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装潢华丽到可以随机闪瞎路人的眼。所见之物几乎都是穿金带银的,比如头顶的梁子对面的柱子眼前的桌子都是纯金打的。
人声喧天颇有不掀开屋顶不罢休的架势,男女老少纸醉金迷沉浸在这片温柔乡中,根本无人注意到远处有一个被女鬼们围得只能伸出一只手胡乱打摆的人。那个人就是祁晏尘。
他被几个女鬼一路拉着扯着驾着被迫上了二楼,一路脚尖都没沾到地。最后被按在一个靠近栏杆的位置正好可以将底下的所有情形收归眼底。慕归月紧随其后,但那些个女鬼似乎对他格外敬重,竟没一个敢上去的胡来的。楚云起则将雪辞护在身后,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那群女鬼便时不时逗她一下然后爆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惹得她满脸羞红。
等到慕归月坐了下来对面那群手都快要伸进祁晏尘衣服里去的女鬼才轰得散开了。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祁晏尘涨红了脸,忙把自己被扯歪的衣服理了理。
慕归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端起一杯茶就要喝,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祁晏尘夺了过去,“谁知道下没下毒。”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她们不敢。”
看着他那惊疑的表情,慕归月忍不住想卖卖关子,“可能是看你长得好看,看我长得丑吧?”
噗——楚云起一口凉茶直接喷了出来,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盯着慕归月,心说你要是都算丑那别人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死?
水喷出来的一瞬间,祁晏尘抓着衣摆身子一歪堪堪躲了过去,“说正经的。”
“百年前我来过一次冥界,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她们可能还记得我吧。”慕归月重新倒了杯茶推到了祁晏尘面前。
小摩擦?
祁晏尘嘀咕道:“什么小摩擦能让几个小鬼都对你避如蛇蝎?”
茶汤透亮,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口腔甚至连呼吸都沾染上了那抹香气。祁晏尘不由得眯了眯眼,小口小口地将一整杯都喝完了。
这一切都被慕归月看在眼里,垂眸轻轻一笑。
“这茶还挺好喝。”楚云起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雪辞解释道:“每年四月的时候,周围的雾气会短暂的后撤一段距离,那块夹在死地和活地之间的被人们称为彼岸。那儿开着一种带着奇香的草,细长嫩黄,顶部开着细小的白花叫做微光。这个茶就是用那种花做的。”
祁晏尘将那茶盖一掀果然看见其中漂浮着几朵正在打着悬的白色小花,中心一点黄色的花蕊看起来还格外新鲜。
“直接泡的?”
“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存花的鲜嫩。”
雪辞继续道:“当时我来到此地时恰好是雾气散去的最后几天便跟着出城的人去过一次彼地。但这种花并不算多,价格也贵也只有这儿才有得喝得上了。”
听话儿的间隙祁晏尘又喝了一杯,满意地舔了舔嘴角残余的茶汤,抬起头问道:“这是哪?”
雪辞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道:“楼下叫千金阁,楼上叫春风阁。”
祁晏尘心里一动抬眼看了一眼雪辞,见人无碍便换了个问题,“木西住在哪?”
“不知。”雪辞淡淡道。
来之前就听天帝说过,木西这个人性格乖张行事我行我素,诡谲从不按常理出牌,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脑子有包想一出是一出的神经病。
活地之间的间隔有远有近只有每年四月雾气散开时才能相互往来,若是木西不在此地那他们能去哪找?总不能在这耗到来年四月吧。
“有人去过那雾里吗?”祁晏尘问道。
“有,但没人回来过。”
轰隆一声巨响,底下围成一堆的人中间居然空出了一小块地。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矮胖男子躺在一堆断裂的木头中,嘴角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右手翻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断了。
男子明显被摔懵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上,一眨也不眨。一个满身肌肉身强力壮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站在一个身穿青玉色长袍面貌颇为俊朗的男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人,眼神宛若在看一只畜生。
那青衣男子手持一把绘着青色山竹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狡黠的眼睛里是浓浓的笑意。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都在嘀咕些什么。从祁晏尘他们位置看下去只能看清那男子似笑非笑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视线交错,但祁晏尘很快就移开了,那人下巴很尖眼睛又细又长嘴唇薄薄一片,皮肤惨白像个纸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地上那人才猛地呛咳出一口带着细碎内脏的黑血,哇的一声坐了起来。等看清了眼前的人,瞳孔急剧放大,活像见了鬼似的嗫嚅着嘴没断的那只手扶着断手扒拉着腿往后缩。
“我,我,我已经没什么能输给你的了,你,你就就放我一马!我,我下次一定会赢回来的!”
