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尘走在路上,肩背因失意而微微佝偻着。
箫人玉要跟自己两清,箫人玉要嫁给金照古做男妾,还他妈要让自己去做傧相!
说什么下辈子,下辈子是不是人都说不准,他怎么好意思许诺下辈子的!
“操!”云海尘走着走着,心中觉得愤意难平,忍不住停下脚步低骂了这么一句。
云大人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凭什么他们的关系永远是箫人玉说了算,凭什么箫人玉可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凭什么自己要受这么大的委屈!凭什么他金照古就能抱得美人归!操!就算老子死了也轮不着他!
还他妈嫁给金照古做男妾,箫人玉想干什么?想踩他?想骂他“出息”?还是想扇别人巴掌?真是被自己惯得不像话了!什么疯念头都敢往外冒!
云海尘越想越气,越想越嫉妒,越想越憋屈,他心中一股火气直直的往头上涌,逼得云海尘来不及思忖,也没想过合不合适,一冲动就转身往回走了。
你奶奶的箫人玉!你给老子等着!看我收不收拾你!
云大人气势汹汹的返回月听窗,刚才来的时候他是推门进来的,现在直接不装了,抬起脚一用力,那门就被他踹开了。
箫人玉还如同一尊石像似的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他正在失神,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轰响吓了一跳,一转身,不由得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云海尘?他怎么又回来了?
云海尘阴沉着一张脸向箫人玉走过去,箫人玉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等云海尘走到他身前后,才开口:“箫人玉,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是吧?”
箫人玉不知他为何去而复返,又不知他问这话的用意,因此谨慎的没应答。
云海尘冷笑一声:“好,你有种,你别后悔。”
箫人玉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心中刚生出几分紧张,却不料云海尘一身转,去搬动屋里的那张书桌了。
箫人玉一头雾水:他到底要干什么?
云海尘把书桌搬走,又掀开地上铺着的旃罽,箫人玉见此登时反应过来:云海尘要去密室!他赶紧上前阻拦,厉声道:“云海尘,你干什么!”
云海尘用力将其推开:“你起开!别管我!”
他掀开旃罽下面盖着的那个木板,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箫人玉还以为他被自己气疯了,要毁坏阿姐的尸身,便跟着一起追了下去:“云海尘你别乱来!”
云海尘才不听他的,三步变两步小跑了下去,箫倚歌的棺椁还安安静静的停放在中间,云海尘憋不住了,直接就扑上去嚎啕大哭起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姐……你听到了么阿姐,你听见你弟弟说的那些混账话了么阿姐!阿姐诶……”
箫人玉见此情景脑子都空了,云海尘这是在干什么,给阿姐哭棺?
云海尘没停下,他哭的撕心裂肺、十分委屈:“阿姐啊……你弟弟欺负我,他骗我!玩弄我!毫无悔过之意也就算了,还有脸说什么下辈子来糊弄我!你听听这是人话么阿姐……下辈子他要是变作一只猫一只狗我也就将就了,可他要是变成了糟老头子穿过的亵裤,我难不成要把那亵裤偷来日日搂着睡觉么!”
箫人玉闻言都愣住了,云海尘……这是在撒泼?
云海尘还没哭完,早着呢:“阿姐诶……阿姐……你的好弟弟,你的亲弟弟!你操持月听窗这间铺子供他读书,可你看看他干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像话么!他那些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阿姐……”
云海尘哭嚎的极其难听,说的更难听,箫人玉忍不下去,上前将他拽离棺材:“云海尘你犯什么病!”
云海尘一甩袖子挣脱,大吼道:“你不心疼我,自然有人心疼我!阿姐在天有灵,见我被你这样欺负,今夜就给你托梦臭骂你一顿!”
他推开箫人玉,又重新趴到箫倚歌的棺椁上鬼哭狼嚎:“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姐……阿姐诶阿姐……你弟弟、你弟弟才认识我几个月啊,就抽了我五巴掌,我从来不说什么,任他打骂,可现在倒好,他嘴皮子一碰就要去嫁给金照古,我那些打不就白挨了么!阿姐……阿姐啊……你看他干的叫人事儿么……”
云海尘快要哭断气似的:“阿姐,我与你们箫家无冤无仇,可你弟弟倒好,他拿我当金照古那么对付啊……阿姐诶……你说我冤不冤啊……”
箫人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正在极力压制火气:“云海尘,你别在这儿发疯,有什么话咱们上去说。”
云海尘才不上他的当,还上去说,说什么?说你嫁给金照古的那日都有什么酒菜?免了吧!
“我不跟你说!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云海尘抱着箫倚歌的棺椁就不撒手,嘴一张就继续哭嚎:“阿姐……阿姐你看他……他还有兴致给自己点唇脂……我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你说他是不是要给金照古的脸上留个唇印子啊阿姐……阿姐啊……你在天有灵可要为我做主啊阿姐……”
这都是些什么话!
