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的雾气宛若一堵无形的墙,它的地基是人们浇筑的无限恐惧。
看不清也猜不透,迷雾当中隐藏的究竟是宝藏还是毒酒。
这是祁晏尘和慕归月今天不知道多少次又重新站在这毫无遮拦四处通风却被城里人称为出口的地方。
非要说这里和别处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就是这儿有一棵树,城中唯一的一棵树。它的叶片是那种浓得有些发黑的墨绿,不大很硬,高高的立在那丝毫不为人所动,只是坦然地舒展着它的枝叶。
祁晏尘伸手摸了摸那棵树的干,粗糙的有些咯手,摘了几片叶子捏了捏,蜡质层油润光滑,正准备尝一下的时候被慕归月拦了下来。他讪讪地丢了叶子,围着树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敲敲打打,雨雪霜冻雷击,这树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简直是稳如老狗。
但祁晏尘还是不信,为什么只有一棵?还偏偏只有这有?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妖怪在哪他不知道。
慕归月扶额叹息,将对着树生闷气的人拉了过来,强迫对方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语重心长地道:“这只是一棵树。”
看着那张皱在一起的脸就差把我不信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慕归月又把他转过去,道:“那你继续看吧。”
祁晏尘扒开他的手,道:“这棵树一定不同寻常。”
“怎么说?”慕归月反问道。
祁晏尘思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抿着嘴,皱着眉,垂着眼盯着脚尖,时不时发出一些单音节,比如嗯啊哦之类的,动物幼崽叫似的。
慕归月也不急就这么看着他一会儿摸摸下巴一会儿捏捏鼻子一会儿又转过身去看看那棵树。最后他得出了以下结论。
“这棵树太抗造了,肯定不一般!”
慕归月侧过脸去噗地一笑,祁晏尘当场石化在了原地。半晌,祁晏尘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愤愤道:“再笑连你一起揍。”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不管慕归月怎么喊怎么他都不应。
此时已是傍晚,街上正是开始热闹的时刻。在这里只有早上那几个时辰是安静的。
春风阁更不用说了,此刻已到了人满为患前后互吃头发的时候了,还好祁晏尘和慕归月长得高只有别人吃他们的份没有他们吃别人的理。
祁晏尘径直上了楼,一路上对各路莺莺燕燕的侬声细语充耳不闻,对各路秋波传情视而不见。
“朝颜!”推开门,没人。
再一推还是没人。
一共四间房连根鸟毛都瞧见。
祁晏尘暗道:糟了,可别出什么事。转身时恰好和跟上来的慕归月撞在了一起。慕归月借机拦着他不让他走,笑道:“还气呢?”
祁晏尘沉着脸,道:“朝颜和雪辞不见了。”
这下慕归月也不和他闹了,朝里瞥了眼,窗户大大开着,被褥枕头胡乱搡成了一团堆在床脚,除了一地的碎茶具外和昨晚他们两个睡得那间大差不差。
祁晏尘看着那堆碎瓷片,眼底一片晦暗。地上的水渍早就已经干了只留下一圈圈淡淡的痕迹,几多白色的小花安静的躺在地上,无声的昭示着楚云起和雪辞极大的可能是遭遇了意外。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吃多了没事去盯着那俩丫头做什么?”
“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我都说了我今天......”
王婆子坐在一张八仙椅上咽了一口口水,口干舌燥才终于得到了缓解。面前这两尊瘟神一声不响的溜到她门外一脚就给那门给踢废了,还没来得及心疼陪了她几百年的门她就被丢到了椅子上,除了脑子眼珠子能动以外啥也动不了。
“你们倒是给我喝口水!老娘要渴死了。”
祁晏尘抱着手,冷哼了一声,“人从你店里不见的你说不知道谁信?不说?渴死你算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茶壶,王婆子干瘦的脖颈上突出的骨节很明显的上下滚动着,精明奸诈的眼睛狠狠瞪了俩人一眼,“给我松开我就告诉你们。”
定身咒解开的一瞬,王婆子立马抓着茶壶咕噜咕噜猛灌一通,直到一滴不剩才终于罢休。
“说吧。”祁晏尘手里的天倾铛铛点着地,颇有你敢不说我就抹你脖子的架势。
王婆子眼睛骨碌碌一转,嘟囔着嘴说:“我听下面的人说那俩丫头进彼岸了....”
