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是谁?
到底是谁?
谁在哭?谁在叫?你是谁?我又是谁?
高台之上尸山血海,尸体拥立着一根刻着无数符文满是鲜血的柱子,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个鼻腔细胞。
一个满身血污的清瘦少年缩在柱子底下,下巴抵着膝盖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着抖。
哭叫呐喊辱骂诅咒一下一下沿着耳道炸开,一寸一寸地侵蚀着少年早以错乱不堪的脆弱神经。世界恍若崩塌。
你为什么要哭?
你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问了无数次,直到嗓子沙哑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直到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能重复执行最后一个指令,但始终是没人能够回答他。
高台之上,只有他一人。
血红色天空像是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落下的每一道惊雷都像是它锋利的獠牙,世界都成了它的盘中餐。
风是凌冽的,吹在人身体上犹如刀割,但这都不比上心灵的疼痛。但他为什么会这么疼呢?疼到呼吸都成了一种凌迟般的折磨。
他不记得了。
心间渐渐泛起阵阵酸楚,好像是湖心落入了一块碎石。祁晏尘站在那少年身旁,脚下似乎被什么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丝毫。他想去抱住那个颤抖着害怕的少年想带他离开这宛若末日的世间,但他做不到。
他的心疼得让他一步也动不了了。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等到风一吹他的脸才感觉到宛若撕裂般的疼。
竟是一个久违的梦。
窗外由墨黑变成灰霾,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往身侧更温暖的地儿钻,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他一张小脸被捂得有些发红,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大安稳。白皙脆弱的脖颈上那朵娇艳的水仙舒展着打开,红色的细瘦根茎顺着突出的锁骨向下延伸最终隐匿在白如雪的素衣当中。
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他又睡了过去。
慕归月眼角眉梢都带着丝丝笑意,没说话。他伸手就将怀中人脸上的碎发轻轻的捋去耳后,揉了揉那皱着的眉头,低下头吻了一下那饱满好看的额头。
这颇有些饮鸠止渴的意味,正打算落下第二个吻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了下,只见两行泪水竟从祁晏尘紧闭着的眼角滑了下来,越过山峰落入另一汪湖泊,最后撒尽了慕归月苦涩的胸膛。泪还是热的。
他揉了揉祁晏尘锁着的眉低头打算吻去那股清晨的泉时就被一只又长又细的手抵住了嘴唇。
“大早上的干什么?”
慕归月的唇薄,不做表情的时候经常绷成一条直线,摸起来却是软的。或许是因为才睡醒的缘故竟还有些温热。
湿热的鼻息打在指尖上,瞬间烧红了一片。祁晏尘别开头时在被褥上擦了擦眼角,手被紧紧握在了俩人中间。
慕归月没回答他的问题,低头咬了一下他的手指。祁晏尘浑身像被电了一样,反手就一拳打了过去。
“一大早就要大义灭道么?”
祁晏尘没理他,将被子丢到慕归月脸上,翻身下了床。
王婆子给他们的这间房,说不上是最贵的但一定是这里最有品的。
淡淡的熏香袅袅,素雅的纱幔,红漆的桌子上是一套古朴的茶具。内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许多孔孟之书。
视野极佳,推开窗几乎可以看到这块活地的全貌。此时街上已经开始有了些“人”气。街上时不时走过三三两两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东西。
抬头一看,遥远的天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月华,但已找不到月亮的踪影。
冥界的天已经亮了。虽然还是灰蒙蒙的。
不知究竟是慕归月身手了得还是祁晏尘实在是过于信任竟丝毫没注意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转身时鼻尖堪堪擦过对方的下巴,他只愣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慕归月低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祁晏尘心里有事。从小祁晏尘就是这样,心里一有点什么便缩进自己的壳儿里谁来了都不理,只有等他自己想清楚了才愿意把脑袋伸出来。
道理是这么说,但很明显慕归月不是个讲道理的。
他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祁晏尘的手臂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祁晏尘一点防备也没有撞了个结结实实。
祁晏尘不说话皱着眉看着他,脑门上明晃晃写着是不是吃错药了?
慕归月底下头,用额头去蹭祁晏尘挤成一团的眉毛眼睛,“怎么了?生气了吗?”
祁晏尘身子朝后仰多少慕归月就追过去多少,终于他忍无可忍的用手指抵住了慕归月的头,看着他认真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慕归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那副寡淡的模样,道:“没什么,只是用来压制你体内那股不知何起的力量。当时在九夷出现过一次,我给你压了下去但没和你说。后来在燕都木西又给你逼了出来,所幸我就给它做了个封印...”
“当真?”
祁晏尘狐疑的看着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当时第一次和那股力量打照面的时候的确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真。”
祁晏尘朝前走了几步,把人逼到了墙角,抬眼问:“那,师父说说看那股力量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嗯?”他又超前逼了一步彻底把人抵在了墙上。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慕归月甚至能感受到祁晏尘说话时嘴唇翕和睫毛扇动的风。
砰——啪可怜的门叶在空中颤抖,门口赫然站在手还悬在半空的盛不换。
一时之间,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祁晏尘立马放开了慕归月,假咳了几声,转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凉茶下肚这才稍稍安抚住了哐哐跳的心脏。
“不知道进别人房要敲门吗?”祁晏尘打算先发制人。
盛不换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颇为阴阳怪气地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怕什么?”
