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权这是怎了?”
匿在斗笠垂帷之下的眼睛明亮如珠。
藏在绢纱之下的双眸已闪烁不安。
虽是彼此都看不见眼神,但顾若已猜得大概,而她,拥有绝对的单边信息要素,一个劲打趣:“阿权脸红什么?怎么?喜欢我家小阿瑶呀?”
孙权:“……”
顾若浅笑而启唇,故弄玄虚道:“徐详拜入步修先生门下已有五年,倒是和小阿瑶一起长大,情义难得呢。”
孙权:“?!!!”
“唉?你干嘛去?她的事与你何干呀。”顾若含笑拦住孙权,三言两语已逗得孙权双耳红润,喉结止不住地滚动。
孙权忍无可忍,回头道:“我喜欢她!”
顾若拊掌大笑:“哈哈哈哈好!那你快去,又争又抢,把她夺回来!”
孙权顿地脸色一黯:“而今踪迹全无,我上哪追她?”
一阵尴尬的春风拂来,顾若尴尬地放下横拦在孙权身前的手臂,又尴尬地笑了笑,“完啦,不会阿权也要和我生嫌隙了罢?我和孙家人还真是不对付……”
孙权深呼一口气,心下自是相信阿瑶不会移情别恋,可看到她与别的男子走得那般近,多少不是滋味。
“不会。”孙权侧耳听去,“星儿出来了,顾夫人先入住府中罢。”
顾若做贼心虚地令随从将一堆行李箱子往府中搬去,揽着徐辛夷陪她入住别院,心中回想起离别之际,周瑜与她的几句嘱咐。
“我观仲谋与练师,佳偶天成。”
“孙仲谋?那个孙家二瞎子?他也配啊?敢觊觎我的小阿瑶,我提刀砍了他!”
“他只是有眼疾,并非瞎子。若儿,此番前去江东,或可为他一诊?”
“我不。”
一夜之后,顾若慌忙求饶:“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行不行!”
如虎似狼的周瑜,莞尔一笑:“早答应多好?”
顾若唇角泛过丝丝邪笑:“早答应可就亏了。”
周瑜:“……”
*
时至黄昏暮近,天边的云霞被烧得通红。
孙权仍在府前,拄着鸠杖,踱步徘徊。听闻熟悉的步伐声靠近,他急忙上前相迎,他心中有千百疑问,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化作欲语还休的踟躇一声:“阿瑶……”
出府一遭,步练师神色有些疲惫,但却鼓足了精神,朝他含眸一笑:“你一直在等我?”
“我……跟我来。”
孙权紧张地唤走练师,带她到僻静的水榭旁,却发现灵泽带着孙萸在水池边嬉戏玩乐。他又换了处安静清幽的书房,却见孙匡躲在里面沉醉学海。
似是遭受了莫大的威胁,孙权鲜少如此焦急,没有办法,他将练师带到自己屋中,掩上门关上窗户,取下绢纱直勾勾地凝视她。
“你和他去了哪?他人呢?”
“他?”
练师淡定入座席中,以手支颐,细细述来:“那,今日换我与你讲个故事。
五年前,自你们离开舒县后。阿翁带我与兄长去淮南寻访一位故人。那时淮南战乱,阿翁从尸山血海里救出了一对兄妹,便是徐详与辛夷。
那时的徐详不过十一二岁,浑身都是鲜血,双眸早已杀得猩红。他不知阿翁是要救他,还险些伤了阿翁,最后是阿兄将他打晕,带回了舒县。
后来,阿翁发现徐详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失控,便如恶魔般恐怖,嗜血好杀。辛夷也告知,那场血海本不必发生,是因有人惹怒了徐详。
徐详善恶难辨,是非只在一念之间,由是阿翁将他收为徒弟。他曾言,徐详大慧之身,但正邪俱存,若无引导,必成大祸。取字‘子明’,也是愿他向善。”
“那他对你……顾夫人道他思慕你!”孙权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还是觉心里酸酸地,便索性直言,免得彻夜难眠。
“思慕?哈哈哈哈,可别听若姐姐的话,她素来三分真七分假。我与子明、辛夷已是亲人,是兄妹之情。”
“那顾夫人她……为何要戏我?”
“也许是觉得好玩,不过,谁也玩不过她。除了公瑾兄,与她势均力敌。”练师淡然浅笑。
孙权:“难怪阿兄说她是大魔头。”
“哈哈哈哈。”练师长笑良久,待笑音止后,声色不禁染上一丝悲凉之气,但眸光里,多了几分坚毅。
“说回子明,他对陌生人皆仇对敌视,如今将军府内人多,他若在此,极易起摩擦,他又武力强悍,实是危险。所以,我让他去拜谒先生。而今他已留在先生处,潜心修身。”
“子纲先生?”孙权诧道。
“对。”
孙权恍然明了:“不过,你怎知先生会收下他?”
“感觉。我有种感觉,先生与我阿翁曾是故友。所以我让子明自报家门前去,果然,先生闻而邀他入府。”
“若先生没有邀他入府,又该如何?”