一般来说相对较胖的人说话总是中气十足掷地有声的但此人却可以说是丝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势,哪怕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青衣男子手腕一转唰得一声收了扇子掩在口鼻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声音又尖又细,祁晏尘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东西还敢上赌桌?你不是还有...”那男子俯下身,啪啪啪拍了拍那男人的脸,“一条贱命吗?”
地上那男子听到这话脸色唰得一白顾不上痛又蹭蹭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人群便随着他的动作又扩大了开。
青衣男子却浑然不觉般,安静的室内响起他银铃般的笑声,“诸位,冥界的规矩大家都懂,一切皆可赌一切也都可以用来赌。”他眸色一沉,沉声道:“众所周知,在这儿命是最不值钱的砝码。”
刚刚打人的那个带头叫了声好,立马就炸开了一浪接着一浪的掌声。
祁晏尘皱了皱眉,心道这谁?
地上那男子低着头,可以看见他的嘴唇在快速的翕和似乎在想些什么。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死色早以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贪婪的精光。
“我,我还有一个女儿!”
他一边说一边爬了起来,“我有个女儿,今年刚刚及笄,长得可俊...”他咽了一口水,“我,我只要能救我妻子的药!”
听到卖女儿的时候并没什么大动静似乎这是习以为常的事,但听到要救人的时候却又是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嘲笑。祁晏尘几人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青衣男子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哦,是吗?可是我不喜欢活得东西。”
话必空中寒光一闪,那黑皮男子已经拔出了刀,直直朝还怔愣在原地的人砍去。
围观的人中有别开脸不忍再看的也有满眼期待的更多的是漠不关心的。
只听铿的一声,黑皮男子手中的大刀就已经被震脱了手,祁晏尘两根手指提着那男人的衣领表情颇为嫌弃。
这男的终归是个普通人族。没办法不救。
冥界虽有结界但想来的人总归是有办法的。贪婪是世间最强大的动力。
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拿来挥霍,一切可以当作游戏。
楚云起狠狠白了一眼那吓尿了家伙,小声嘀咕了一句:“废物?”
青衣男子抬手拦住了准备再来一架的黑皮男人,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道:“在下千金阁阁主盛不换。不知诸位兄台从何而来?又所求何事?只要有足够的砝码我们千金阁定当尽心服务。”
“不需要。”祁晏尘丢下几个字转过身打算离开。
青衣男子却是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一臂横在了他眼前,“兄台刚刚抢了我的东西,怕是不合规矩。”
祁晏尘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青衣男子面色痛苦,不情不愿地将横在自己眼前的手挪开,周正的五官挤在一起看起来颇为滑稽。
“手,拿开。”慕归月一只手搭在那盛不换肩头,生生给人手卸了。盛不换眼底凶相必露,转过头看见慕归月那张脸的时候表情扭曲的更加厉害了。
“好,好久不见啊古神大人。不知道你找的人找到了没有,啊!”慕归月给人两边卸了。
“闭嘴。”
祁晏尘心里一跳,找谁?找我吗?他悄悄看了一眼慕归月,灯光的照耀下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周围的人一听古神大人几个字瞬间散了个精光,只剩下几人在这剑拔弩张。
“哟,我当是谁?原来还是老熟人了。”一道甜得发腻的女声从一道珠帘外传来。祁晏尘回头一看顿时石化当场。
这不是九夷春风楼那老鸨王婆子吗?合着这春风楼和春风阁是一个东西?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了?”王婆子手绢一甩,一股浓烈的花香便扑鼻而来刺激的祁晏尘转过身去猛烈的咳嗽起来。
她朝那一脸菜色挂着满脸虚汗的盛不换使了个眼神,朝着几人继续道:“又来砸我的场子?”
“怎么又是你?”楚云起看着她就来气,愤愤道:“死老太婆!”
