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中州,离望城越近,越是能真切感知到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将近。饶是一路见过太多八方赶路而来的侠士,到了昔城更感江湖各派汇聚成势。
这天傍晚,在这家百年酒楼,武林中人济济一堂,几乎见不到几个江湖之外的宾客。
那位守着莫惜多时,师弟师妹们谁拉都不肯走的含笑,也从攸州来,正是剑影阁大弟子。
含笑中人之姿,比起俏和尚莫惜,风采姿容皆显逊色,偏偏她“名副其实”,眉眼弯弯常带笑,亲善又和乐,大胆而热烈,倒是别样动人。
“莫惜小师父明日可有空?不若,我请小师父吃个便饭?”
她又开始了。
闻人歧“哼”了声,一把将手中的饭碗倒扣到桌上,以示不满。呆在莫惜身边,他好像疯得没那么厉害,此番举动似乎源于某种危机感,或是“占有欲”作祟。
莫惜没管还在闹脾气的闻人歧,见含笑笑眯眯的,他嘴角亦不自觉勾起。道:“女施主客气。”
叶韶觉着不忍直视,摇了摇头,回到了包厢。
“阿韶可要与我同饮?”
见叶韶回来,面带三分醉意的洛云珠连忙起身相邀。
一旁的朱砂自然坐不住了,一面打手势,一面使眼色,生怕叶韶答应,助长歪风邪气。
叶韶:“……”
“呃,今日不宜饮酒。”她说。
“为什么啊?”洛云珠不解,负气般坐回座位,看起来淘气又小性。
“因为……”
正头疼搬不出正经理由来,包厢外便响起了几声铿锵有力的敲门声,紧接着,有人兀自蛮横地推开门,顺势一个大跨步,不请自来,登堂入室。
随包厢内众人一道,叶韶淡淡地看向来人。
也不知那人是何来头,鼻子都快顶上天了,鼻孔冲人,很难看清面目。只见着他衣着打扮浮夸得紧,周身饰物贪多求贵。大摇大摆的,很是目中无人。
门外,还有些穿着相似制服的人交头接耳,轻佻无礼地往包厢内张望着。
若说叶韶只是略有不快,席上的众人却可称得上面色难看了。常风更是直接黑脸,“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来人对此视若无睹,颇为讥诮道:“哟,一早听闻长奕门少主光临此地,我本还不信,这不,幸好打听着赶来拜访了,不然,真得生生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与常风稍显激烈的反应不同,宋禹楼仿佛慢了半拍,等那人拿腔拿调地说完了话,这才停箸,启声问候道:“匡兄,许久未见了。”
听宋禹楼发话,来人抵了抵腮,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
“可不,许久未见。说到这儿,不才、在下、我便要多嘴说上少主两句了,这几年,要不是你疏懒走动,咱们何至于生疏至此啊?哈哈哈,既然肯露面了,还望少主今后少些顾忌,得在有限的日子里多多交际才是啊!”
“匡承义。”
常风冷言厉斥一声,强压着心头怒火,额头突突直跳。
“哟,你主子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急了?”
匡承义没有常风个子高,面对站起来的常风,他不甘示弱地把头昂得更高了些,也一并将鼻孔更为精准地对向了常风。
“罢了,我看各位无心待客,只好自行离去了,”他轻蔑地摆了摆手,“那便,啧,期待你们长奕门今年在武林大会上的精彩表现。”
几声大笑后,匡承义摇头晃脑趾高气昂地离开了包厢。
叶韶面露嫌恶之色,扯了扯洛云珠的衣袖,询问道:“他是谁啊?”
“元清派的匡承义,此人最是拜高踩低,惯会落井下石,看人笑话。”
洛云珠还未来得及回答,常风却接过话头,三言两语便为叶韶解了惑。
叶韶不再多言,心中却有了计较。
筵席过半,她再次离席而去。
灯火初明,千灯照市,鱼龙夜舞,活色生香。
虽然,放眼望去,大街小巷全是些佩刀佩剑的江湖人,但匡承义可好找得很——众星捧月中洋洋得意,阿谀逢迎时悉数笑纳,还恨不能昭告天下那位便是。
叶韶迈着轻巧的步子,混进人群,从被吹捧得忘乎所以的匡承义身侧擦肩而过。
她脚下不停,一味往前走,心中默数到第五个数时,身后炸起了一连串曲调高昂的嘹亮放屁声。
“噗噗噗噗噗……”
刹那间,一股恶臭猝不及防地从人群中弥散开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这……”
“好臭。”
“谁拉大街上啊?”
“匡……兄……?”
“啊!谁挤我?”
