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离开了密室,刚回到房间,云海尘就迫不及待的将箫人玉抱进怀里。他将下颌抵在箫人玉的肩膀上,脊背微微弯曲着,像一只受了伤要人安慰的、失意的狼。
方才在密室里,他抱着箫倚歌的棺椁哭丧是真的,现在心里委屈、想要箫人玉哄自己也是真的,云海尘习惯了有话直言,可怜兮兮的在箫人玉耳边说:“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很过分?”
箫人玉方才都承认自己喜欢他了,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况且跟云海尘在一起时间长了,脾性多少也会受对方影响,云海尘坦率到有些可爱,箫人玉便也跟着直白起来:“嗯,今日是我太偏激了。”
云海尘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又道:“哄我。”
箫人玉也算是第一次被云海尘拿捏,心甘情愿的笑问:“好,你想我怎么哄?”
云海尘握住他的手腕环到自己腰上,又委屈巴巴的要求:“说点儿好听的就行,我很好哄。”
箫人玉在他怀里笑了:“嗯,对不起,我……是我不够相信你,以后不会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云海尘原本闷声的哭泣登时变成了铁汉嚎啕:“你……你怎么能用嫁给金照古这种法子欺负我,我……我疼……心里疼的……”云海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说不完整。
他在箫人玉面前从不藏着掖着,笑也好哭也好、激动也好不满也好,云海尘都乐意让对方清晰的感受到,箫人玉一直觉得他像一方容纳万象的湖水,能容得下自己所有的丑恶,同时也将内心所有斑斓景象都毫不遮掩的展示给自己看。
云海尘的心伤的不轻,箫人玉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手臂,自己骂自己:“嗯,我太坏了。”他想起自己以前发脾气的时候云海尘是怎么哄自己的,便如法炮制:“再气一刻钟,够不够?”
箫人玉能这样耐着性子哄自己,云海尘已经很知足了,要让自己在他肩头趴着哭一刻钟,别说箫人玉受不了,他也没那么多眼泪可流,因此云海尘在他脖颈边蹭了蹭,闷闷的说:“不用,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云海尘仿佛怕箫人玉反悔似的,一直紧抱着他不松开,直到箫人玉说:“云海尘,我的衣服被你濡湿了。”云海尘才依依不舍的擦了擦眼泪将人给松开。
箫人玉看他哭的眼睛都有些红肿,本想着去拿个帕子给他擦擦脸,结果云海尘反握着他的手将人给拽到床边,让箫人玉坐下之后,云海尘一撩衣摆,又跪下了。
箫人玉有点儿惊愕:“你干什么?”
云海尘嗓子还有点儿哑:“你坐着吧,虽然、虽然你道歉了,但有些事咱们必须要说明白,省的以后你一生气就要去嫁给什么阿猫阿狗做男妾,我也不能次次抱着阿姐的棺椁把你哭回来。”
箫人玉见状在心里暗想:他这副样子,确实有点儿可爱。
“好,你说吧,我听着。”
云海尘一条一条的跟他立规矩:“以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不要憋着,更不要用这种不顾死活的法子伤害自己也伤害我,只要你同我说,我不会不顾念你的。”
箫人玉轻笑着问:“你看出来了?”
“我当然看出来了!你以为我大理寺右少卿是白当的么!连你这点儿小心思都看不透。”云海尘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你也算熟读《昭律》,就一定知道:期亲尊长被杀,而卑幼私和者,杖八十,徒二年①。阿姐这案子,不是你想私和就能私和的,你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逼我不把这桩案子交出去。”
箫人玉抬手轻抚了一下云海尘的侧脸,诚挚的“嗯”了一声:“是我太过分了。”
云海尘反握住他的手:“行了,你方才都道歉了,就不要再指责自己了。但是……但是你不该不信任我。”
“我……”箫人玉没狡辩,诚实的承认道:“……我见你那么轻易的就把供词交给了京里来的那位贵人,还以为你不管我了,急火攻心之下,就想着逼一逼你。”
“所以说这是你的不对!”云海尘微微蹙眉:“有道是‘天有常道,地有常数,君子有常体②,’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儿,箫人玉轻声嘟囔了句:“我又不是君子。”
云海尘顺势就接了一句:“我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是,我说的是我自己。”
箫人玉睁大双眼,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你……”
“别气别气,”云海尘哄他:“我跟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有我处世的科指,并不会因为老师是金照古的生父,就要碍于他的情面偏私或枉法,我是这样,曲**也是这样,所以你不要担心,即便这桩案子到了京中之后真的有人从中作梗,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昭国有陛下临御,世间的秩序也有律法维持,没有人能越过这两者肆意妄为,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挑人的眼光,知道么?”
