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
宋禹久垂下目光良久才得以终于吐出话来。
“什么意思？不说？”叶韶有些不高兴了。
宋禹楼摇了摇头。他改换神色，安抚叶韶道：“我没有证据。”
“是吗？少主可真是严谨。”
他既如此，叶韶心中有了计较，便也没再多问。
晚饭前，小猛来了。
紧跟着来的，还有气鼓鼓的洛云珠。
看来，只要找准锚点，牢牢锁定，就没那么容易跑偏了。
“你们又吵架了？”
叶韶心如止水。
“谁知道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一路都跟着我。”小猛有些不屑。
“你客气点吧，郡主只是……和常风走散，不知道来这儿的路。”叶韶扶额道。
洛云珠没想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竟有一座这样豪华的秘园，许是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这会儿已经消了气，开始忙着东瞧瞧，西看看。
“你们从哪儿知晓的这个地方？这也太奇特了！”
洛云珠眼睛亮晶晶的，片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转而又不满道：“好啊，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就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瞒着我来这儿玩的？”
闻言，叶韶和宋禹楼默默移开了目光。
“总之，先吃饭吧。”
叶韶牵住洛云珠，和她大致交代了一下傻姑和胭胭的事，至于韩祈和苟员外，自然没有多说。
“咦？”
洛云珠忽然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她将叶韶的手抬高至眼前，打量了一番后，问道：“阿韶怎么会有这个？”
“什么？”叶韶猛然一惊。“郡主是说这条手链吗？”她反问道。
“是啊。”
“这是傻姑的遗物。”
“傻姑？你带我去看看。”
听洛云珠如此说，叶韶莫名开始激动起来。她不动声色地问：“郡主知道此物？”
“嗯。”洛云珠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我见过。”她说。
于是，几人转身走向新搭好的灵堂，途中，洛云珠说起了这条手链的来历。
“这东西是我们怀阳王府的贺礼，具体是哪一年的贺礼，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我小时候的事。”
“那时，我母妃还在世，她会些拳脚功夫，偶尔也在江湖中走动，结交朋友，所以每年都要以王府的名义送出一些新年贺礼。”
“虽然这东西是母妃特地命人打造的，轻便精致不易损坏，但习武之人大都不习惯戴首饰，即便收下了贺礼，大约也全都束之高阁了。”
说罢，洛云珠转过头，对宋禹楼说道：“你娘也有。”
“我好像……并不知道。”宋禹楼似乎有些尴尬。
“首饰而已，不知道也正常，再者，你又不怎么回去。”
洛云珠不以为意，宋禹楼却略略变了脸色。
既至灵堂，顾念傻姑或许是自己母妃旧日的友人，洛云珠诚挚地焚香礼拜起来。
过后，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偷偷掀起寿被一角，看了看傻姑的面容。
“咦？”洛云珠拢了拢眉。
“怎么了？”叶韶问。
“不认识这位姨姨。”洛云珠嘟囔着。“也许，是我忘记了？”
“无论如何，郡主，若能查一查王府的礼单，我们就知道傻姑可能会是何人、大致是何出身了。”
对于傻姑，叶韶实在好奇。
“啧，哪里用得着王府的礼单，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是何出身。”
久未出声的小猛一语惊人。
一时间，众人皆向小猛看去。
他将手中把玩着的小辫儿随意抛向脑后，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道：“这人出身时家。”
“你打听到了？哪个时家？你、你是说……时家？”叶韶神色一沉。
“是啊，就是那个‘时家’。”小猛恣意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朋友多，路子广，巧了，正好有位老哥们儿早在六年前便接到过劫杀某条客船的悬赏。”
叶韶不由得沉默了。
小猛继续道：“当时，江湖中有那样的大事发生，他隐隐也猜到了下悬赏那人，真正想杀的是混在那条船中的‘时家人’。船毁了，烧了，沉了，一船的人死伤殆尽。他见‘傻姑’不会武功，在混乱中摔破了头，又落了水，料想她是活不成的，便再未继续追杀。”
“后来才得知‘傻姑’被人救了，却也终身痴傻了。他本就以为傻姑只是寻常妇人，如此，更是动了恻隐之心，便将此事瞒了下去，也算是放了傻姑一条生路。”
“而今，既已知晓了某事，自然也明了了，傻姑究竟是何出身。”
小猛似乎有些得意，同往常一般挑着眉向叶韶邀功，却见叶韶除了报以凝重的面色之外，再无表示。
令人挫败的是，她好像已经知道傻姑那晚惊声呼叫的“鬼”是何人了。
