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辛夷状况不妙,孙俨心下骤然慌乱,他连忙松开手,又手忙脚乱地拍垂辛夷的肩背。
“咳……咳咳……我……我砍了你!”
恢复意识的辛夷甩开孙俨的手,支起身子奋力去抓拾双剑。
步练师赶忙去夺双剑,但还是被辛夷捉住其中一把,毫不犹豫将剑挥斩而出。风驰电掣之际,练师急以右手臂作挡,让辛夷那一斩尽落在袖箭机关上。
一道“噶哒”的机甲崩裂声,伴着“嗖”的短箭飞射声并出。
“呃……!”
孙权应声而倒。
可怜的惨叫声穿透书堂院中,终于将辛夷和孙俨双双从愤怒中惊醒,也惊得二人手足无措,愣神在原地。
“仲谋?仲谋你没事吧!”
朱然大声呼叫,冲到最前,将孙权扶起来。他抓吧抓吧,将染了血渍的箭矢抛至院中,又撕下衣袂,缠裹在孙权的胳膊上,一圈又一圈。
见此,徐辛夷狠狠地埋下脑袋,埋头躲入练师怀中,不知所措地喃喃:“瑶瑶,瑶瑶怎么办,我……”
孙俨怒攥拳头,几近发狂,目视辛夷而怒道:“徐辛夷!你伤我可以,奈何伤我仲兄!”
孙权咬着唇,气若游丝可怜兮兮地安慰:“我没事,没事……俨弟你们别打了可好?”
步练师蹙眉凝思,这俩人可是前科累累,恰是时,明宜也狐疑地与她目光相汇,确认过眼神。
张明宜沉重地叹息,趁机调和:“俨公子、辛夷,我们同学于此,也是缘分,若有误会,不妨一解?再闹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辛夷低声咬牙,恨道:“没有误会,只有得罪。”
“徐姑娘,想是俨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学塾堂内的孙权温声而请,声色还夹杂着一丝又一丝的可怜:
辛夷心中有愧,虽不再打斗,但就是不愿说。
孙俨素知仲兄孱弱,见得多了,料他死不了,倒是冷静得很。
风动花摇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到辛夷和孙俨身上,可这二人的嘴巴严实得就像一块石头,如何也不肯开口。
忽地,孙匡捧着一卷简牍踏去院中,摇头叹息:“此事,我略有耳闻。”
“闭嘴!”孙俨一把抓过孙匡,捂住他的嘴。
孙匡撇开孙俨的手,把书卷塞给他,又向孙权这个在场的长兄告辞,迅速远离这场喧嚣。
见此,胡综眸珠左右转动,把孙俨哄至堂内,与孙权、朱然拥于一块,低声而道:“俨公子此时或可一讲?”
院外的张明宜也蹲下身子,将辛夷半抱着,温柔而哄:“别担心,有我们在。”
堂内孙俨轻呵一声,滔滔不绝骂骂咧咧恰如洪水涛涌般将心中之恨倾泻而来:“仲兄不知,自溧阳遇刺陈宝身死,便有了那徐氏兄妹同行。可那丫头脾气暴躁不好惹,动不动就拔剑相向,活脱脱一个母老虎!几次欲夺我性命!”
孙权当即反问:“脾气暴躁总也有发怒原因,你是何处惹了她。”
孙俨:“……”
孙权声色一沉,令道:“说。”
院中的辛夷则蹬脚握拳,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附在练师耳畔道:“他实是太过分,竟敢偷窥我……喏啊!混账!”
步练师和明宜双双惊诧,亦是同步蹙眉:“竟有此事?”
辛夷深深呼吸以缓解气愤之意,道:“那时在溧水岸,我见林中溪水清澈如液,趁顾姐姐歇息时偷偷从鸢尾丛边下水嘻玩,可、可不知他什么时候竟也出现在水中!我若不杀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那他可见到你……身?”练师小心翼翼地试问,但将骨笛已执于手中,杀意暗起。
辛夷立时坚决否认:“没有!我那时在鸢尾叶丛中!”