步练师含笑如丹,绰约起身,临出门时,回眸而道:“我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趁着天色未完全黑透,练师到顾若别院那处把辛夷接了出来,到自己房中同住同睡,这天晚膳,她也真真是多吃了三碗米饭。
深入夜后,月鹿将烛火点燃,暖光芒芒,而辛夷攘臂抱住练师,如往昔那般。
步练师指尖轻点她的额前:“快睡罢,一路迁徙舟车劳顿,你也累了。”
徐辛夷眼眸不知何时已悄然浸湿,她将腿缠住练师的腰肢,紧紧缠抱:“瑶瑶,我好想你,好想你!”
练师也紧紧抱住辛夷,疑道:“你们会同意护送若姐姐,是不是想好了,待送她到丹阳,便到淮阴来找我?但又遇见公瑾兄,知我在江东,才一路来此。”
“不愧是我的瑶瑶!阿兄一听说淮阴步氏出事,当场就想提刀杀过去,但师娘拦住了他,他不敢违逆。还好你没事,还好……”
“抱歉,害你担心我了。”练师将头埋入辛夷的肩窝,却发现辛夷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辛夷?”
辛夷嘴角尴尬地一撇:“你这瘦骨嶙峋地像个纸片一样,我怕我一动,你得折半条命。”
“我没这般弱!”练师微嗔而起身。
“是么?!”辛夷将信将疑地支起身来,然后,一把将练师扑倒在榻上,“还说不弱?听好了,以后每日寅时,你就起来给我去练武!”
步练师当场欲爬走:“你还是去若姐姐那处住吧。”
“那我也会寅时来敲你的房门,休想甩开我。”
“你……过分!我的骨笛呢?”
练师欲寻骨笛来治辛夷,却没想到辛夷早已将骨笛藏在自己身上,十分嚣张地挑衅:“来抢啊。”
烛光震动不止,辛夷与练师在床榻上踢踏打闹,惊得月鹿慌忙阻拦,“姑娘小心,床板要支不住啦。”
“徐辛夷你欺人太甚!”
“我这是为你好!”
“五更天都不到你让我起床?是为我好还是折磨我!”
月鹿:“姑娘们啊……这动静实是太大,明天府里怕是会传得沸沸扬扬。”
徐辛夷、步练师:“咳。”
翌日天明,徐辛夷还睡得死沉。
寅时早已过去,已是卯时。
步练师小心翼翼地起床,与月鹿偷偷摸摸地穿衣挽发,忽地,被辛夷捉住脚腕:“去哪?”
“读书。辛夷去吗?”
辛夷瞬间清醒,嘶鸣惨叫:“什么?读书!在家时你没读够?”
恰是时,孙权来寻练师同去学塾,方一敲门,立时止住了动作。他听到屋内还有第三个女子的声音,料是那位捉走练师的徐家姑娘。
“谁在外面?”辛夷警惕地穿好衣衫,冲出屋门,见只有孙权提着一篮早点,独自一人候在院中,绢纱蒙着眼,倒显可怜兮兮般。
辛夷叉腰向孙权,上下打量,嘟囔道:“孙二公子?来这里作甚?眼睛瞎了还不知分寸!”
“徐姑娘不知,往日步姑娘勤去学塾,不知今日为何还未到堂,我与她结同窗之谊,心下担心,才来探望。”孙权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辛夷瞬然瞠目结舌,大声惊呼:“你?勤学?”
练师心虚地咳嗽两声:“你若不去,那我……”
“你?和他去?那不行,我也要去!”辛夷迅速披上外衫,单手高束马尾,携来双剑,横腰拦在孙权和步练师中间,防火防贼一般,严防孙权。
辛夷见孙权提拎着那食盒篮子,不免诧异,伸手把篮子抢了去:“月鹿备有早膳,你又带一篮子作甚?让我看看是何物——梅花糕?桂花糕!这个季节的桂花糕多贵啊,你……”
孙权紧张又尴尬地顿了半晌,辛夷已然震惊地左看会儿练师,右看会儿他。
“我家瑶瑶最喜欢桂花糕,你这是别有用心罢?”辛夷赶忙将练师拥至一旁,离孙权远远地。
孙权当即狡辩:“都怪她素日吃得少,备这些点心是怕她饿,你看她多瘦啊。”
步练师也附和:“啊对,都怪我太挑食……”
徐辛夷将信将疑:“真的?”
孙权、步练师:“真的……”
这一路走去学塾的气氛愈发诡异,静默无声地,三人皆觉尴尬异常,本不长的回廊过道,似走了半个秋天那般,漫长寂寥。
三人方一入学塾,孙俨吓得直接接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似看鬼一般地盯着徐辛夷,似驱邪一般拔出佩剑直指她。
“别过来啊!”
