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隐卫”小队相继离开。公寓里恢复了宁静,但周淮心中因“渡鸦”信息和陈家动向而产生的考量并未散去。
他需要回团队基地进行更详细的部署。
几乎是周淮前脚刚走,陈弋周身那份属于清晨居家的松弛感便悄然敛去。他走进书房,关上门,空间里的气息瞬间变得凝练而专注。他拿起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通讯装置,接通。
“先生。”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测量,不带多余的情绪,透着一股经过严格规训的冷静。
“情况。”陈弋走向窗边,目光落在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上。
沈酌——是他核心团队中负责信息整合与策略评估的负责人,开始汇报。
他条理分明地陈述了针对那家试图通过裴瑶公司进行渗透的势力的后续处理,包括几个关键节点的清理方式与结果确认。他的用词精准而克制,即便是在描述那些不容于日光下的行动时,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学术讨论般的平静。
“可以。”陈弋听完,只给了两个字的认可。
“明白。”沈酌应道,随即语气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另外,陆燃在跟进东南亚那条线索时,进程受阻。他遇到了一个……计划外的接触。对方掌握着超出预期的信息量,并提出要直接与您对话。”
陈弋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资料传过来。”
一份加密档案同步传输到他的设备。陈弋点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抓拍效果颇佳的照片。
画面中的女人看起来年近三十,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靠在一辆满是尘土的越野车旁。她没有看镜头,侧脸线条利落,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静底下压着难以估量的危险能量。
代号:夜莺
本名:不详
已知背景:有长期跨国活动痕迹,擅长情报网络构建与特殊情境下的物资流通。约一年前其活动频率在东南亚地区显著降低,近乎隐匿。
备注:曾与“那位先生”有过短暂且不愉快的接触记录。她声称掌握着关于其海外资产转移路径及部分隐匿关联方的关键信息,坚持只与‘能做主的人’当面交易。
陈弋的目光在“夜莺”的代号上停留了一瞬。一个连他父亲都没能搞定,如今却主动找上门的麻烦。
“地点,时间。”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倾向。
沈酌报出了一个位于临市工业区的坐标与当晚会面时间。“风险评估等级较高。建议先行试探,或者由我……”
“不必。”陈弋打断他,
“我亲自处理。让陆燃管好他自己的人,没有明确指令,不许靠近。你负责信息支撑。”
“收到。”沈酌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通讯切断的速率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陈弋独自站在窗前。“夜莺”的出现,意味着他父亲留下的烂摊子比他预估的更复杂,牵扯也更广。他需要把这些盘根错节的线头尽快理清、切断,任何不受控的因素,都必须被纳入掌控,或者彻底清除。
傍晚,周淮发来信息,说团队晚上有简报会,会晚归。陈弋回复了一个“嗯”。
他走进卧室,从衣柜深处一个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把结构紧凑的手枪,动作熟练地进行最后一次检查后,将其稳妥地收置于腰间。
窗外,暮色渐浓,他脸上最后一点属于“弟弟”的温和痕迹也彻底消失,恢复了那种在废墟中也能冷静审视一切的、属于掌控者的神态。
他需要去见见这只主动撞上来的“夜莺”。
夜色如墨,废弃的工业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城市边缘。锈蚀的管道如同扭曲的骨骼,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尘埃的混合气味。
在最大的那座厂房内部,情况却与外表的死寂截然不同。
陈弋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对面是代号“夜莺”的女人。她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便装,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东西。”陈弋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比这废弃工厂的空气更冷。
夜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歪着头打量他:“比我想象的更年轻,也……更漂亮。陈惆渊那个老狐狸,居然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基因突变。”
陈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带来的压力却让夜莺脸上的玩味稍稍收敛了几分。
她正色道:“我要的价码,沈酌应该告诉你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事成之后,给我一个干净的、不受打扰的新身份。”
就在陈弋准备开口的瞬间,厂房外围传来几声极其轻微、但绝逃不过他耳朵的异响——不是预定的信号,是陌生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以及装备摩擦的细微声音。
几乎是同时,夜莺脸色微变,低咒一声:“该死的,有尾巴!”
她话音未落,厂房几个入口和窗户突然撞入数道黑影,枪口瞬间瞄准了场中央!
