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翻碧浪,风起云涟涟。一座山顶终年雪白的山峰在远处的云海时隐时现,那便是传说中的珞珈山。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暧昧又腥甜。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温柔乡泡过一样,软的连抬手都有些费劲。
祁晏尘躺在床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件雪白的素衣,胸前一大片十张嘴也说不清的痕迹。
他有些懊恼的阖上了眼,脑海闪过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不消一会儿他就又烧红了半张脸。拉过胡乱堆叠在胸口的被子,他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什么似的。
被窝里干燥温暖竟将某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梅香烧得满鼻满腔。他埋得更深了。
窗外那棵梅花还是开着。花红虽似火,味道却是恰如其分。不过分浓烈又不至于遍寻不得,只一抹淡淡的冷冽。
小槿蹲在树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肩膀有规律地抖动着,身边放着一个小萝筐。她时不时朝屋内看一眼或者朝厨房瞥一下,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离开燕都的那日,得知要回珞珈山时祁晏尘还是去把这流落在外的小姑娘接了回来。回家不就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吗?
弄舟不明所以无奈实在找不着说话的人就跟着这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姑娘一起蹲着。抬起头看着漫天的蓝他突然有点想楚云起裴行川了,虽然也才过去了五天。
这俩人还不太熟,一个心里装着事儿一个心里没一点事。
那天的天和今天一般的蓝,蓝得一点杂质都没有,澄澈又辽远。
楚云起带着雪辞装模做样地和他们道了个别转过身的瞬间便风刮似的走了。裴行川依旧是那副讨人揍的样子冲几人点了点头也前后脚走了。
天帝叫他们先回九重天一趟说是有事商量,但没说具体时间大家便趁着这个机会都溜了。
当时的他居然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回哪去又能回哪去。
“唉。”想到这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小槿侧过头去奇怪地看着他,不解道:“你已经叹了三百二十一声了。”
“有么?”
“有。”
小槿掰着指头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再一次肯定道:“有。”
弄舟嘿的笑了出来,“你是怎么用十个手指数出三百二十一的?”
小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别过头去继续捣鼓。“花儿的事少管。”
经过这么一遭,他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便凑过去看那傻丫头到底在干什么。只见小槿拿着一把小铁锹哼哧哼哧的刨了一个洞,洞口不算大但很深。
“这是干什么?”
小槿手里的动作一停,愣了半晌转过脸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眼神有些茫然,“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隔得很近,小槿扑闪的大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弄舟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心跳的似乎比平时快一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很黑,发呆出神的时候一点光彩都没有就像一个随时会吞噬一切的黑洞,但笑起来却又一闪一闪的像是夏日晴朗的夜空。
弄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背过身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小槿丢下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便朝着厨房跑。
厨房内云雾缭绕,饭香扑鼻。慕归月手起刀落,一颗胡萝卜躺在菜板上看起来很安详。他头也不抬道:“把手洗干净了来。”
俩小孩又屁颠屁颠地跑去洗了手。
“伸出来。”慕归月道。
二人照做不误。慕归月只看了一眼,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淡淡道:“弄舟烧火,小槿把锅里的热水舀起来端去给阿晏,让他洗把脸来吃饭。”
像这些事其实一挥手就能解决但慕归月就是喜欢这样,像最平凡的那些人一样,泡在烟火气中。
厨房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和谐来。
祁晏尘低着头坐在床上发呆,看着小槿手里那盆还在冒热气的水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匆匆洗漱完后抬脚就准备出去。
他脚步顿在半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折返了回去。小槿就这么看他站在镜子前将衣领扯来扯去。
终于祁晏尘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这才头也不回地朝着厨房去了。小槿看着他背影心里全部都是问好。
弄舟见他来了好几次想过去,回来的头一天晚上自家神君和古神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直到今天早上他才见着了影。
但碍于古神那句“你家神君累了别去扰他休息”他硬是忍了一早上没破门而入。此时好不容易见了人心里的小人早就窜到了天上。
祁晏尘走过去挨着弄舟坐下,又往里面丢了几个柴火。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刀削般的侧颊上,勾勒出他有些瘦削的轮廓。
祁晏尘和慕归月的长相其实是一个路子的,都是精致完美到宛若匠人精心雕刻打磨后的完美艺术品。只不过前者的清冷中带着点说不清的活力,后者则是决绝的不可侵犯。
但很久以前祁晏尘身上是没有些东西的,仿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虽然也会笑,也不过是一瞬即过。
弄舟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占据了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但经过这些事之后二人之间似乎产生了其他的一些不可割舍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祁晏尘曾同他说过的一些话:
“我的人,自然是归我管的。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跟着我,别丢了。”
“人与人,真心换真心。”
......
“只要你还记得我,那我就还在。以后的路很长,你得问问自己愿不愿意去走,不必时时刻刻跟着我。”
这句话是祁晏尘在逃婚前不久和他说的。那一天夜色已经很晚了,祁晏尘背对着他,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流入他的耳朵。
“你得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
......
“想什么呢?”祁晏尘敲了敲他脑门。
视线对焦,眼底映出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他收回视线,掐断回忆忍住哽咽,“没什么。”
他知道,神是没办法被夺舍的,除非神自愿。而他作为神的使者唯一的使命便是以最炽热最虔诚的心永远追随神的脚步,拥护神的决定。
除却死亡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够切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祁晏尘见他状态不对,凑过去一看弄舟早就已经满脸鼻涕泪了。他向来是不擅长安慰人的,一时有些慌,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那晶莹剔透的两条他连擦都没地下手。
忽然,弄舟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神君,我一辈子跟着你,你别丢下我啊。”
他背绷得直直的,手也不知道往哪放,表情也还僵在脸上。弄舟见他不答直往他怀里拱,慌乱中不知道碰到了哪祁晏尘痛的嘶了一声。
几人齐刷刷看着他,他嘴角一抽恨恨地看了一眼慕归月。慕归月错开他的眼神低着头继续去摆他那盘收拾收拾可以送去当花魁的红烧肉。
弄舟急忙松开了手,也不管其他的什么了,忙问:“神君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祁晏尘这几个字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他摸了摸弄舟的头,语气缓和了不少,“一天天说什么胡话,我不要你谁要你?”