箫人玉被他气的几欲吐血,上前就跟云海尘理论:“云海尘!你说什么胡话!”
“我说胡话?我哪儿说胡话了!”云海尘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硬气:“你说要与我两清,我心里疼的像是用油煎一样,你倒好,还有心情抹唇脂!我他爷的……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没见过你抹唇脂,怎么一提到要嫁给金照古你就打扮起来了!”云海尘头一回这么小心眼儿:“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是不是早就看上金照古了!箫人玉!我到底哪儿不如他!哪儿不如他了!”
云海尘越喊越委屈,越喊声调越高,他现在不仅顾不上风度了,连脸都顾不上了。
他娘的,心上人都要琢磨着嫁给别人做男妾了,自己要是再不想办法,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绝了子孙!谁让箫人玉勾的他喜欢上男人的!
箫人玉也是被他气的说不利索话了:“云……云海尘!你怨我,或者想撒气,我都由着你,但你不要守着我阿姐的棺椁说这些乌七八糟的!逝者为大的道理你不懂么!”
“逝者为大!你还知道逝者为大!”云海尘是真的不管不顾了,抱着箫倚歌的棺材就不撒手:“阿姐你知道么,你不在的这两年,你看他把自己养成什么样了,张嘴闭嘴就是要灭别人的口!现在更是想嫁到金府去然后趁机捅死金照古!这像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冒出来的念头么!你不守着他,他就活成了这副德行,别人是向死而生!你弟弟倒好!往牢狱而生!我看他不把自己折进去就不罢休!这往后要是没个人在他身旁看着,他还不知要如何变着法儿的作死呢!”
箫人玉怒吼:“云海尘你闭嘴!”
“略略略我就不!”云海尘一边说一遍抽噎,撒泼是装的,但眼泪是真的:“你心里就只有逝者为大,活人的死活你却毫不在意!你把我当人了么你!我不就是把没签字画押的口供给了燕统领么!有什么要紧的!一会儿没看住,连息和状都写完了,箫会元,你能耐啊!”
箫人玉被他气的头疼,甚至觉得快喘不上气了:“云海尘……你……以前我怎么没瞧出你这么牙尖嘴利!”
“我以前还没瞧出你铁石心肠、不把我当人呢!”云海尘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不趁机把事儿都挑分明了,以后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阿姐……阿姐啊……你别怨我扰你清净,我也实在是找不到人给我做主了啊阿姐……你弟弟他……他断了我云家的子孙,现在又要把我一脚踹开,我云家绝后了阿姐……都是你弟弟干的好事啊阿姐……阿姐诶……”
箫人玉恨不得掐死云海尘,上前就要拽着他离开:“云海尘你适可而止!”
但云海尘已经豁出去了,反正闹过这一出之后,大不了就是挨上一巴掌再跪一跪而已,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箫人玉可是黄金也换不来的!因此有些软该服就得服。
箫人玉上前拽他,他就围着箫倚歌的棺椁躲闪,两人就这么开始绕着棺材转圈圈:
“你给我过来!”箫人玉气道。
“你凭什么管我!阿姐都没嫌我烦!”云海尘耍无赖。
箫人玉又追了两步:“云海尘,咱们就事论事,你不要对着我阿姐指桑骂槐!我再说一遍,滚上去!”
云海尘又绕到另一侧:“我不听你的!你又不在乎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咱俩这么长时间了,你一次喜欢都没有对我说过,一次都没有!如今我也不喜欢你了!也就不用听你的了!”
“你……”箫人玉是真的气糊涂了,第一反应竟是:“你不喜欢我了?”
“对!”云海尘扒着棺材板哭道:“阿姐你别怨我变心变得太快,你弟弟仗着我喜欢他,就可劲儿的糟践我这份真心,哪个壮汉也受不了这等委屈啊阿姐……阿姐啊你睁开眼看看啊……阿姐……”
“别鬼哭狼嚎了!”箫人玉见他铁了心要跟自己闹,忍不住吼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随我上去!”
云海尘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嗓音哭的有点儿沙哑:“你说一次喜欢我,我就考虑考虑。”
箫人玉眼神如刀,气的直剜他,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被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结果云海尘见状更来劲了,抱着箫倚歌的棺材就大哭,甚至抬起一条腿要作势爬上去:“哇啊……阿姐你看看他……他连敷衍我都不愿意!阿姐啊……咱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阿姐诶……”
“云海尘你闭嘴!”箫人玉忍无可忍:“我说!”
云海尘的哭声登时就停了。抬头,红着眼看箫人玉。
箫人玉气的发抖:“我喜欢你。”
本以为这句话一出,云海尘就肯消停了,却未料话音刚落,他却哭的更厉害了:“阿姐!阿姐你听听!你听见了么阿姐……如此美妙的四个字儿,竟被他说的腥风血雨、满是杀气!阿姐啊……他愿意敷衍我了,但真的就是敷衍啊……阿姐我随你去吧阿姐……哇啊……”
“云海尘你闹够了没有!”箫人玉崩溃怒吼:“我都说喜欢你了你还要怎样!”