正是那股被夜莺故意引来的、陈父的残余势力。
“看来你的‘诚意’需要重新评估。”陈弋的声音冷得像冰,在对方开枪的前一秒,他已经如同鬼魅般侧身滑入一台废弃机床的阴影之后。
枪声骤然炸响,打破了夜的死寂!
与此同时,厂房外不远处。
周淮带着“隐卫”小队,正根据“渡鸦”提供的最后线索,追踪至此。他们如同暗夜中的猎手,无声地潜行。
“头儿,热成像显示里面有七到八个热源,有交火!”林段(邬听)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冷静地汇报着无人机侦测到的信息。
枪声传来的瞬间,周淮的心猛地一沉。职业本能压倒了一切。
“石碎(就是王悍),左侧迂回!隐娥(即苏荆),寻找制高点!邬听(即林段),电磁干扰准备!秦叔,右翼掩护!”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行动!优先控制局面,确保自身安全!”
“隐卫”小队如同精密的仪器瞬间启动,从外围如同一张收缩的大网,向厂房内扑去。他们的介入迅捷而高效,王悍(石碎)强大的火力压制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苏荆(隐娥)在阴影中如同真正的幽灵,精准地解决掉外围的哨卡。
周淮一马当先,踹开一扇锈蚀的铁门,战术手电的光柱划破黑暗。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几名武装分子已被“隐卫”小队队员制服或牵制。而在厂房中央那片空地上,陈弋正缓缓直起身。他脚下躺着两个扭曲的身影,显然是在近身格斗中被瞬间卸掉了关节和武器,正痛苦地呻吟着。陈弋的手中,握着一把线条流畅、绝非普通民用的手枪,枪口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硝烟味。
而在陈弋对面几步远的地方,那个照片上的女人——“夜莺”,正举着双手,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极度兴奋和玩味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刚刚闯入的周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淮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手电的光柱下,陈弋的身影显得如此陌生。那张他熟悉无比的、总是带着几分乖巧或平静的脸,此刻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绝对的掌控感。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需要他照顾、连饭都做不好的弟弟。
陈弋在看清来人是周淮的瞬间,瞳孔剧微缩。周淮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杀气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又混合了一种被触及绝对禁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他握着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夜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她看着周淮那一身专业装备和其后训练有素的队员,又看看明显因周淮出现而情绪明显波动的陈弋,忽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夸张的恍然大悟:
“哇哦——!”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周淮和陈弋之间来回扫视,
“看看这是谁?一支标准的专业安保小队。真有意思……所以,你就是那个让他分心的意外因素?”
她歪着头,对周淮露出了一个极具挑衅又充满兴味的笑容,
“这组合可真够劲爆的。恪守规则的王牌保镖,和……”她侧头,用下巴点了点陈弋,红唇勾起,“……这位行走在阴影里的年轻‘皇帝’?”
“精彩,太精彩了!”夜莺嗤笑。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淮的耳机里传来苏荆(隐娥)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透过狙击镜,她将陈弋刚才那干净利落、近乎残忍的制敌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头儿,确认。目标二(陈弋),具备极高的近身格斗技巧与致命性,威胁等级……无法评估。他与主要目标(夜莺)并非单纯敌对,关系复杂。建议……极度谨慎。”
周淮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有些发冷。仓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硝烟弥漫和血腥味,混杂着金属被击穿后的灼热气息。
周淮背靠着冰冷粗糙的货箱,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因缺氧而灼痛。肾上腺素急剧消退带来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握枪的手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但比身体反应更强烈的,是内心那片山呼海啸般的震荡。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极端混乱中依旧保持的、令人胆寒的弟弟身上,还有那惊鸿一瞥间……那双在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睛。
冰冷,熟悉,又陌生得让人心脏骤停。
周淮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是陈弋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他做的早餐,睫毛低垂,显得乖巧又无害。
是陈弋在书房里,对着复杂的金融模型微微蹙眉,侧脸在台灯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是陈弋被他揉乱头发时,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赧然。
而这些温暖的、被他精心珍藏的画面,在此刻,被刚才那双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间烟火的眼眸,狠手电的光柱下,尘埃飞舞,映照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以及陈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冰冷、警告和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的寒光。
两个世界,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激烈、最不受控制的方式,轰然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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