辛夷瞥他一眼,冷笑半声,“有病。”
恰是时,张纮带着明宜来至,少年姑娘们也都乖乖端坐好。
一旁明宜见有新的妹妹来,眸光霎地放光,不一会儿,三个姑娘相拥而倚,躲在绢丝屏风的右侧,乖巧地‘读书’,趁张纮并不严管她们女子,埋首窃窃私语。
而屏风之左,孙权、孙俨、孙匡、朱然、胡综五个少年皆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案前各自有书,但除了孙匡与胡综在认真翻卷来阅,另三位,皆有各自的小动作。
近日孙策在筹备领兵南征之事,郡中县内事务繁多,张纮也不甚有时间看着这群少年姑娘,至午时,就前往太守府,协助朱治处理政事。
张纮前脚离开,后脚,学塾已沸沸扬扬。
“哎,明宜!”朱然悄悄地、鬼鬼祟祟地将一方写了字的绢帕揉成团,抛给明宜。
“哦?尺素传情?”辛夷敏快起身将绢帕夺了来,佯做一番将要打开看的模样,扰得明宜涨红了脸追她撵了半个堂。
“辛夷你这丫头,站住!练师妹妹快帮我!”明宜急切之际与练师求救,引得练师也加入这场追逐。
孙俨丢下书卷,拿起佩剑往院落走去,剑出鞘而意纵狂,自顾自地练剑,乐得自在。虽才十三来岁,已霸力显露,偶回眸顾问:“匡弟,看我这招可帅?”
孙匡一眼也不瞥他,安安静静地埋头看书,独有胡综起身而拱手夸赞:“俨公子英姿非凡,可谓有将军之风!”
徐辛夷侧眸斜瞥院中动静,收手将绢帕还给明宜,半叉腰肢踏入院中,眸光冷冽,蔑视孙俨:“就你,将军之风?多长二两肉再说罢。”
孙俨顿地收剑,怒指徐辛夷:“此子狂妄嚣恶,望之不似女人。仲兄,我可否揍她一番?”
“当然。”
孙权默然静坐,以手抚卷牍刻字,孙俨唇角一咧喜色方露,便听得他的后半句:“不能。”
孙俨憋回一口恶气,继续练武,招招剑痕破空如斩巨浪。
辛夷摇头哂笑,踏步入前,刹而将双剑出鞘,讽道:“你想论君子,不与我战。那我今日便邀你来战,小子,可敢领!”
“你叫谁小子?臭女人,接招!”孙俨剑光凌冽如箭,未及片刻犹豫,当即挥而刺向辛夷。
乍闻接连咣当数声,剑影如风,劈碎了午后的烈阳。
半晌之后,孙俨手中之剑已被斩成一块又一块碎铁,惊得他抬手呵止:“你这般利刃!作弊?”
但辛夷丝毫不给他停歇的机会,剑势如虹双旋而出,刹那之间,斩落孙俨额前碎发几缕,眉峰旁亦绽出一条浅浅的血纹。
杀意沸腾在这小小院落中,步练师察觉不妙,料是辛夷和孙俨有什么过节,忙踏入院中,意欲阻止:“辛夷,点到为止!”
“仲兄,快将青冥剑给我!这女人是个疯子!”
孙俨失去兵刃而辛夷手持精绝的双剑进退自如,他只能步步防守,毫无还击之力。
孙权本不想管这素爱搞事的三弟,但听得那‘疯子’二字,想起正邪难辨的徐详,这徐辛夷是他亲妹,难不成也……
孙权将孙策送他的青冥佩剑取下,合鞘旋扔向孙俨身侧,但孙俨一时半会腾不出身来接,只能让剑撞到池畔的灰岩石而停下。
不及孙俨抽身去拾,徐辛夷抢先一步上前,抬脚将青冥剑飞踢到池子里去,崩起一池涟漪。
孙俨压住怒火,趁辛夷扫眉傲然之际,敏捷地弯腰闪到她身后,横身抬腿一扫,令辛夷失去重心控制而后仰,他则趁势抓住辛夷的腰肢,另一手扼住她的喉咙,手中青筋瞬时爆起,切齿咬牙,几近令她窒息。
辛夷虽是想要挣扎,但被孙俨制住腰身死死压制,若是一动,他则更紧缠于身。不过半晌,她的眼里已布满红血丝,那双甚是好看的桃花眼里充盈满溢着杀意与恨意,仍在直狠狠地瞪着孙俨。
孙权登时拍案起身而呵:“俨弟!”
“放开她!”
步练师将袖箭直指孙俨。
孙俨骤一垂眸,看到辛夷的眼角有一珠泪水。她面色苍白,泪水似血色珍珠而滑落,随之而来的,是她渐欲灰蒙失去光芒的双眸。
孙权:[求你了]请问有没有一本书,写如何与老婆的闺蜜相处啊?
徐辛夷:[白眼]滚远点儿,她是我的!
孙俨:[愤怒]臭女人!敢骂我仲兄?看招!!
徐辛夷:[问号]接招!啊哒!!
作者[奶茶]:孙俨,你知道什么叫做“追妻火葬场”吗?
孙俨:[白眼]我眼睛瞎了会喜欢她???
作者:[狗头][狗头]
孙俨:[墨镜]我好像真的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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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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