“嗯,”箫人玉点了点头,又道了声:“对不起。”
“好了,都说你不必再道歉了,我方才也……也当着阿姐的面儿骂过你了,咱们算是扯平了。”
云海尘刚说完,箫人玉就冷不丁来了句:“骂痛快了么?”
“还行。”云海尘没过脑子,这俩字儿一下子就秃噜出来了,结果刚说完就愣了一下,赶紧去看箫人玉的神色:“不不,我……我那也是被你逼的没办法了,若是在平时,我怎会舍得那么骂你。”
箫人玉故意憋着笑逗他:“你说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果真是这么想的?”
“没有没有,”云海尘骂的时候不管不顾,现在秋后算账了,便开始怂了起来:“我真是被你气昏了头才那么说的,你要是生气,我以后绝不说第二次了,或者……你打我一下,两下也行,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以后咱们都不许翻旧账戳对方的心窝子,成不成?”
箫人玉压着嘴角:“可我打你几下你都记得明明白白,方才还跟我阿姐告状来着。”
“那、那你打我还不许我记得了,”云海尘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还手,记一记还不行么。”
“行,没说不许你记。”箫人玉怕再把人给欺负哭了,便要拽他起身:“起来吧,地上凉。”
“那……”云海尘同他确认:“翻篇儿了?”
“嗯,”箫人玉点头:“翻篇儿了。”
“以后踏踏实实的跟我过日子?”云海尘又问。
箫人玉终于忍不住笑了:“是。”
“是什么?”云海尘狠狠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佯怒道:“说话能不能说清楚!”
箫人玉便顺着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箫人玉以后踏踏实实的跟云海尘过日子。”
“这还差不多。”云海尘刚要站起身,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抬起的一条腿便又放回去了:“噢对了,还有,你以后……不要总把捅死谁这类的话挂在嘴边,金照古死不足惜,但你不能再冒出这种玉石俱焚的念头,你要是自己都心灰意冷了,旁人是没法将你从苦海里拉出来的。阿姐已经走了,你可以放不下执念和仇恨,但不能把自己活执念本身,我是真怕了你这个同归于尽的疯劲儿,以后万万不可再犯这毛病,知道么?”
云海尘的表情很严肃,眼神也很真挚,箫人玉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口溢出,慢慢传至四肢百骸,他认真而温柔的答应:“好,听你的。”
云海尘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心事一样,他起身坐在箫人玉身侧,抱着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家掌柜的真乖,以后还宠着你。”
箫人玉笑出声来:“多谢云大人怜惜。”
云海尘抱着他温存了一会儿,然后跟他说正事:“关于金照古和金咏锐的供词,此事你不必担心,今日京里来的那位贵人叫燕识归,是陛下的御前侍卫统领,他为人耿介,已经答应了我不会立即将金氏祖孙的供词交给陛下,此案待我回京后会跟陛下详禀,你不必忧心。”
“原来如此,”箫人玉歉声道:“是我太鲁莽冲动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这叫什么话,只有你不管我的时候,我何曾不管你了。”他扳过箫人玉的身子直视着对方:“三日内我就要启程回京了,你收拾收拾行礼,与我一起进京吧。”
箫人玉自然是要去的:“好,不过时姐姐她们会不会也误会了你?”
“不打紧,有曲**和归庭客在呢,他二人已经去帮忙解释了。”云海尘认真的对他说:“他俩真是为了你我的事操碎了心,我光棍数年,他两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见我终于有喜欢的人了,绞尽脑汁的也要让咱俩终成眷属,因此你以后有什么小脾气冲我使,跟他俩没关系,好不好?”
虽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八个字用在这儿有点奇怪,但箫人玉已经不顾上这些细节了,他心中有点儿愧疚:“嗯,今日是我混账了,等改日找个机会,我会同他二人赔不是的。”
云海尘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好,到时候喊我,我陪着你。”
箫人玉那边安抚好了,确保他不会再作妖之后,云海尘踩着晚膳的点儿回了衙门。
若是放在以往,他这顿饭定是要跟箫人玉一起吃的,但今日燕识归来了,云海尘这个巡案御史便要略备酒菜招待一番,顺道与他商议商议回京的事情。
曲**和归庭客也是晚膳前回来的,他二人还惦记着箫人玉的情况,因此一回去就进了云海尘的屋,急急问他解释好了没有。
云海尘一脸深沉模样,看的他二人心中惴惴,曲**心里急的不行:“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箫人玉真要与金家私和?你……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嫁给金照古啊?”
云海尘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正经不已:“不会的,他爱我爱的要死。”
“啊?”这话把曲**给说愣了,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似的转头看向归庭客:“这怎么……受不了刺激,疯了?”