王婆子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过多纠缠,转而夹着嗓子道:“不管你们是来赌,还是来嫖,要是再敢在我的场子闹事我可不客气了。”边说边剜了一眼雪辞,“别忘了这里可是冥界。”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又挂上了那副谄媚的笑容,“冥王说望舒神君是他朋友,要我们好生伺候着。姑娘房间随便挑,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别客气哈。”
一听道木西二字众人都不由得警觉起来。祁晏尘问道:“他人呢?”
王婆子笑着说:“你猜呀。”甩下一句不顾人死活的话提溜着盛不换转身就走了。
楚云起对着那个扭来扭去的背影狠狠踢了一脚,“看我不找机会收拾你!哼。”
世界上可能会有太阳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但不会有望不见月亮的地方。哪怕是冥界,夜晚也是看得见月亮的。
楼下的喧闹隔着层层木板传递,像是永远不知疲倦一样。祁晏尘们前脚才离开一楼刚刚一哄而散的人又立马返了回来开始了新一轮的挥霍。
祁晏尘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身侧还有几壶酒。这儿的酒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烈,入口辛辣谈不上有什么回味,除了那呛鼻子的酒气。几口下肚就让不怎么喝酒的祁晏尘有些迷糊起来。
最不清楚的时候往往能想明白很多清醒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他突然想起了水月境,想起了木西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以及慕归月每次躲躲闪闪的眼神。
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一只熟悉的手将他手里提着的酒坛子不由分说的拿了过去。
“多大了还一个人跑来偷酒喝?”慕归月语气平静但又好像带着点笑,祁晏尘意识朦胧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慕归月晃了晃那坛子,没一点声音。加上脚边那几个空的,这是第五坛。
应该是醉了。
慕归月想。他伸手把人揽到了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祁晏尘的肩。
祁晏尘没说话任由对方把自己按在肩窝,一下一下地嗅着那小小天地间温暖干燥的空气。
“慕归月。”
“嗯。”
“你知道吗?在我前面十几年待的那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祁晏尘语气轻轻的,但条理还算清晰。慕归月没说话,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示意他慢慢说。
“我在那的时候是一个孤儿,有一个小老头把我捡了回去,像你以前养大我那样。”
“他让我叫他师父,我不肯。”
“为什么不肯?”
“可能是因为有一个了吧。”祁晏尘戳了戳他,“别打岔,听我说。”
“好。”慕归月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头顶。
“那个时候我经常做噩梦,具体是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每次都是一醒来就忘,但每次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祁晏尘扬起头,带着凉意的嘴唇擦过慕归月脖颈,“我想他了,我们还能再见吗?”
怀里一重,祁晏尘彻底睡了过去。慕归月垂眸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柔声道:“会的。”
墙角闪过一抹青影,有人在暗处窥探着一切。
王婆子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盛不换,“你就看到了这个?”
盛不换在王婆子面前那股子嚣张劲儿收敛的一丝不剩,甚至还有点畏手畏脚。“嗯,还有,还有那慕归月好像亲了一下祁晏尘。”
王婆子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用的东西。”
她将茶盏放回桌上,撑着脑袋斜靠在那圈椅中,闭着眼,手指有规律的在膝盖上敲着。
木西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怎么出冥界的,自从那个人找上了门之后。但每次也都是很快便回来从不在外过多逗留,独独这次一去去了大半个月。回来还带着一身的血。虽然不一定是他本人的但看上去还是颇为骇人。
那日她正在楼内调教几个新来的小鬼,就见木西满脸愠色地冲了进来,一言不发地踢翻了好几张桌子,瓜果小食落了一地,吓得那些个尸体估计都还是新鲜的小鬼抱着头就跑了。
王婆子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木西肯定又是去见了那个人了。只得讪讪地站在旁边听这宛若疯狗的家伙狂吠。
但她知道木西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为他是什么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木西气得双眼微微凸起,双目腥红,喷了她一脸口水。王婆子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面色如常只是用手帕擦了擦脸继续挂着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站着一旁。
“自己不也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装给谁看?以为我是他手底下那些个蠢得和猪一样的东西吗?”
紧接着他冷笑一声,眸色一冷,“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
木西这人虽说顶着个第一魔头的称号但那样凶狠的眼神也是不常见的。王婆子跟了他几百年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由得打一个哆嗦。
她睁开眼时额头鼻尖都已经爬满了细细麻麻的冷汗,一双黄鼠狼般的眼睛滴流滴流地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让我们感谢“好饭我吃吃吃”成为本文的榜一宝宝!!![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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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谁是内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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