两人目光同时一凛,双双盯着缩着脖子的王婆子。祁晏尘冷笑一声,心道:正愁找不到倒霉蛋带路,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彼岸位于死地与活地之间,雾气没散之前和死地大差不差。一踏入其中整个身子似乎都有些飘飘然,雾浓厚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脸贴着脸才看得清对方的眼睛。
一根金线封边的红色飘带在灰色的雾霭当中流溢着闪闪的光,时隐时现。
王婆子整个人哆哆嗦嗦地缩在祁晏尘身后,整个身子都在打颤。“我,我都说了这,这地方来不得来不得,非得来..”对上祁晏尘的一记眼神她立马闭了嘴,小声道:“不说就不说,了不起啊。”
好几次她都被地上忽然出现的石头老树吓得一个哆嗦,就差猴子上树似的挂在了祁晏尘身上,每到这种时候慕归月总会轻咳几声。
啪嗒——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鬼啊!”王婆子拉着祁晏尘的胳膊猛摇,拉长了脖子长长的尖叫。祁晏尘捂着耳朵别开了头,冷冷道:“树枝,再叫就把你丢出去。”
王婆子立马闭了嘴,其收放自如的程度堪比十年老戏子。
“你确定她们来了这?”祁晏尘其实是不大相信的,雪辞知道其中厉害定不会随便乱来,也不大可能任由楚云起胡来。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不见得从始至终都是雪辞。
王婆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叽里呱啦地胡乱扯着。
慕归月落后二人几步,不紧不慢的缀在祁晏尘身后。右手上缠着那条红色发带,另外一端还在祁晏尘腰上。
半个时辰前。那棵被祁晏尘千锤百炼依旧不饶不折的树前。
“这玩意儿是城门?”祁晏尘不可置信地指着那棵树眼珠子都快要掉在了地上。
王婆子眼神坚定,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呵呵。祁晏尘冷笑两声,心道还不如没有。他回过头去得意地看了一眼慕归月,高高扬起地眉毛就好像再说我就说这树不简单吧?
据王婆子所说,雾气没散之时只要在嘴里含着这树的叶子便可以不受雾瘴的影响。但由于这只是个传说,知道的人少且没谁乐意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久而久之大家便约定俗成雾期不随便进入彼岸。
人丢了,丢得还是只金凤凰!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全须全尾的找回来啊。管他彼岸还是死地这一趟都是必去不可了。而且说不定木西那绿王八就躲在里面。
进去的前一刻,慕归月扯着祁晏尘腰上的带子把人给拽了回来,慢条斯理,如同剥洋葱似得将祁晏尘腰上那条红色发带解了下来。
他垂着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扇形阴影,青筋必露的手背上缠着红的滴血的带子,一圈圈绕在祁晏尘腰上,用力一扯,两个人就几乎鼻尖对鼻尖了。他像是没发现一般自顾自地系了个好看的结又将另外一头缠在了自己的指尖。耳鬓厮磨般道:“系紧一点,别跟丢了。”
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让那条带子微微绷着。祁晏尘余光朝后扫了一眼,隔着浓浓的雾气根本看不清慕归月的脸,只能看见红色发带渐渐淹没在雾气中,腰上不轻不重的拉扯却又在说着“我在。”
这感觉真得是....他收回目光,继续走着。
这儿的雾和平时所见的不同。它不湿,似乎还有一些类似于碎玻璃碴子之类的东西漂浮在其中,呼吸的时候鼻腔隐隐作痛。越往里走这种感觉便越发地强烈起来,鼻腔中甚至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吸了吸鼻子,嘴里顿时一股腥甜。唰得一股热流从鼻腔滑下,祁晏尘顿时无语,急忙掏出一张素净的手帕按了上去。
“你们没事吧?”
无人应答。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低头一瞧手肘上趴着的根本不是王婆子你干瘦的手而是一截干枯的褐色树枝。拉着发带一拽,竟是一个稻草人!
他低头骂了一声也顾不得流鼻血了,转身往回寻去。
此时,王婆子正躲在一块差不多两米高的石头后,心跳如擂鼓。看着祁晏尘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了雾海当中,她当即一软滑坐了下来。
她的四肢化成了盘根虬扎的树根,匍匐在地上向远处延展而去。在厚重的雾气掩藏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那些细如发丝般的东西。
“终于给那两尊瘟神送走了,吓死老娘了...”
她话还没说完,猛地一股大力袭来,她的身子犹如离弦的箭般嗖地腾空飞了出去。分秒之间一道绿光闪过,皮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极乐刀打了个转又消失不见。王婆子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骂道:“请善待老人,谢谢。”
手里蓦地一松,慕归月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几乎是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是晚了一步。
祁晏尘不见了。
慕归月一只手捏着那稻草人的脑袋,秸秆树枝哗啦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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