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庄园，清晨是如此的静谧美丽。晨曦透过薄雾，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溜进来，照在床榻上一缕红发上。伊丽莎白还未完全从梦中醒来，却听到了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一个粗犷愉悦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早上好，我美丽的女儿！”
托马斯·西摩大踏步地走进了伊丽莎白的卧房，引起了侍女们的低声惊呼，“先生，殿下还没有起床呢！”
托马斯置若罔闻，直接坐在了伊丽莎白的床边，微笑着问候，“昨晚睡得还好吗？”
伊丽莎白还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发丝凌乱，睡衣的扣子也松了一粒，一时有些怔忡，“我很好。”
女管家艾什利夫人皱起了眉头。公主已经快十五岁了，哪怕是亲生父亲，也该避嫌了，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呢。她语气严肃，“先生，殿下现在需要更衣，请您在外间稍候。”
“不必，我就在这里。”托马斯·西摩还坐在床边，甚至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快起来，我们该去用早膳了。”
听到他如此大言不惭，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行动。
伊丽莎白顿时清醒过来，一扭身躲过了托马斯挠痒的双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说道，“艾什利夫人，我想先洗脸，等会儿再更衣。还有，去请王后也来吧，我想和她一起吃早餐。”
等伊丽莎白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帕尔王后也来到了伊丽莎白的卧室。她迎着伊丽莎白期盼的目光，扫了一眼室内，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笑着问候，“早上好啊，我亲爱的丈夫和女儿。莉兹，快更衣吧，别让你父亲久等。”
伊丽莎白愣住了，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她艰难地开口。
帕尔王后温柔地摸了摸伊丽莎白的脸蛋，或许是因为清晨的温度不高，她平时温热的手指居然有些冷，伊丽莎白瑟缩了一下。
“原谅托马斯的鲁莽吧，他从来没有做过父亲，一定是太兴奋了。”她转头对托马斯喊道，“——亲爱的，转过身去，一会儿就好噢。”
“好吧，好吧。”托马斯·西摩转背过去，眼睛转了一圈，佯装大度地说道，“快一点儿，我可等不及了。”
于是，伊丽莎白只得在房间里有个男人的情况下更衣洗漱。而从这一天开始，成了每天早晨的固定节目。
托马斯·西摩似乎大受鼓舞，举动愈发亲昵而越矩。起初是玩笑似地抚摸她的头发，随后在她吃蛋糕时出手拭去嘴角的奶油，甚至在一次午后，当阳光洒在她颈间，他伸手试图替她拨正项链。
帕尔王后也加入了这场游戏，有时回忆起她与托马斯的情缘，说托马斯这么喜欢伊丽莎白，也许是爱屋及乌；她有时强作镇定地喝下一口茶，夸赞托马斯非常适合做个好父亲，毕竟这是她隐瞒国王也执意要嫁的男人……
托马斯·西摩也飘飘然，抚着他修理整齐的山羊胡，露出满意的微笑：看，他已经完全征服了这个女人。接下来，他还可以有一个更高的目标……
——直到这一天，罗伯特·达德利的来访。
“啊，华威伯爵的儿子。您来到我的府上有何贵干？”托马斯·西摩洋洋得意，现在他是府上的男主人，而女主人听命于男主人。
“不，没有什么要紧事。受我父亲之托，送您他最近猎到的几只兔子，还有一只鹿。”
“啊哈，感谢他的好意！”托马斯·西摩非常满意，自从他和哥哥爱德华·西摩闹翻之后，达德利家族就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毕竟，达德利也很眼馋这个护国公的位置。
几人一番寒暄，罗伯特又夸奖帕尔王后的新书，提出想去书房一观。伊丽莎白心知肚明，他想和自己独处一会儿，便自告奋勇提出要为他解说一番。
帕尔王后知道他们是同窗之谊，也不拦他，由他们自己去书房。
“你终于来了。”伊丽莎白把艾什利夫人留在隔壁房间，悄声说道。
“我向父亲争取到了这个差事，立刻就来探望你。你呢，在这里还好吗？”罗伯特带着欣喜和关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一时有些犹豫。
他马上发问，“怎么了？”
她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莉兹！”他气得双手张开，“他们能这么对你！啊，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就这样默默地忍受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伊丽莎白把眼睛转开去，“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办。”