七嘴八舌间,有人踏着湿重的脚步健步如飞,迅速逃离了人群。
叶韶挠了挠鬓角,不由得轻笑一声。
可以想见,此时的匡承义是何等精彩的面容,在这世上,比他的释放物更臭的,大约只有他的脸色了。
如此,叶韶并未急着打道回府,而是径直去往这条街巷附近最近的茅房。
匡承义运气不错,无需久寻,几户民宅后边,偏僻少人的巷尾确有一间空置无人的茅房。
他在里边咬牙切齿地一通泄洪,叶韶也好心攀到一旁的灯笼树上耐心等待,给足了他自我和解的时间。
那厢,匡承义两股战战淋漓不尽,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这厢,叶韶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
她起身登高远望,正要扔点什么,好将底下茅房本就破破烂烂岌岌可危的门给炸翻,不料,却被人冷不丁抓住了手腕。
叶韶扁了扁嘴,眨眼看向宋禹楼。
宋禹楼见她毫不知羞,自己倒是涨红了一脸。他几度欲言又止,踌躇再三,这才硬着头皮质问叶韶道:“你怎么能偷看男子如厕呢!”
叶韶:?
“什么啊?谁偷看男子如厕了?你不知道里面是匡承义吗?我这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叶韶十分不服气。
“那也不能在人家如厕的时候……给……给他颜色。”
宋禹楼据理力争。
“怎么不能?”
叶韶一脸无畏。
“不能就是不能。”
宋禹楼立场坚定分毫不让。
“我又不会看他!一眼都不会!”
叶韶积极自证。
宋禹楼:“……”
见他深表怀疑,叶韶索性两手一摊,负气道:“那你去,你把他揍进茅坑。”
“咳咳咳咳咳……”
一时间,宋禹楼急促地咳嗽了几声,如芒在背,如临大敌。
“不行,不妥,不可能。”
这下,叶韶不乐意了。
“什么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少主,你这也太憋屈了,你听我的,我保你通身舒爽。”
正说着,叶韶骤然抓住宋禹楼的手,五指不由分说地从他手背扣进他掌心,令他被迫同她一起,打落一片掌风,轰塌了那座茅房。
宋禹楼:“……”
“你大爷的!”
伴随着“扑通”的沉闷落水声,匡承义的咒骂声气壮山河经久不绝。
这下,他的同门大约知道他在哪儿了,他也不愁没人捞了。
茅房倒塌的瞬间,叶韶和宋禹楼便已撤身退至百米开外。应叶韶的要求,他们另寻了棵灯笼树藏身,好看完那出好戏的下半场。
主要是叶韶看。
正如她所料,不多时,元清派弟子们慌慌张张地赶去茅房废墟,又战战兢兢地将于臭海沉浮的匡承义打捞了上来。
全程,寂静无声。
九月的夜晚已经渐生凉意,叶韶可不知“拖泥带水”的匡承义能不能捱过此番彻骨严寒。
今夜这事对宋禹楼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好半晌还未能全然回过神,不比叶韶吃吃笑得欢,他只觉有碍观瞻,全程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见状,叶韶弯了弯嘴角。
她攀上宋禹楼脖颈,诱道:“怎样,少主,是不是通身舒爽?”
“胡作非为。”
宋禹楼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躲过了叶韶灼热的目光。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叶韶笑了笑,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宋禹楼看向叶韶,眸光若星辰莹亮。
今夜,她戴着他送的那对海棠发钗,与头顶粉澄澄的灯笼果呼应着,似笑似闹,却怎么也掩不住她半分明媚。
灯笼果簇簇摇曳。
叶韶笑意动人。
未名的香气随风袭来。
月色正好。
宋禹楼将叶韶拥入怀中。
“阿韶。”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她,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叶韶照单全收。
“去中州”,是她的目的,是洛云珠的目的,是常风的目的,是长奕门兄弟们的目的。
但从来都不是宋禹楼的目的。
他既被她带上路,他尚还不愿面对的许多,叶韶都想负责。
“好了,”叶韶被吻得有些窒息,她十分不易地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我们该回去了。”
“不要。”
宋禹楼抱着她不肯撒手。
“少主,这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吗?”叶韶有些无奈。
“他可以随便闹小孩子脾气,轻易便霸占你那样多时间,我就不可以吗?”
“这些天,我们中间隔了太多人,全都令我心烦,为什么要顾及他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整天在一起。”
“我以为,你也想整天和我在一起,但你总不单独见我,我去见你,你也不在。”
“你还换了新的剑穗。”
……
宋禹楼声音闷闷的,吐珠子般一字一句地抖落了好些酸话出来,大有几分没完没了的架势。
“呼。”叶韶轻呼一声。
“少主。眼下时辰尚早,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说。
的确,虽是一路同行,但有小猛有意“捣乱”,有洛云珠无意“搅局”,有其余无关之人相扰,他们已经许久都没能好好单独相处了。
宋禹楼苦闷,叶韶也苦闷。
她本来还合计,到了昔城一定能有机会找宋禹楼困觉,但,托洛云珠的福,她住进了豪华客栈的豪华至尊贵宾客房,与宋禹楼等人所住的豪华客房“参商永离”,毫无任何便利。
见宋禹楼神色依旧迷茫,叶韶幽幽附耳道:“我是说,眼下时辰尚早,他们可没这么早散局,我们,偷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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