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迟道:“你说这是南柯花,可有依据?”
秦牧喉结滚动,半晌没说话。
花迟缓步走到秦牧身前,俯视着他。秦牧正垂首,只见那身艳丽的红袍在视线中不断拉进,随后下颔一凉,竟是被花迟那柄方才饮过血的银剑抵住。
剑刃处传来的寒意迫使他抬头,不得不直视那双沉静的眸子。
“少宗主若是愿如实相告,我或可留你一命。”花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你!”脖颈被剑尖不轻不重地点着,传来阵阵刺痒,秦牧不由得想起自己一路好颜以待却换来此人诸多冷言冷语,怒意上涌,“迟山,我方才已言明皆是误会,我并非有意与你兵刃相向,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我乃少阳宗少宗主,你若敢伤我分毫,少阳宗和仙盟岂会轻易放过你——”
花迟淡笑道:“少宗主说是误会,那便是迟某想多了。只是迟某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平素散漫惯了,手上没什么规矩,还请少宗主见谅。”
他虽如此说着,剑尖却并未移开半分。
秦牧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心上怒意便被当头浇灭了——姜青那个傻的现在昏迷不醒,这几个昆仑宗与太白宗的皆是一副迷瞪样,更不用提迟山那个北冥宗的姘头了。他若当真在此处被迟山杀了,谁会知道是眼前这散修伤的人?
袖中手攥紧成拳,秦牧忍气低声道:“是之前从仙市中探来的消息……栖霞真人曾向仙市徐坊主开出天价,只为一问南柯花种的下落。你既是散修,应当不少混仙市,也当知晓徐坊主一卦有多准。自栖霞真人继任朱雀庄主之后,朱雀山庄多年来甚少参与仙盟之事,更不会做这等大张旗鼓广开秘境之事,所以这南柯花定当就在秘境中……那、那朵花不正是传说中的模样,还有此等摄人心魂之效,定然是上古秘宝南柯花!
“若……若是迟道友肯将这花交于我,凡是我少阳宗中秘宝,不论为何,哪怕是一条灵脉,迟道友若有想要,我少阳宗上下定双手奉上。”
秦牧嗓音微微一紧,那柄剑点在他喉头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想必已划破了表皮,他目光下瞥,试图确认伤势。
花迟趁机飞快地向叶长溪眨了下眼,随即又板起脸,低头看着秦牧,讥笑一声:“少阳宗中,难道有能胜过这南柯花的宝物?……不过少宗主这番坦诚,倒省了迟某不少功夫。依先前所言,我不杀你。日后离开秘境,少宗主若想寻仇,迟某随时恭候。”
秦牧还欲张口,忽觉手腕一凉,低头看去,缚仙索已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牵拉之间,将他双手牢牢捆缚身后。登时体内周天灵力滞涩,难以运转。
他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觉后颈被冰凉的指风扫过,眼前一黑。
后续的话语哽在喉间,整个人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花迟回过头去看宋清霁等人的状态,发觉他们四人仍然如先前一般,僵立在几步外,痴痴地望着那朵南柯花,眼神空洞,如同失了魂。
他怪道:“真是怪事,姜青之前都好好的,一见到这花便魔怔了,他们四人魔怔在先,现在却只像傻了。”
叶长溪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用目光细细描摹花迟的脸庞,只将他的眉眼全都仔细看在心底。见他神情自若,始终坦然,毫无异状,便问道:“小迟,你看见那花时,心中可有任何……异样?”
花迟难得在秦牧面前扮冷脸扮了个彻底,正想与叶长溪认真分析一番关于这南柯花的种种诡异之处。被叶长溪这么突兀一问,顿时语塞。
脸上倒还强自镇定着,耳根子却瞬间烧得通红,慌慌忙忙别过脸去:“……没、没什么想法。”
描摹的目光随着他的转身落在了侧脸上,白净的脸庞泛着薄红。几息之后,叶长溪放轻声音,几近耳语:“那小迟的定力,倒是远胜于我了。”
花迟满脑子都是自己方才那点难以启齿的旖念,正暗自为自己的“下流”心生羞愧,没能听清叶长溪这声近似呢喃的轻叹:“……什么?”他连连摇头,重新转过身,一脸正色地看向叶长溪,“师父,这花……该怎么处理?摘……了吗?”