“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哈特菲尔德去！”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你还要在这里玩过家家的游戏吗？”罗伯特提高了声调，“王后一结婚，就把你当做礼物送给他的新丈夫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噢，达德利先生！”她也喊了起来，脸颊绯红，“您父母双全，有那么多和睦的兄弟姐妹，感谢您提醒我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殿下，你还好吗？”艾什利夫人听到争吵声，来到门口发问。
“——额，我很好。你不用进来。”伊丽莎白闷闷地回答。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
“其实我母亲也会发火。”他突然低声说道。
“什么？”
“看起来，我们的确是和睦的一大家子。不过呢，我作为第四个儿子，实在是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有时，我犯了错，求母亲替我求情，可她害怕父亲，反而要训斥我一顿。可如果是我的小弟吉尔福德，她又可以为他对抗父亲。”
“你之前没说过这些，罗宾。”
“我担心你嫌琐事太无趣。后来我做了爱德华王子的伴读，经常在宫里，父亲就更喜欢我一些了。可是母亲并没有，不管我有多努力，她对我一直都是浅浅的喜欢。我想，也许母亲能给我的爱，份额是注定的。”
“也许某一种爱，额度就是注定的……”伊丽莎白喃喃说道。
罗伯特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又快速分开，“抱歉，莉兹。可是我真的为你担忧。离开这里，好吗？”
“不，谢谢你，罗宾。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恢复了一贯冷静的神色。
等到罗伯特·达德利离去，傍晚到来，吃完晚饭，一家三口又在餐厅谈笑了一会儿。
伊丽莎白起身告退，“我准备去休息了，父亲，母亲。”
托马斯·西摩殷勤地说道，“瞧这楼梯，多么陡峭。小心些，让我挽着您。”
伊丽莎白甜甜一笑，挽起了托马斯的手臂，“谢谢你，托马斯。”
她看了一眼帕尔王后，弯弯的柳叶眉此时已经耷拉下来，脸上的笑容僵住，但还是勉强说道，“我与你们一起。”
回到了卧室，托马斯·西摩意犹未尽，“时间还早呀……”
伊丽莎白笑得娇俏，“为什么不来玩游戏呢？您来追我吧，我会用枕头阻挡您。”
帕尔王后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伊丽莎白，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伊丽莎白扔出一件睡衣，托马斯·西摩接在手上，贪心地嗅了嗅，当即追逐了起来。
帕尔王后愣愣地看着两人一路嬉笑追逐到床上，托马斯·西摩竟然将伊丽莎白搂在怀里。
“啪——”帕尔王后猛然夺过了枕头，重重摔到地上，“你们在做什么？！”
伊丽莎白也站起身来，满意地看到帕尔王后眼眶红了，心里升起一种痛苦又隐秘的快感，冷冷地说道，“如您所说，是父女间的游戏啊。妈妈。”
“不不，不要再喊我妈妈！你现在就离开切尔西庄园，回你自己家去！”帕尔王后无法忍耐，失控地跑到书房翻箱倒柜，将一件东西抛了出来，“你的礼物，也都带走吧！”
伊丽莎白轻轻地捡起了地上的那件东西——是那年自己送给王后的书，封面上还有自己亲手刺绣的字母KP，献给凯瑟琳·帕尔。
她深深地看了帕尔王后一眼，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白皙的面庞上掉落。
伊丽莎白鞠躬，转身离开了。没有人看见她的眼泪。
在回哈特菲尔德的路上，马蹄哒哒作响。车厢里，艾什利夫人陪着伊丽莎白，两人沉默不语。
半晌，伊丽莎白幽幽地问道，“女人嫁了人，就会变成男人的奴仆吗？”
“殿下，我无法评判其他女人，我只能从自己的婚姻说起——我一直单身，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可是在殿下的府上，我与艾什利先生一起共事。您知道，他是个沉稳可靠的男人，又非常尊重我，因此当他向我求婚时，我不由得感激上帝的安排。”
谈到自己的丈夫，艾什利夫人平时严肃的脸也柔和起来，“结婚以后，我们的生活也没有改变。或者说，反而更有干劲了，我们都想把哈特菲尔德庄园、将殿下都照顾得更好呢。”
伊丽莎白看着她慈爱的眼神，想到艾什利先生与夫人共同照顾她、教她启蒙学识的日子。这些岁月温暖踏实，如同父母的陪伴一样……
——不，不是。她终于醒悟，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何必再执着于寻找父母的身影呢。
伊丽莎白终于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是啊，艾什利夫人。你的婚姻是幸福的，因为你依然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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