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凯瑟琳·帕尔成了英格兰最炙手可热的俏寡妇。她结过三次婚了，却还风韵犹存，更不要提老国王给她留下了巨额遗产与王后的头衔，以及是伊丽莎白公主的抚养人。
切尔西庄园迎来了新主人，立刻改头换面。女贞树篱围绕着整个花园，山楂灌木郁郁葱葱，新采购的大马士革玫瑰含苞待放。果园里新栽了大片的果树，相信明年就会结出樱桃、榛子、李子、桃子。
花香果香招蜂引蝶，园丁侍女忙碌不已。除了从白厅宫带来的人手，名门贵族也在朝这里涌入。萨福克公爵夫人将女儿简·格雷小姐送到这里来做侍女，请先王后指引教导，再攀一层关系；单身的绅士们也时常来拜访，试探着她再婚的意愿。
庄园的房间里，天花板上是四季女神献上丰饶之角，墙上挂着波提切利的画，一派人文祥和的场景。庄园的主人帕尔王后正在书房里，她今天没有戴兜帽，露出全部褐色的盘发。她正在写第三本书，《罪人的叹息》，萨福克公爵夫人已经热情地承包了出版事宜，只待完稿就送印。
管家来报，有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来访。
帕尔王后挑了挑眉，她要接见的客人实在是不少，能让管家通报她的客人，会是谁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个名字——托马斯·西摩。
帕尔王后匆匆放下羽毛笔，又整理了自己原本就很整齐的头发。
“王后陛下。”托马斯·西摩身形矫健地走了进来，鞠了一躬。他是个接近40岁的中年男人，在同龄人中间仍然显得相当英俊，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
“噢，托马斯爵士，您回来了。”先王后双手捂胸，含情脉脉地看着老情人。原本，她是想嫁给他的。只是亨利八世国王强取豪夺，还把托马斯·西摩远远地扔到布鲁塞尔当大使，以免他在伦敦晃悠，她才断了这份念想。
“凯瑟琳，请原谅我的卑鄙。听到老国王去世的消息，我竟然感到高兴，就立即赶了回来。”
“如今我已经再度自由，我确实感到喜悦，而非悲伤。”
托马斯·西摩闻言，又上前了一步，声音低沉，“您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在我上一次选择婚姻的时候，我的心就完全属于你了，胜过我所认识的任何人。”一丝红晕爬上了帕尔王后白皙的面容。
“我也是这么想的。嫁给我，凯瑟琳！”
“哦，托马斯！”
两人紧紧相拥，帕尔王后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宫廷里的小心翼翼，又仿佛正有一颗年轻时跃动不已的心。就在这片刻的幸福中，帕尔王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我想，我们还要取得摄政议会的同意。”
托马斯·西摩轻蔑地哈哈大笑，“摄政议会？我是国王的舅舅，我的哥哥就是护国公，取得他们的同意轻而易举。我们先结婚，我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帕尔王后与托马斯·西摩，他们要在庄园的小教堂里秘密结婚了。切尔西庄园再次低调地忙碌起来，女仆们窃窃私语，得到的是管家严厉的训斥，于是闭上嘴巴，以眼神相互示意。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伊丽莎白静静地站在花架下，为婚礼整理一束捧花。她低头轻嗅紫色鸢尾和白玫瑰的香气，它们象征着忠贞与悼念，可现在却成了再婚的见证。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帕尔王后与托马斯·西摩挽着手，也来到了花园里散步，彼此致意了一番。
“爱德华明天不来吗？”伊丽莎白悄声问道。
“我想，陛下很忙的。”帕尔王后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又拉过托马斯·西摩，“托马斯以后与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他会做一个好父亲的。是吗，托马斯？”
伊丽莎白看着帕尔王后娇羞地倚在托马斯怀中，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女人的柔情——这种眼神不属于王后，也不属于母亲。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欢迎你，托马斯。”
“当然，莉兹，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托马斯·西摩慈爱地微笑着，他伸出手，似是要理一理她肩上的发辫，指尖微微拂过她颈侧，“夜风都吹乱了你的头发，不要在这里站久了，会着凉的。”
第二天，这是伊丽莎白第二次参加帕尔王后的婚礼了，这次规模比上一次还要小，除了牧师，就只有庄园里的人。除了见证的牧师和上帝，还有谁会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呢？