见叶长溪颔首,花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杂念。
他正欲伸手去摘,只与那花堪堪隔着一指的距离,又迟疑着缩回手,忙不迭补充道:“师父,若是、若是弟子等下碰到那花,也发了疯,您……您直接将我打晕便是。”
说完,他心头惴惴,不敢去看叶长溪的神情。花迟运转周天,将灵力汇聚于指尖,确保不会损伤花株后,小心翼翼向那摇曳的红线花探去,往外一拔。
预想中的疯状并未出现。
红线一样的花瓣拂过指腹,触感温热,竟似一缕吹拂经年的风,早在许久前就拂过他的指尖,一股难以言喻的熟稔感自心底升起,仿佛这朵沉寂数年的异花,早已在此静候他多时了。
他定了定神,将这可以惑人心神的南柯花妥善存入粟米深处。
就在花茎脱离崖壁的刹那,原本只是闪烁着微光的界壁缝隙如荡开波纹的水面,缝隙裂开,扩散成一道稳定而清晰的“门”,被白光笼罩着,看不清界壁后是怎样的情形。
萦绕在宋清霁等人心中的声音随之消散,四人痴傻的眼神恢复清明,相继回过神来。
“我、我们这是……”宋清霁揉了揉额角,正想问缘由,随即看到倒在地上的姜青和被缚仙索困得结实的秦牧,吓了一跳。
她身旁的太白宗弟子面露惊疑:“他们这是……迟道友,发生了什么?”
其余两人也随着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花迟和叶长溪,生怕自己一招不察,也遭了同样的待遇。
花迟指了指光门,言简意赅道:“无事,出了点岔子,他们受这花的影响比较大,只能先打晕了。”也不管他们信了还是没信,继续道,“界壁已开,你们带上姜青,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示意宋清霁等人扶起姜青,自己则与叶长溪一同带着昏迷的秦牧,几人先后踏入了那柔软的白光之中。
一阵轻微的失重感涌上,周遭的光影在刹那之间扭曲,仿佛变幻出三千幻象,又在须臾间归于一。
待视线再次清晰,干燥灼热的风裹挟着飞扬的沙尘扑面而来,到处是望不到尽头的戈壁荒漠,零星点缀着巨大的残骸,已经无从分辨是什么妖兽了。黄沙之中,静静矗立着古城的遗迹,只是相隔太远,看不真切。天幕低垂,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却不见日月。
除却弥漫的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灼烧过后的异味。
花迟紧张地捏紧了剑,回身去看,竟只有叶长溪和昏迷的秦牧与他落在了一处,宋清霁等人和姜青不知落在了何处。
叶长溪眉间微蹙,正与他一般,打量着此处景致。
叶长溪低声道:“此处铺不开神识了。”
花迟试了一下,果然全无反应。此处的禁制竟比上一层秘境还要霸道。他又试着在心里唤了几声裴裴,依旧石沉大海。
怎么他和叶长溪就这么巧,每次都落在一块儿呢?
花迟正心中嘀咕,手腕忽地一紧,垂眸看去,是叶长溪那修长的手指牢牢扣住了他的腕骨。
他身体不自觉地僵住:“师、师父……”大脑一片混乱,思绪僵滞地转了又转,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胡言乱语了,“连、连洞虚境的神识也铺不开吗?”
似是觉察到他的僵硬,扣在腕间的手稍稍松了些力道,叶长溪的声音落入他耳畔,依旧是平稳的:“是。在此处设立禁制的……只怕远非洞虚境修士所能敌。”
花迟思索片刻,仍旧毫无头绪。他原以为是栖霞真人的手笔,可栖霞真人再强也不过洞虚,总归做不到连师父都束手无策……
他心下一动,未被叶长溪扣住的那只手急忙探入怀中,取出了存放于粟米中、进入秘境前由池见微分发的那枚朱雀令牌。
触手滚烫。
叶长溪也将朱雀令牌取出,两枚令牌并在一处,原本温润的玉质令牌此刻竟如烈火燎过。
花迟道:“这玉牌……”
“小心为上。”叶长溪道。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开口。
叶长溪的神色有瞬间不自然的凝滞,似是怕眼前人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生硬板正,又顺着花迟的话继续道:“……玉牌有古怪,绝非传送离开秘境那般简单,万不可轻易动用。”
花迟呆了一下,想说的话被叶长溪先一步说了,唇瓣张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木木地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哦。”
叶长溪目光微移,看向远处的古城轮廓:“……先往那古城去吧。”
花迟又呆了一下,想说的话再次被叶长溪先一步说了。他几度张开嘴,又闭上,最后重重一点头:“……哦。”
花迟正想低头去把昏迷的秦牧扛起来带走,眼看叶长溪又要俯身,不知怎的心里一急,脱口唤道:“师父!”
“……师……弟?”
恰与一声略带沙哑的清冷嗓音重合。
花迟循声看去,只见楚云渺站在一处风化的巨岩旁。她高束的发髻微散,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那身素净的北冥道袍沾染了斑驳血渍与沙尘,手中仍紧握着那柄通体漆黑的惊鸿剑——竟是连净身咒都没顾上用。
楚云渺快步上前,目光在叶长溪和花迟各自覆着幻术的脸上迅速扫过,一时捉摸不准这对师徒此刻是否相认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极为罕见的颤抖:
“穆白师兄不见了!”
本章有故意装凶的小迟 和 被师父抢了话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呆呆小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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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南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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