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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去

“死也得死在你老子后头。”

男人的话,也是一句古老的诅咒,古老的千年历史,在历史当中,这种声音反复回响。

在深渊边缘被强行拖回的他,此刻反而被一个神圣的死亡理由牢牢绑缚,也涂抹在他行尸走肉的躯壳上。

某种意义上,这个救他的人,确实救了他。他放弃了立刻跳河的念头,选择了遵循那句诅咒式的伦理指令,活下去,侍奉父亲,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才是他正当的,无罪的,有理由的走向自我终结。在那之前,他必须以活殉的方式,完成社会对一个孝子的期许。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父亲,更是为了他死后,能在这世间留下一个尽责孝子的牌坊,而非一个逃避责任,为人不齿的自杀者污名。道德上的坦然,名声上的清白,这是被拯救后,缠绕在他颈上的又一道绳索。

回到房间里,安逸清洗着身体,水流冲刷着皮肤,却洗不掉灵魂深处刻出的痕迹和被强行灌入的目标。

躺在床上时,女孩的身影再次浮现,她站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长发依旧飘逸,额头那道裂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你觉得这是正确吗?这不过是把必然的自我毁灭,精心包装成一个看似崇高的伦理目的罢了。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我欺骗,这短暂的延宕,并非源于找到了值得你继续活着的意义,而是将生存本身,异化为通向毁灭的漫长刑期。你现在活着的动力,不是生,恰恰是死。”

她的声音在狭小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安逸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很黑,也看不清楚具体的形状。他没有反驳女孩,也没有反驳的意愿,在黑暗中,他喑哑的声音更像一声叹息。

“至少,至少这样死去,我能是正当的,不是吗?可以干干净净,不留话柄。”他似乎在说服自己,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而且,回去看一眼,把该做的做了,也算有个交代吧。”

女孩没有再说话。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悲悯,更是洞穿一切的清醒,她清楚,这套看似坚固的伦理枷锁,对他而言,既是监狱,也是暂时的避难所,一个让他可以回避深渊的虚无,继续活下去。不,应该说是继续为死等待的借口,他选择回去,不是因为亲情的召唤,不是因为生的渴望,只是因为这条路,通往一个被允许的终点。他只是让自我毁灭包裹在崇高的目地中,是自我欺骗的行为。

返乡的路程,本身并不复杂,买票,候车,上车,但对于背负着死亡倒计时的安逸,每一天都在死亡的重负中。

来到火车站混乱而喧嚣的售票厅,他站在的队伍中,身体自动调整着姿态,肩膀微含,后背挺直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僵硬,嘴角,即使内心空洞麻木,依旧习惯性地向上拉起一个标准的弧度。那是经年累月,被反复打磨出的职业性微笑,它成了这具身体的本能,面对拥挤和推搡,他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位置让给他人退让。

终于排到窗口,隔着厚重玻璃,一个年轻的女售票员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眼睛看着屏幕。

“你好,买票。”

售票员抬起眼皮,也许是看到他脸上那不合时宜的微笑,也许只是纯粹的无聊想找人搭话打破工作的沉闷,她顺口问了一句:“这时候回去?探亲还是办事?”

安逸没有料到售票员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很冒昧,但是对于他而言,他习惯了回答。

“嗯,”他脸上那刻板的微笑加深了一分,显得更加空洞却努力真诚,“回家探亲。” 谎言流畅而自然,也排练了无数次,而探亲这两个字,也是一个多么温暖,平常的理由。

售票员并没有怀疑,也没有这个必要,她将火车票递了出来,他接过。

十点十分后,他上了火车,火车在铁轨上缓慢蠕动,而车厢里很空,只有寥寥数人。

火车开动后许久,一阵强烈的口渴袭来,他下意识地摸向行李袋,习惯性地想在侧袋里掏出那个用了多年,掉了漆的军用大水壶,里面通常灌满滚烫的开水。

空的。

他僵住,是了,昨晚被捞起来后浑浑噩噩,哪里还记得接满水?

恰好售卖员推着小车走过来,上面堆满了盒饭和各种饮料。

犹豫了片刻,他叫住售卖员,问道:“矿泉水多少钱?”

“五块一瓶。”

他递过钱,接过那瓶塑料瓶,水的标签花花绿绿,在他眼中像一种无谓的奢侈品,随即,又看了一眼包装朴素的桶装泡面,上面标价十快,很贵,通常他会提前买好,这次他是太匆忙了。

“这个也拿一个。”

他递过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

开水箱前,他笨拙地撕开包装纸,把调料包挤进纸桶,再注入滚烫的开水,热气升腾,廉价的油料包香气混合在浑浊的车厢空气里,并不好闻,却勾动着饥饿的神经。

他端着面回到座位,也拿起那一次性塑料叉,挑起一绺面条塞进嘴里,味道,和他吃过的无数廉价泡面并无不同。

“浪费。”

五块一瓶的矿泉水!十块一桶的面!这笔钱,在便利店可以买几袋最便宜的挂面,在菜市场能称半斤过季处理的蔫吧青菜,他这半辈子都在极致的精打细算中度过,每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两瓣花。这一趟火车,仅仅一瓶水一桶面,就几乎是他一天的全部伙食预算。

这多余的,奢侈的浪费感,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羞愧和不安。

他已经尽力了,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工作丢了,积蓄微薄,每个月省出四千块钱寄回去,自己只留一千在城市里生存,房租就占据了一半,这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买一桶仅仅能填饱肚子的泡面,都成了需要自责的罪过?

还有八个小时。漫长的八个小时。

他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去,但饥饿带来的些许满足感,就会被铺天盖地的经济焦虑所淹没。

回去了,然后呢?父亲的病是个无底洞,这点钱,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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