——教堂窗外的喜鹊听到了这个消息，穿过篱笆，告诉了果园枝头啄食李子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麻雀一刻不停，扑棱着翅膀，飞出切尔西庄园，嚷嚷着新王后结婚的喜讯。鸽子、山雀、乌鸦听到了，躲在树丛中议论纷纷。泰晤士河畔的乌鸦也听到了，嘎嘎地将这则不安的讯息传播到河畔的一座新府邸的屋檐下。
这座新府邸里热闹非凡，手持请愿书的下议员、愁眉苦脸的政府小吏、还有眼神机敏的商人，都排着队等候与主人会面——正是新获封的萨默赛特公爵、护国公爱德华·西摩。
然而此时在书房里，护国公脸色铁青，瞪着他的弟弟托马斯·西摩，“你真的擅自和先王后结婚了吗？”
一个月前，当他听到托马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无奈，但没有激烈反对。
他以为那至少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传统上来说，先王后需要至少守寡一年，以示哀思，此外她理论上还有可能生下老国王的遗腹子，这是涉及到继承顺序的大事。再嫁的人选也需要经过国王和摄政议会的同意，以免打破政治平衡，或是有损王室尊严。
托马斯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护国公面前的橡木椅子上，“你像屁股着火一样把我喊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擅自’是什么意思？您会让这一切合法的吧，护国公大人？”
“蠢货！蠢货！”护国公气得失去了风度，“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西摩家吗？萨福克公爵夫人，加德纳主教，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华威伯爵约翰·达德利，随时要把我拉下这个位置！你却为他们拱手奉上把柄，真是我的好兄弟！”
“原来你也还记得我们是兄弟。”托马斯愤愤不平地张开了双手，“我也是国王的舅舅！现在你成了护国公，当上了萨默赛特公爵，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我已经让陛下封你为男爵、给你海军大臣的职务了，为什么不肯再等一等？”
“区区男爵算什么施舍？我想通了，能给予西摩家族的位置就那么多，不是我的，就是你的。我要亲自见到陛下，让他知道我不比你差！”
“你还有脸去面见陛下？他要是知道你擅自娶了先王后，你猜他会怎么样？”
托马斯的脸涨红了，“我与她本来就是旧情人，我相信陛下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老国王把你扔得远远的，结果你居然还不知道分寸”。护国公恢复了神智，走到弟弟跟前，冷冷地俯视他，“我没有功夫再与你胡闹了。我会向陛下请罪，是我没有约束好你。从此以后，你不必再以我的弟弟的身份出现了。”
托马斯立刻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大声喊了起来，“求之不得，先生！我们看看到底谁才配得上护国公的座位！”说完，他怒气冲冲地闯出门外，引起等候人群的一片侧目。
护国公摇了摇头，“下一位。”
等到处理完所有的公务，已经日落西山，护国公略微沉吟，还是出发前往白厅宫。
他随时可以面见爱德华国王，这是他身为国王舅舅、护国公的特权之一。
他们有时可以像亲舅甥那样，说说家常，送上一些糖果、珠宝、香料这些新奇的小玩意。
可是今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步入书房，望向爱德华国王，那个十岁的孩子身形不大，但是一身华贵的貂皮服饰，神态沉稳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问候。
护国公鞠躬致意，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刚刚知道的事情。
爱德华国王右手抓着椅子扶手，身体微微前倾，“你是说，托马斯·西摩与帕尔王后秘密成婚了？”
护国公叹息一声，“很遗憾，的确如此，陛下。”
“他们怎么敢！”爱德华小小的拳头猛地握紧，骨节泛白，锤在扶手上，“我的舅舅竟然私自娶了我的继母！我的父亲才去世几个月，他们竟然就迫不及待地结婚了。他难道还想当我的继父吗？”
他顿了顿，还是不解气，又锤了一拳，“呵，我一直很尊重帕尔王后，她本来是一位睿智温柔的淑女，教导我的学习。居然也毫不顾忌我的感受。”
护国公察言观色，沉声说道，“他们真是太可悲了。我请求您允许摄政议会调查此事，对托马斯·西摩做出惩罚。”
爱德华国王的后背退回了椅子上，恼怒地望向窗外的夜色，“不必了。难道还要让整个英格兰的平民笑话我吗？”
护国公心下松了一口气，面上依然沉重，“年幼的陛下如此仁慈，更显得两位大人的不堪。应当召见他们来白厅宫亲自问罪。我作为托马斯·西摩的哥哥，也有约束不严的责任，请陛下责罚我。”
爱德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无比烦闷，“我不想见到他们。你暂且退下吧，护国公。”
护国公微微一笑，“遵命，陛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