祁晏尘留下一记眼刀轰得一声甩上了门。门叶这下是真的要掉了。
盛不换缩在一旁,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只敢在心里狂骂。慕归月捏了捏眉心,抬眼时发现盛不换居然还杵在那,话还没开口盛不换就已经夹着尾巴跑了。
他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冷茶,舌尖丝毫感受不到过夜茶的苦涩,心里浮现出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过往,最起码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是绝对不能说的。
有些秘密烂在一片可控的土地上是最好的,而慕归月就是那片早以满目疮痍的土地。
祁晏尘下了楼后径直出了门,站在大街上时心里是说不出的茫然和空虚。对前途的渺茫或者不清楚来路的人来说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病症。
此时的天虽然依旧是灰蒙蒙的但丝毫不影响视觉。冥界的黑暗并不剥夺人们观察世界的权力。
街上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了,昨天那个卖人肉的已经出了摊,亮晃晃的大砍刀哐哐剁着。鸡哥正光着膀子蹲在地上呼呼的生火,满脸的黑灰。
他走在大街上,肤白胜雪衣红如火如此的泾渭分明又如此的格格不入。慕归月靠在窗棂上,手里把玩着那只茶杯,看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淹没在人海里,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惹人心疼。
他垂眸,眼底晦暗不明,良久长叹了一口如猫吸气般的气,不仔细听根本不会有人会注意。
慕归月下了楼,随着那抹耀眼的红一同淹没在人海当中。
不远处,一处隐匿于迷雾当中的山巅上矗立着一座耸立云间的建筑群。最高的那一座位于最后方,房屋的尖顶似乎有着类似于镜子一类的装饰,在云里雾里反射出唯一的光。
一个绿色人影站在那,抱着双臂,一双狡黠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块土地,视线随着那点红而动。
他转过身,开过刃的刀在他那惨白瘦长的手指间翻飞,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整个山头安静得可以听到刀刃劈破风的声音,漫山遍野的森林散发着来自地狱的讯号。而被箭矢指着的猎物却丝毫不知。
猎物似乎感受到了隐匿于迷雾中的危险,回过头却只见天边忽闪着一点亮光。转身的瞬间却撞入了另一个猎人眼里,只不过这个是他自愿被捕的。
无厘头的情绪散开,留下一地的狼藉。祁晏尘搓了把脸,抬头扯出一个笑朝着无论多拥挤总是能第一眼就锁定的那人走去。
慕归月站在原地没动,等着那人自己过来。
“走吧,早点找到木西早点回家。还有俩小孩在指不定惹出什么幺蛾子。”
慕归月任由他拉着,心里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远在千里之外的弄舟和小槿对着糊了土豆丝焦了的红烧肉以及一锅绿色的汤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两人大眼对大眼,异口同声道:“谁敢骂我?”
楚云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开被糊住的眼睛,凭直觉穿上了床下的鞋,眯着眼摸到了桌前,倒了杯茶一口闷了下去。
“噗——怎么这么苦?”她彻底清醒了。
雪辞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闻言掀开茶壶盖子一看茶汤浓的有些发黑,泡了整整一晚上的茶叶早就被激发出了所有的味道,苦涩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去重新沏一壶吧。”说罢站起身朝外走去。
楚云起忙拉住她,夺过她手里的茶壶,道:“我去我去,你坐着就好。”
慌乱中,楚云起碰到了雪辞的手,冰冰冷冷的。她抬起头,对方也正好在看着她。
哗啦——茶壶碎了一地。屋内心跳声如鼓。
“我,我去泡茶!”
楚云起脸蓦地一热,丢下一句话便飞快跑了出去,背抵着门框止不住的倒气。她按着自己胸口,喃喃道:“上一次跳这么快还是因为拔了爹爹的毛......”
好奇心作祟,她忍不住朝里瞥了一眼。雪辞直直的站着,从后看她的肩背似乎有些紧绷。她依旧带着那顶幂篱,从歪斜的角度可以知道她正在盯着刚刚二人一触即放的手。
楚云起差点一口气没提的上来。
她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胸膛,好像那里住了一只调皮的猫,挠的人又痛又痒。突然,她瞥到自己指尖那枚素丽的指环,那是雪怜留给这世界最后的遗物。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她这样想着,转身去沏茶。
刺啦一声,滚烫的热水溅到了她的衣摆上,刚刚烧开的热水透过薄纱贴在小腿上,阵阵刺痛顺着脚底往上爬。但心里一股巨大的恐惧硬是把这火热的烫伤给压了下去。
雪辞不见了!
歪歪落在地上的那顶雪白幂篱昭示着这个不争的事实。她颤抖着将幂篱捡了起来,开始思考对策。
雪辞不会不辞而别一定是有人把她掳走了。她虽然仙格受损但能这么无声无息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木西。
极大的恐惧却让她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下来,她先是飞快的检查了房间没有发现血迹或者打斗的痕迹,起码可确定人没有受伤,紧接着她立马去了雪辞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翻身下楼,一道优美的曲线从空中划过带起一阵香风。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们只看到一抹如旭日东升的橙黄嗖地划过眼前又忽地消失不见。
良久,人群中才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叫好。
楚云起一路狂奔,她想要追回那片在九夷连绵大漠中偶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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