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一声尖锐的休止符,在王飞耳边炸响,然后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她握着手机,僵坐在洒满阳光的沙发上,那本摊开的摄影杂志滑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阳光依旧温暖,她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分手协议。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脏上。她知道会有这一天,从尹依依那晚沉默地转身离开书房时,她就隐隐有了预感。可当它真的、如此平静而直接地被宣判时,那冲击力依旧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
邮箱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像丧钟敲响。
王飞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她费力地点开邮箱,那个标注着“协议”的附件,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下载。打开。
屏幕上跳出清晰的文档标题:【尹依依与王飞财产分割及关系终止协议】。
下面,是极其详尽的清单和条款。房产(两套,一套自住,一套投资性小户型)、车辆(尹依依的日常代步车,王飞的工作用车SUV)、银行存款、理财产品、股票基金、王飞工作室的股权估值及分割方案……甚至包括了她们共同购买的家具家电、收藏的书籍和影碟如何分配,都列得一清二楚。
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冷静客观得令人心寒。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情绪化的字眼。就像尹依依在公司里做的任何一份项目报告。
王飞的目光死死钉在房产分割那一项上。第一套房,是她们在2017年,感情最浓烈、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时,倾尽所有积蓄,加上尹依依力排众议说服家里支援的一部分,共同购置的爱巢。那是她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协议里写着:该房产(地址:XX路XX号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归尹依依所有,王飞需在协议生效后三十日内配合完成产权变更手续。
归尹依依所有。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王飞的眼睛里。她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洒满阳光的阳台,尹依依在那里养过几盆多肉;看到那个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她们曾无数次在那里一起准备早餐,分享一杯咖啡;看到卧室里那张宽大的床,承载过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浸透了她们共同生活的气息,铭刻着她们相爱的痕迹。如今,尹依依要用一纸协议,将她从这里彻底剥离出去?
不!不能!
一股近乎绝望的恐慌攫住了王飞。失去尹依依已经是无法承受之痛,如果再失去这个承载着她们所有美好记忆的“家”,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这房子不仅仅是一个居所,它是她们爱情的见证,是她灵魂深处最后的锚点!
“不行……”王飞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地对着空气低吼,“房子不行!”
她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熟悉的物件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控诉,提醒着她曾经拥有过什么,又亲手毁掉了什么。悔恨和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尹依依的号码。这一次,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就在王飞以为对方不会接听、绝望即将吞噬她时,电话接通了。
“王飞。”尹依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她似乎在办公室,背景音是隐约的键盘敲击声。
“依依!”王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语无伦次,“协议……协议我看了!别的……别的我都没意见!你怎么分都行!但是……但是房子!我们第一套房子!不能……不能给你!那是我……那是我们的……”
“王飞,”尹依依打断了她,声音清晰地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协议里写得很清楚。那套房,首付我出了六成,后续还贷也是我承担主要部分。根据出资和贡献,它理应归我。这是公平的。”
公平?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刺进王飞的心脏。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逼入绝境的尖利:“公平?!尹依依!我们在一起八年!八年!你跟我谈公平?!那房子是我们一起挑的!是我们一起布置的!里面有我们所有的回忆!它不仅仅是一堆砖头水泥!它是我们的家!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冷酷地把它拿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键盘敲击声也停止了。尹依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极致的疲惫和……失望?
“王飞,”她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你和我都很清楚,是什么让这个‘家’不再成为家。回忆再美好,也无法掩盖它早已名存实亡的事实。现在的分割,是对过去的一个了结,也是对彼此未来的尊重。纠缠于一套房子的归属,除了徒增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尹依依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我的要求很简单:结束这一切。只要能顺利分开,财产方面,除了那套房,其他都好商量。这是我的底线。”
只要能顺利分开……
底线……
王飞握着手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颓然地跌坐回沙发里。尹依依话语里那种斩钉截铁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挣扎的火苗。
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尹依依不是申晶莹。她不会在原地无望地等待一个背叛者的回头。她的温柔和包容,在触及底线时,会化为最坚硬的冰。她的决断力,远超自己的想象。她要结束。干净、彻底、不留一丝余地地结束。
这个认知,比失去房子本身,更让王飞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冰冷。她引以为傲的、以为能掌控的尹依依,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完成了对这段关系的审判和最终的切割。
电话那头,尹依依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地提醒:“协议其他部分,你看完如果没有异议,就签个字。需要协商的,我们再约时间谈。律师我已经联系好了。”说完,没有等王飞的回应,电话便被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空洞而持久。
王飞维持着跌坐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份冰冷的协议。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一片死寂的空间。那些精心挑选的家具,那些共同布置的角落,那些承载着无数甜蜜瞬间的物件……此刻都像褪了色的旧照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尹依依那句“只要能顺利分开,其他都好商量”,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明白了尹依依的潜台词:只要能摆脱她王飞,摆脱这段千疮百孔的关系,尹依依愿意在其他财产上做出让步。她在用金钱,买断过去,买一个清净的未来。
而她王飞,在尹依依心中,已经成了一个需要用金钱来打发、需要尽快切割干净的……麻烦。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否定的痛苦,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视线模糊了,不是为那套房子,而是为尹依依那平静话语下,对她这个人、对她们这八年感情,彻底的、不留一丝情面的抛弃和否定。
她输掉了尹依依。输掉了爱情。输掉了信任。最终,连她们共同筑起的巢穴,和她在对方心中最后一点位置,也输得干干净净。
客厅的阳光,渐渐西斜。王飞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只有眼角,一滴迟来的、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沉重的枷锁,无声地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洇入身下昂贵的沙发面料里,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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