堂中的孙俨叫苦不迭,哀嚎痛怨:“鸢尾叶丛深,我根本只看到了她的一个脑袋,反而是她!把我看了个浑身精光!”
孙权、朱然、胡综:“……”
不一会儿,敞亮清幽的学塾内外,安静得连呼吸的急缓都能听清。
春风一拂,院角的缕缕垂槐花随风飘荡,透着些淡黄淡粉的白色槐花瓣翩翩飞舞,洒落在院中姑娘身上,似覆满金陵飞雪,暗香盈盈。
姑娘们的目光缓缓停驻在堂内,但闻清脆的‘啪嗒’一声,孙俨不小心把简牍触落在地,惊碎了这片宁静。
草木窸窣,少年姑娘们各自低头接耳,直至良久后,才见朱然扶着孙权,而孙权抓着摇摇晃晃的孙俨,到堂外来作歉。
彼时孙俨双目前被一尺碎步所缠,蔽不能见物。但看朱然又被撕去一尺的衣袂,到是知从何来。
但孙俨的嘴仿佛被针线缝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等了许久,竟是胡综替他开口歉道:“徐姑娘息怒,俨公子今将蔽目七日,以思悔过,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辛夷眼带仇怨地打量孙俨,也似被线缝闭了嘴一般,什么话也不说。
良久过后,孙俨再度怒火冲天,骂骂咧咧:“徐辛夷!难不成你要我孙家再出第二个真瞎子才罢休?”
孙权:“……”
辛夷飒眉微挑,支身起来,绕到孙俨身后,将他眼前蒙布解开,而后使尽全身的力气再系一次,惊痛得孙俨哇哇连叫。
“蔽目七日,可以。”辛夷解气地拍手拂尘。
胡综拊掌而夸赞:“咱们同为学书,是当和气共处嘛!”
俶而,步练师意味深长地看向辛夷,目光又向池水望去:“所以,仲谋的佩剑?”
徐辛夷:“……”
徐辛夷诧地张大了双眼,想起来方才被她一脚踹下水的剑,那剑鞘之身都青润泛光,料是一把绝世好剑,就这么被她给……踹了?
她赶忙冲到池塘边探看,回忆那剑是以打水漂方式落入池中,但又记不清大致是从何处沉落。如今宽阔的池面早已平静,只余浑浊又黄绿不清的池水,根本看不见底。
随着“哗”地一声,辛夷脱靴扶着岩石探下水中,待探究到水深几许,便一步一浮朝池中央游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剑,我来捞。”
辛夷拨开泥水,却不慎被水下的藕根绕柱了小腿,一时失去平衡栽入水中,哇地呛了好几口水。
练师和明宜纷纷将外衫褪去,从袖口处交缠系在一起,化作长绳,然后抛给辛夷。
“辛夷!快接住!”
但又闻“噗通!”一声。
孙俨决然取下蒙在眼前的布,纵身跳入池中,一个劲地踩踏池底朝辛夷涌去,搅得满身是泥水,连带站在池边的诸位,皆已身披千数泥点。
辛夷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与练师和明宜招手:“没事没事,方才是被那残荷枯枝刮到了腿,吓死我了……啊!!”
泥人孙俨从水中爬出来,叉腰站稳身,发现那池水仅仅是没过他的腰,惊得他一脸不可思议:“就这点水深,你一副要溺水的样子?”
“滚!”
辛夷再度震怒,俯身从池中抓起裹着碎石的烂泥朝孙俨砸去。
众人:“不好!”
朱然与明宜相视半晌,眼神交汇之际,相扶而淌入水中,随后一人去阻拦孙俨,一人去制住辛夷。
辛夷抓捞泥水时不慎被池底的荷花根趔趄绊倒,带得明宜随她扎入水中,待再爬起来时,已是两个泥人。
“哈哈哈哈!”
孙俨看那俩姑娘和他这泥洼洼的也没甚区别,甚至脑袋顶上还有些许绿绿的浮藻,真是爆笑不得。
张明宜看向朱然,那欲笑又不敢笑的唇角被她发现,她深呼一口气,立即弯腰从泥池里挖来一捧带着荷花枯根的泥,狠狠朝朱然砸去:“义封,你敢笑我?”