“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云海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就是想打发我走才说的!我根本听不出喜欢!”
“你!”箫人玉险些就要开口骂人,可念在阿姐在这儿,就硬生生把难听的话咽了回去:“那你说,怎么说才能听出喜欢!”
云海尘还真的教他:“你要温柔些!”
箫人玉也是疯了,竟然真的照着学:“好,”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尽量温柔的道:“我喜欢你。”
“不对。”
箫人玉烦躁的问:“哪里不对了!”
“眼神不对!”云海尘有理有据的:“我每次说喜欢你的时候,是像你一样冷冰冰、忍着不抽我的眼神什么!”
“你还知道我忍着不抽你!”箫人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日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无赖!
“你要是为难就算了,”云海尘抱着箫倚歌的棺椁,嘴一张就要继续哭嚎:“啊……”
“闭嘴!”箫人玉被他吵的心烦,闭上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再睁开眼睛时,果然褪去了不少冷意,可若说温柔么……倒也谈不上:“我喜欢你,行了吧!”
云海尘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你很勉强。”
箫人玉真的不想再跟他闹下去了:“我不勉强。”
云海尘木着一张脸:“可你很不耐烦。”
箫人玉的神情确实有点儿急:“我没有!我就是不想你继续打扰阿姐!”
云海尘才不信:“你若实在不喜欢真的不必勉强。”
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什么时候是个头!箫人玉受够了今日这场闹剧,他现在只想带着云海尘赶紧离开,在云海尘的一再紧逼之下,他终于卸下一切防备和伪装,不管不顾的吼出:“我说了我没有勉强!我确实喜欢你!”
话音一落,密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箫人玉把自己深藏的情感说出,竟出乎意料的感到轻松。等他再看向云海尘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对自己傻笑呢。
真的笑的很傻。
其实当箫人玉第一次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云海尘就在心里偷着美,不管箫人玉是不是发自真心,总算骗得他说出来了,也算自己如愿以偿,但云海尘不知足,他还想多听几遍,毕竟箫人玉的嘴比金照古的命还硬,今日不骗他多说几遍,往后再想听,怕是求爷爷告奶奶都未必管用。
密室里的情景有些诡异,正中间停放着一尊棺材,棺材两侧分别站着一个人,一个神情恍惚,一个呆愣楞的傻笑,若是让旁人看见,定会以为他二人被鬼魂附身了。
云海尘目的得逞,哭声便也消停了,可光让箫人玉嘴上说“喜欢”还不够,毕竟此人狡猾,若是不留下点儿证据,云海尘万万不敢轻信:“好,你既然说你喜欢,就将你箫家的族谱拿来。”
箫人玉瞪他:“你别得寸进尺,拿族谱干什么?”
“在你的名字后头写上我云海尘的大名,否则你就是在敷衍我!”
“云海尘你……”
见箫人玉不乐意,云海尘嘴一张又要鬼哭狼嚎,箫人玉真是怕了他这招了,赶紧制止道:“住口别出声!”他无奈妥协:“我去拿,你不要哭丧,我不想听。”
云海尘听话,乖乖的把嘴闭上了。
等箫人玉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自家的族谱,还有一支蘸了墨的毛笔。
他将族谱放在棺材上,有些疲累的对云海尘说:“你过来,自己写。”
云海尘巴不得呢,赶紧快步走过去瞧,还真是箫家的族谱。
他找到了箫人玉的名字,又握着箫人玉拿毛笔的那只手,带着他在旁边添上了“夫,云海尘”四个字。
写完后,云海尘对着自己的名字吹了吹,手捧着那份族谱,有种如获至宝的兴奋。
“消停了?”箫人玉瞥向他。
云海尘将族谱塞回他手里,隐隐激动的点头:“好了,我随你上去。”
箫人玉冷哼了一声,刚要转身,却被云海尘拽住了,皱眉道:“你又要闹什么?”
云海尘没闹,反而一撩衣摆,对着箫倚歌的棺材跪下了,他抬头对箫人玉道:“咱们给阿姐磕个头吧。”
箫人玉眼底闪过一丝微愕,须臾过后,便随云海尘一同跪下了。
云海尘道:“阿姐,今日搅扰你是我不对,但你弟弟今天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太混账了,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对他好,不会让他再受丁点儿委屈。”云海尘说完这些话没犹豫,恭恭敬敬的俯身给箫倚歌磕了个头。
箫人玉心中五味杂陈,云海尘见他僵着不动,就转头拽了拽他的衣摆:“愣什么神?磕头啊。”
箫人玉眼眶又有些发热,他呼出一口热气,顺势磕头下去,在云海尘没看见的地方,偷偷用衣袖抹去了滑落的眼泪。
若是心声能被亡魂听到,箫倚歌此刻便能听见箫人玉的话——
阿姐,他确实,没让我受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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