了,南城只有这么大,实在是没办法了。”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扎着几个军用帐篷,时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女人孩子的哭声。
一捂得严严实实的将军打扮的人将几人引了进去,一拉开帘子,几人都自觉的皱了皱眉,一股难以言喻的骚哄味直冲脑门,不大的帐篷内竟躺满了人,有些满脸红斑、有些骨瘦如柴。
祁晏尘道:“有多少人?”
魏立道:“目前染病的有四十二人,死了七个。”
几人将各个阶段的病人都看了一遍,魏立看着众人不太好的脸色眼底浮现出一丝失望,道:“诸位仙长,如何?”
“我先开副方子,按照我说的先给他们服了。”祁晏尘道:“具体的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
魏立眼底闪起一抹光彩,立马叫人拿来了纸笔,煎药喂服,等一切忙完天竟黑了,祁晏尘心下觉得怪异,悄声问道:“昨夜我们进入出去不就几个时辰吗?”
慕归月道:“嗯,这幻境该是有人操控的。”
祁晏尘朝四周看了一眼,无人,叹道:“这瘟疫怕不是天灾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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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城南旧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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