归庭客也这么觉得,忧心的问他:“云海尘,云大人,你哪儿不舒服啊?我请位大夫来给你瞧瞧?”
云海尘眼神嫌鄙的看着他两人,心道这俩木头活该光棍:“我没有不舒服,我是说真的,我们家小人鱼爱我爱的要死,他是不会嫁给金照古做男妾的。”
曲**忍不住了,对归庭客道:“你把他看好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归庭客也是个好心人:“行行行,带银子了没有!”
曲**已经走出三步远了,头也没回的一摆手:“带了!”
“站住!请的哪门子大夫!”云海尘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二人一眼:“你们就那么不信箫人玉待我的情意!”
曲**已经停下脚步折返回来了,“箫人玉爱云海尘爱的要死”这种话,他听过后不仅仅是不信,而是觉得惊悚:“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了?”
归庭客也补充问道:“还是说你用官员的身份威胁他了?”
云海尘实在没忍住,对他二人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说这话的么?”
曲**和归庭客异口同声,齐齐摇头:“不可能。”
“你们……”云海尘气结:“算了算了,爱信不信。”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说胡话,归庭客便慢慢坐下,神色严肃的问云海尘:“你和小玉……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云海尘嘴角微微翘起,暗戳戳的显摆:“往后,你可以唤我云海尘,也可以唤我箫云氏,当然了,若是在公廨里,最好还是喊我云大人。”
“啊?”曲**也坐下,一脸震惊的问:“你是在下头的那个啊?”
云海尘没听懂,还保持着方才的语气和表情问:“什么意思?什么下头?”
“啊?!”此言一出,惊讶的换成了归庭客:“你俩还没……没到那一步啊!那你在这儿贱兮兮的冠人家的姓!”
云海尘方才一直在嘚瑟,因而没反应过来他二人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才琢磨过味儿来:“去去去!你两个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正经事!我们家小人鱼谨身持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怎么能被你们这样闲谈!”
“不是……”曲**正儿八经的同他说:“我俩不是说闲话,就是很纳闷儿,你和小玉亲密事都没做过呢,你怎么就信誓旦旦的说他爱你爱的要死?”
云海尘挑了挑一侧的眉,有点儿得意洋洋的劲儿:“因为他在箫倚歌的棺材前对我忏悔了。”
“真的假的,”归庭客像听什么奇闻轶事似的:“你要说你忏悔,或者小玉扇你了,我还觉得合理,可你说他忏悔了,怎么听怎么诡异啊……别是你编的吧?”
云海尘气急败坏:“他都把我的名字写在他家的族谱上了!不信改日我要来给你二人看看!”
“噢那倒不用,”曲**干笑了两声:“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俩就信呗。不过说真的,你以后这日子,估计挺刺激的。”
“嗯?”云海尘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曲**同他分析:“你想啊,箫人玉为了给他姐姐报仇,先是在香行处引诱金照古对自己施暴,今日又闹这么一出,口口声声要嫁进金府然后将金照古捅死,他干的这些事儿,跟他那张脸压根儿就不相符,就这还是在读了不少圣贤书的前提下,他要是大字儿不识一个,丁点儿圣贤道理都不懂的话,现在说不准就成了朝廷的头号通缉犯了,如此危险又不遵循常理的一个人,谁知道日后他哪儿不痛快了,会不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你一边查案子,一边又要提防着身边人给你惹出案子,难道不刺激么?”
“你胡……”云海尘刚要驳斥,归庭客却紧接着开口了:“所以啊,你俩要是真的互相爱的死去活来,那就把姻缘线缠紧了,最好再系个死结,往后你俩互相折磨、相爱相杀就好,千万别分开再去祸祸别人。”
归庭客有点儿后怕似的:“现在想想,当日我开玩笑说喜欢小玉的那句话,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昨日蜜里调油,今日反目成仇,一般人真禁不住你俩这么折腾。”
“去!”云海尘啐他俩:“我们家小人鱼人很好的!他今儿还说来着,说对你二人有些愧疚,改日找你俩赔个不是,你俩要是这么看他的话,我觉得也没必要让他给你们赔不是了。”
“赔不是就免了,”曲**语重心长的说:“以后你俩要是再撕扯起来,或者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时候,只要别波及到我二人,就算是照顾我们了。”
归庭客赶紧在一旁点头:“对对。”
云海尘无奈又嫌弃的扫了二人一眼,拉着一张驴脸吐出一句:“你俩真不解风情。”
①:引用自《大明律·卷第十九·刑律二·人命·尊长为人杀私和》
②:出自《荀子·天论》
2025.8.8于晋江首发,已保存视频和截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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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铁汉认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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