“不、不敢啊!”朱然慌忙躲闪,池水被拨开千层涟漪,又在搅动中溅起三尺水花。
胡综眸光震惊,未曾料到会是这般局面,瞠目而道:“江东民风,比我所见,还要彪悍……我、我该帮谁啊……”
孙权讶然而侧头:“帮谁?快制止他们才是!”
“对、对!”胡综赶忙也淌下池中,努力踩水插到这两方人的中间,张开手道:“大家先别闹了,我们不是来捞剑的吗?”
辛夷嘴角一歪,咬牙恨恨道:“捞剑?我会捞,但不急。”
张明宜则又挖了一块池底的黑泥,挑眉道:“辛夷,帮我揍义封!”
“别、别啊……”胡综慌忙面向徐辛夷和张明宜,躲闪不及之中被明宜的泥团砸中肩膀,还惊魂未定时,又被身后孙俨抛来的淤泥砸到脑袋。
“明宜,这可是你挑起的!休怪我不念旧情!”
朱然被泥点甩了个半脸花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立时和孙俨一起拍打池水,趁溅起来的水花让辛夷和明宜视线不清行动缓慢时,从池底捧起来超大的一坨淤泥,向她俩狠狠砸去。
胡综挡在中间则被揍得更猛,不过两个回合,赶忙躲远了去。
岸上的孙权与步练师静静地看着池中这一大群泥人,心情十分复杂。
孙权暗中慢移,移步靠近练师,侧眸笑道:“阿瑶怎不关心我?我可是中了你的袖箭。”
“嗯?真的中箭?”练师含笑抬手,打趣道:“那,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孙权立时将胳膊背到身后:“不必!已经迟了。”
“且让我一看!”
练师绕到他背后,他又转身而躲,几番下来,饶是躲不过抓挠痒穴,被练师拽走那缠绕在胳膊上的碎布。
果然,碎布上只有故意沾染的一点点血迹,其实屁事儿没有。
忽地,练师恍被脚下一卷衣衫绊倒,原是方才叠系来想拉辛夷的衣物,恰被辛夷抓住了另一头。
辛夷趁机奋力扯它,搅作一条水中“混天绫”武器,向那两少年扫打而去。
但正是这么一拽,引得踩在衣物上的练师失去重心摇晃,随着力来的方向后仰摔去,不过片刻,她半身已悬在池水面上。
孙权紧紧捉住她的手腕,就这么随她一同,噗通两声坠入池中。
咕噜咕噜良久,步练师与孙权支着水底泥沼慢慢爬起身来,抓走顶在头上的泥垢与水草,吐了吐嘴里的泥滓,又俯身捧起泥水洗脸,仍难以睁开眼睛。
这一池本不清澈的水,早已被那群家伙搅得浑浊泥泞。
忽听得孙俨捧腹大笑之声:“仲兄,你这身子骨就别凑热闹了。不过,我还从未见你如此狼狈哈哈哈哈哈。”
朱然与明宜抿唇忍笑,随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徐辛夷心虚地把水中“混天绫”拽到身边,想把它藏在水下、藏在身后,毁灭作案工具。但不过半晌,衣物又漂浮起来,藏无可藏。
“先生,不是我说,他们年少血气方刚,唯有先生能……呃……”
远方传来孙匡稚嫩青涩但十足老成的声音,他与张纮并肩而行,有模有样地学大人的脚步,遥指学塾。
但他们一越过洞门,皆双双沉默在原地。
泥人七个,震撼二字。
作者:[坏笑]都不白来嗷,都不白来嗷,大家一起玩啊
孙权、步练师:我们本可避,奈何作者偏不让[摊手]
朱然、张明宜:我们这么君子淑女的,被谁逼得这是[白眼]
孙俨、徐辛夷:[狗头][坏笑]不好玩吗?
胡综:[裂开][裂开]很不好玩,真的,因为我就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大乱学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