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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念头

安逸小心翼翼地端来温水,想帮他擦洗因疼痛而汗湿的身体,父亲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用尽力气挥手打翻水盆。水泼了他一身,盆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滚,别,碰我,假惺惺。”父亲嘶哑地咒骂,唾沫星子喷溅。

安逸默默捡起盆子,擦干地上的水渍,重新打水。他刚把温热的毛巾靠近,父亲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剧痛传来,他身体一僵,却只是咬着牙,继续手上的动作。

有时候在半夜,父亲会突然发出凄厉的,将好不容易在隔壁小床上合眼的安逸惊醒。冲过去一看,父亲双目圆睁,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安逸麻木地问,“爸?怎么了?哪里疼?”

父亲却只是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没有求助,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怨毒和某种诡异的快意?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一股恶臭弥漫开来,分不清楚他是否故意将排泄物拉在了床上。

清理污秽,更换床单,擦洗身体这些重复而肮脏的工作,在深夜里进行,伴随着父亲的恨意。安逸机械地操作着,动作熟练,汗水浸透了他的旧背心,手臂上被抓破的伤口隐隐作痛。

等到父亲又睡了,过去,安逸望着他的身影。

他不理解,并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安静地,带着尊严地走向终点?为什么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化作如此恶毒的折磨,施加在唯一照顾他的人身上?他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结束他的痛苦,也结束自己的煎熬。然后,他就可以遵循和社会的约定,结束自己这毫无意义的人生。

“他害怕,怕得要死。” 女孩坐在窗台上,月光勾勒着她透明的轮廓,她眼神平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被痛苦扭曲的身影。“他无法掌控死亡,只能通过折磨你,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能对这个世界施加一点影响。看着你痛苦,看着他还能让你痛苦,这可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虚无的武器了。哪怕这武器,既伤害你,也加倍地伤害他自己。”

安逸疲惫地靠在墙壁上,点燃一支烟。劣质烟草的辛辣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

“不如杀了他。”

女孩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活着是折磨,你活着也是折磨。结束他的痛苦,也结束你的,这本就是你的计划,不是吗?只是提前一点。”

杀了他?这个念头在深渊里诱惑地闪烁,他看着床上那个被病痛折磨却仍在用怨毒眼神锁定他的父亲,一股冲动让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再等等吧!”他最终松开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女孩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他撑不了多久。”

日子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偶尔,会有一些亲戚或村里的老人提着廉价的营养品或水果上门探望。

父亲看到来人,浑浊的眼睛会短暂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力气控诉:

“他们,不孝,他们盼我死,不给我治,要害死我。”声音断断续续,充满怨毒。

然而,来访者们的反应却出奇地一致。他们脸上带着敷衍的同情,嘴里说着“老哥别多想”,“安心养病”之类的套话,眼神里却流露出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不以为然。村里早就传开了,安国兴的病是胰腺癌晚期,医生都说没治了,儿子放弃工作回来贴身伺候,衣不解带,累得脱了相,至于安国兴的那些控诉?一个被病痛折磨疯了的老人胡言乱语罢了,谁会当真?反而显得他临死都不通情理。

他们对安逸则是称赞。

“安逸啊,真是难为你了!瘦成这样!”

“老李家出了你这么个孝子,是你爹的福气啊!”

“伺候病人最熬人,尤其还是这种病,你做得够好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不要多想。”

“有啥困难跟我们说,能帮衬的肯定帮衬!”

这些夸赞,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脸上挤出礼节的微笑,递水,送客。

这孝名也确实给他带来实惠。

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去镇上唯一的小菜市场买菜时,卖菜的大婶看到他凹陷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会主动把秤杆挑得高高的:“安逸啊,给你爹买的吧?多拿点!算你便宜!”

肉摊的老板,那个平时斤斤计较的汉子,看到他犹豫地看着案板上最便宜的肥膘肉,会默默切下一小块精瘦肉塞进他袋子里:“拿着,给你爹补补,算添头。”

这些微小的优惠,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名声”的力量,它像一层无形的保护膜,也像一副更加沉重的枷锁,人们用同情和施舍,加固着他孝子的身份,也无形中将他牢牢钉死在这个角色里,让他连一丝想要挣脱的念头都显得大逆不道。这名声固然带来了有利可图,但对于安逸来说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悲凉和讽刺。

一百多个日夜。

时间对于安逸来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神经上反复拉锯。父亲安国兴这个被医生判了三个月缓刑的老人,竟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顽强,硬生生拖过了深夏,熬到了初秋。

秋风吹起,扫过老屋门前枯黄的落叶,带来一丝久违的凉意,这本该是清爽宜人的季节,但在安逸眼中,这凉意却像渗进了骨髓,带着死亡的预兆和更深沉的疲惫。

父亲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腹部的巨大肿块坚硬如铁,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薄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流出里面**的脓血。他几乎无法吞咽任何东西,连水都喝不下去,只能用棉签蘸着水,极其缓慢地湿润他干裂出血的嘴唇。他终日昏睡,偶尔清醒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曾经燃烧的怨毒和暴戾,已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和绝望取代,那是一种对生命流逝无法抗拒的,纯粹的恐惧。

然而,折磨并未停止,或者说,以一种更被动,更彻底的形式进行着。

他无法再故意打翻水盆和饭碗,但他身体失控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小便失禁成了常态。李明需要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去检查,更换早已被脓血,尿液和粪便浸透的垫布。那恶臭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渗透进墙壁,家具。清洗,擦拭,更换,这些机械重复的动作,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将安逸耐心都消磨殆尽。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照顾一个父亲,而是在处理一具缓慢腐烂,却仍在微弱呼吸的活尸。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或者,已经疯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日复一日的恶臭,呻吟,清洗和绝望的等待中,被拉伸到了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时可能崩断。

夜晚。

父亲难得地陷入了相对深沉的昏睡,痛苦的呻吟也微弱了许多。而他在极度的疲惫中,蜷缩在躺椅上,意识模糊地滑向黑暗的边缘。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异常清晰,带着血腥气的梦。

梦里,他站在父亲那张散发着恶臭的病床前。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女孩就站在他身边,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小的,闪着寒光的匕首。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用那双清澈却毫无温度的眼睛看了李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鼓励,没有怂恿,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说:“这是唯一的解脱。”

然后,她动了。

她无声无息地靠近床边,在月光下,匕首的寒光一闪,精准地,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父亲的喉咙。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溅,匕首刺入的瞬间,父亲的身体只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从伤口处缓缓涌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的腥甜气息,迅速浸透了被褥。

安逸的心脏在梦中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想尖叫,想阻止,身体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床上那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浑浊无神,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安逸。

父亲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角度转向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你,果然,想,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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