他拍了拍弄舟肩膀,比半年前厚实了不少,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当时那抱着他大腿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少年如今眉眼舒展,稚气早以褪去了大半。他心里一下就软了下来,有种老父亲看孩子长大的欣慰,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快去盛饭。”
弄舟一边抹鼻涕泪一边起身出去。祁晏尘两根手指抓住他的衣角,刚才的感慨散了大半脸上的表情颇为嫌弃,“记得先把手洗干净。”
一张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饭菜飘出袅袅的白雾,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就如同人间那些最普通平凡的家庭一样,安安静静的吃着再简单不过的饭菜。
慕归月基本没怎么吃,一直都在给祁晏尘夹菜。看着碗里小山似的肉祁晏尘抓紧时机手疾眼快的夹住了那罪魁祸首准备再次作案的筷子。
“喂猪吗?好好吃你的。”他一边说一边给慕归月夹了一大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慕归月笑了笑没说话转过头去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翌日。
点仙台内。左右一字排开站了两列,一排十二个。左边的是九重天的重要的官职人员右边则是三大神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祁晏尘强行咽下一个长长哈欠,怎么也劝不住打了一早上架的上下眼皮,所幸不再做无畏的挣扎伴随着天帝喋喋不休的最佳助眠音抵着慕归月的背光明正大打起了瞌睡。
背上忽地一沉,慕归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好方便身后的人睡得更舒服一点。
楚云起轻轻地啧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骚扰站的比松还要直脸比石头还要严肃认真的裴行川。
神族能来的除了他们几个比较年轻以外其余的就都是些命比乌龟还长的老家伙。一大早被叫来听一个小辈叽里呱啦早就忍不住开起了小差。有和自己多年未见的老友小声寒暄的也有闭目养神的。另一边则是完全相反,统一的装束发型宛若一个石榴里出来的石榴籽,若不是袖口的区分标识还真不一定知道谁是谁。
天帝从古神创世讲到主神合力铸昭晷再到现如今,又从天上讲到了底下,从神仙人魔几族演变史讲到现在的各方势力布局,终于讲出了最核心的一句话。
有内鬼!
拉家常的瞬间闭了,打瞌睡的也立马醒了神,歪歪扭扭站着好似倒了的终于站直了身子,本来就站的直直的这下直接绷紧了起来。偌大的点仙台霎时间被沉默淹没,只听得到几个没见过事儿小仙官儿年轻的心跳声。
突然间的安静让半梦半醒间的祁晏尘都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惊慌,终于眼皮不打架了。他揉了揉眼,透过终于打开的一条缝看了看,只见众人皆是脸色煞白,一下给他吓醒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祁晏尘小声问道。
由于现场实在是安静,他的声音便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梦话?”
祁晏尘尴尬地笑了笑,往慕归月身后挪了挪。众人目光稍微一抬便看见古神大人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在场的大多都是没见过慕归月本人的,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大多源于想象。广为流传的便是楚云起当初说得那一版本:青面獠牙丑如夜叉五大三粗皮糙肉厚。因而刚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哪家新出的神君还有不少胆子大的上来搭话,但都被祁晏尘三言两语给忽悠走了。
当天帝恭恭敬敬对着那在一众人模狗样的神啊仙啊当中依旧出类拔萃的慕归月喊出“古神”二字时满堂皆无不惊疑的。
此刻见着这位久不出世的古神大人居然对着一个前不久才逃了天帝婚约的神君露出如此笑颜人均编出二十万字的话本子准备发家致富。但出于本能,众人也都只是畏畏缩缩地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天帝握拳掩着口鼻咳了一声,众人无处安放的眼睛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齐刷刷的朝他看去。
如此直白又热烈目光灼伤了天帝的喉咙假咳变成了真咳。
“咳咳咳咳咳~”
楚云起别过头,“是不是装过头了?”
裴行川摇了摇头,道:“脸都红了应该不是。”
“咳咳咳。”
这几声是装的了。裴行川想。
他恢复了以往的威严,道:“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犹如水滴溅进了油锅,底下一下就炸开了。
不一会儿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主张囚禁木西揪出内鬼贬下界再将那些个偷别人命的打下去重修。
虽粗暴但有效。祁晏尘评价道。
二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木西让他指认内鬼然后再将那些偷人命格的人揪出来按照功过得失酌情处理。
虽天真但人文关怀直接满分。祁晏尘如是说。
“古神怎么看?”天帝把目光投向了几人。
“没什么看法。”慕归月淡淡道。
天帝表情明显一僵,转而问祁晏尘,“望舒呢?”
“和古神一样。”
天帝脸又一僵,将目光投向了楚云起二人。
楚云起清脆的声音一下炸开,“要我说就直接杀了拿去喂鸟。”
天帝脸一抽,心道就不该问你。
裴行川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微张的嘴才发出一个音节便被外面疯狂响动的钟声给塞了回去。
众人凭声而望,所有人的脸色几乎是同时白了下去。那方向赫然是天牢!
天牢外有一口天地大钟,几百年没响过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那当和尚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去,只看见空中划过一到绿色的极光,木西猖獗的笑声响彻了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
“不陪你们玩啦,拜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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