“时家”，便是六年前被武林群雄合力围剿歼灭的那个武学世家。若傻姑来自于时家，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世人都说时家勾结“魔教”，叶韶猜想，阎玉从前定然是去过时家的，所以傻姑见过阎玉，也认得阎玉。
而叶韶，常有人说她与阎玉生得像。
以至那天夜里，傻姑不期然见到她，把她认作了阎玉，这才大受刺激，疯癫无状。
叶韶感到抱歉，也感到惋惜。她甚至并不明朗地期待过，傻姑会不会和她有关系，或是有联系，无论她是“小姐”还是“鬼”都好。
可她与时家无关，不会是“小姐”，真正令傻姑害怕的是阎玉，不是她，所以她也不是“鬼”。
叶韶轻叹了声。
也不知傻姑从前得有多害怕，才会被阎玉留下这样深刻的心理阴影。流年数载，时光飞逝，仍旧恐惧。神智失常，痴傻呆愣，还是恐惧。
只是，时家不就是因为勾结红月教犯了众怒才被铲除的吗？那阎玉应该也算半个自己人才是，傻姑怎么会如此害怕？
虽有疑惑，但在此事上，叶韶终归立场尴尬，便没再细想，也不打算深究。
却更觉得韩祈锱铢必较，全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实在可恶。
“阿韶？”
小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还要继续去查‘傻姑是谁’吗？”他问。
“不必了，”叶韶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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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小猛又和洛云珠就谁来安置秘园的姑娘们吵了起来。
一个说自己神通广大，朋友遍天下，吃着皇｜粮不知民间疾苦的小丫头还是别跟着乱折腾了。
一个说自己法力无边，凡事有人担，潦草度日难解女儿悲欢的臭小子才是别跟着穷搅和了。
实在吵得分不出高下，两人异口同声道：“阿韶，你说！”
呆滞放空多时，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叶韶眼皮一跳，讪讪开了口：“二位同岁呢，好好做朋友吧！”
“哼，谁要和这种不知礼数的家伙做朋友。”洛云珠傲然扭头，吩咐道：“朱砂，你去……”
原来一整日没见着人的朱砂也找来这儿了啊……她这份工作还真是辛苦。叶韶想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早就……”小猛并不甘心屈于人下。
好在无论如何，有了洛云珠的皇室背景和小猛的江湖势力撑腰，胭胭和姑娘们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顺遂许多。
如此，叶韶也算彻底放心了。
她凝望着手腕上的漂亮手链，心头难免泛起丝丝苦涩，一时间，想着作为红月教的护法，碰傻姑的东西，着实冒犯，又想着算了，难得喜欢。
而后，她又看向腰间的轻鸿剑。
时家的剑。
它曾是教主“偷走”的吧，原本，更有机会成为韩家的剑，难怪韩祈连带着看她也不爽。
想当初，叶韶说要离开月州，去随便哪里寻找身世线索。
阎玉不让，心疼她受过那样严重的伤，浑都不放心，还得再养养。
为了证明自己的伤早已痊愈，也有能力行走江湖，叶韶只身闯进阎罗狱，浴血三日，无伤而归。
她自信满满地说要离开月州，阎玉还是不让，说这下难办，既已闯出阎罗狱，按红月教的规矩，此生便是红月教的人了。
于是，叶韶成了常伴阎玉身侧的朱雀护法。有了一官半职，手上的事务越发繁重，再不能说走便走了。
“阿韶有心事？”
在繁杂吵闹的环境中，宋禹楼的声音如微风熨贴，稍稍拂去了叶韶心间的烦闷。
“我不知道，”叶韶垂落双眸，“宋禹楼，我好像……有些难过。”
“我陪着阿韶。”
宋禹楼想去牵她的手。
哪料，叶韶竟如临大敌，她一改疲态，迅速正了正身子，好似已经满血复活。
“你注意点，郡主在这儿！还有，小猛看到了会发疯的。”她低声警告起来。
宋禹楼：“……”
道别了胭胭和秘园的姑娘们，回程路上，为将两位吵闹的活祖宗分开，叶韶表示自己想纵马，“拜托”洛云珠乘坐马车，好代为看顾宋禹楼。
“为什么阿韶不能同我们一起坐马车呢？何必管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洛云珠不满道，“再者，明明我也想和你一起骑马，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呃，那，”叶韶用胳膊肘捅了捅小猛的腰，“要不，小猛你和郡主换一换。”
“凭什么，我不要。”小猛不屑地轻嗤。
叶韶：“……”
最后，终于以答应洛云珠一件事为条件，叫她得以心悦诚服地坐上了马车。
叶韶揉了揉额角，完全无视了宋禹楼的几度欲言又止，利落地骑上马，同小猛一并扬长而去。
知道叶韶还是更偏心自己，小猛很是得意，他畅快地挥鞭催马，兴奋道：“阿韶，我还查到一个地方，你一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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