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羽，真正意义上的高头大马，漂亮极了，又爱干净。见到沈怜青，它便打了个响亮的鼻息，昂首挺括的踱步。
经过几日的修养，沈怜青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见不知谁在黄羽头上还绑了一朵鲜艳大红花，不禁哑然失笑：“这么得意？小心我骟了你。”
黄羽“咴”了一声，竟作势要抬起后腿蹬他。
“哎哎哎，你这畜生，半点玩笑也开不起。”沈怜青拍了拍黄羽那彪悍的背，油光水滑的皮毛，觉得这马比自己还要意气风发。
忽而身后一个声音谨慎问道：“你叫我来这里，是因为你要走？”
沈怜青转身望去，来人正是鹤影寒，他这几日在云霄门伙食不错，脸色看起来圆润了些许，神色也不似初见那般慌乱。
“鹤小公子，那日多谢你”，沈怜青心中十分感激他，一边打招呼一边牵着马往外走：“不过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我想你也看到了，我打不过鹤泠羽。”
沈怜青嘿嘿一笑，面上十分坦然，自己不是鹤泠羽的对手，这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留鹤影寒在这里，万一拖累了云霄门可不妙。但若将他置之不理，他又帮了自己，沈怜青决心让他自己拿主意。
鹤影寒鼓了鼓勇气，坚定道：“我跟你走。”
沈怜青咳了一声，道：“跟着我，可能日子没那么好过，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一个人。”
这小子可是个绝世神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厉害的招牌吗？不送到魔教去让梅寻真开开眼，简直都算是埋没了人才。
沈怜青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早已换掉了那一身彰显身份的奢华衣服，只是鹤家的人都是皮肤白皙，细长眉眼，还是太过于明显！
于是他又从包袱里翻找出来一顶皮帽，给鹤影寒的脑袋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早春时节，仍有些寒意，这番打扮在人群中也不算太过突兀。
“热”，鹤影寒瞪着眼睛道：“你不用做什么伪装吗？”
沈怜青大笑：“我又没掌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把柄，不怕被人追杀！”
鹤影寒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心中也不恼，只问道：“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沈怜青已完全将那日的暗箭抛到了九霄云外，大手一挥：“走，哥哥带你去看戏。”
此去路途倒不远，沈怜青原本想发挥一下尊老爱幼的光荣传统，让鹤影寒上马，自己牵着走下山便是。
谁知黄羽别别扭扭死活不肯，沈怜青大觉丢了面子，一人一马吵吵嚷嚷上了路，其中不时夹杂着鹤影寒无奈的劝架声，对比之下，倒不知谁更年幼。
听闻包大人不仅官复原职，还要正式审那“丧命鸳鸯”案，刑部大堂内外早已围满了人群，沈怜青与鹤影寒到达时，也只能混在人群后方，熙熙攘攘，倒也不是十分显眼。
赵云起一身华丽的玄青色锦衣，正挺直身板站立在大堂正中央，不卑不亢地盯着端坐正上方的包恒，心中十分恼火。
三日前他接到刑部传唤，本想着自己即使不去包恒又能拿他如何，结果瞒来瞒去还是被他爹知道了，老头子一气之下差点将他逐出家门。
眼见四周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自己好歹也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赵云起只觉得脸面丢出天际，又在心里头记了包恒这死脑筋一笔。
以他的身份，传个口信留作证据便罢，何苦非要留他当堂对质，姓包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和自己过不去吗。
包恒抽了一根红签，守卫纷纷示意人群肃静，他随即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驻在赵云起脸上，开口道：“赵公子，你第一次见到死者梦娘是何时何地，与她有何关系？”
赵云起气笑了，眼也没抬：“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你够资格审问我吗？”
包恒狠狠拍了一声惊堂木，“啪”，气势震得在场之人都屏息凝神，他淡淡道：“赵公子，此事牵扯之事甚广，人命关天，还请从实招来。”
“别以为你是我的儿子，此时此刻连我都是棋子。”“现在正是看不清局势的时候，我们谁都得罪不起啊！”“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明日在堂下就好好配合包大人！”
老头子昨夜拍着桌子的吼声依稀还在耳边回荡，赵云起思及此处，不由得气势低了一截，撇了撇嘴道：
“时间，不记得了，一个京淮河花船上的女人，也够资格让我来关心吗？也就李黎那种风流成性的家伙才会当个宝贝似的娶回家。”
“赵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夫君？”李黎之妻王氏怒道。
赵云起正愁一肚子火没处撒呢，冷笑道：“你相公风流之名，整个京城人人皆知，还用得着我说吗？”
王氏登时泫然欲泣。
包恒目光如电，盯住王氏道：“李黎之妻王婉，你丈夫与梦娘成亲前半个月，你在做什么？”
王婉擦了擦眼泪，侃侃而谈：“禀大人，民妇去西街给相公与新妇采买了几匹布料，又在东街给老母亲抓了几副药，又给女儿去“吉祥居”带了几包爱吃的点心，此事我的丫鬟玉儿可以作证。”
包恒忽然拐了个弯道：“当年你爹将李黎的父亲从战场上背了下来，自己却牺牲了。他父亲为了报恩，便将你与他定了娃娃亲，可他却嫌弃你出身武家，身世低微，不够贤良淑德，可有此事？”
王婉语气平静：“是。”
“李黎在婚后对你非打即骂，丝毫不顾念当初你爹的救命之恩，又因你膝下只生了一个女儿，便以无所出之名逼迫你，终日寻花问柳，且一连娶了五个姬妾进门。”
王婉目光低垂，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回应道：“是。”
包恒目光一转，继续问道：“玉儿，本官且问你，李黎成亲前几天，你出门去了何处？”
玉儿目光躲闪，使劲攥着手指，六神无主道：“我…我…”
“本官在李黎与梦娘体内，提取到了‘七日散’。此药原是治疗风寒之症，若连续服用七日，便会出现手脚筋麻，浑身无力的症状。”
玉儿慌乱道：“不，不是我。”
包恒道：“本官已经调查了京城东西两街所有药坊，近期只有你一人的采买记录。”
玉儿突然扑通跪地，颤抖着身子哭道：“大人，是我，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一人所为啊大人，不关小姐的事。”
王婉目光中丝毫不惧，坦然道：“莫非包大人仅凭一味药，便判定是民妇奴婢所为？莫忘了他二人的死法，分明是死在‘丧命鸳鸯’手中，大人若是贸然断定，恕民妇不敢苟同。”
“对啊，包大人也太武断了吧。”“明明他们也是死在‘丧命鸳鸯’手里。”围观的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赵云起看到包恒吃瘪，心头那股气舒展了些许，便施施然坐在一旁手下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端起了茶水看戏。
包恒迎着王婉的视线，面无表情道：“仵作今日另有要事，便由本官告诉你缘由。你千算万算想要赖定凶手是‘丧命鸳鸯’，殊不知梦娘便是那‘丧命鸳鸯’！”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王婉瞬间瞪大了眼睛，顿感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玉儿连忙搀扶住她。
“不知你是否见过之前几位死者的伤口，梦娘之前从魔教叛逃，用剑便是江湖传闻中的一剑封喉，死者的脖颈伤口较小，且皮肉十分平整。”
而你，未出阁时，常用的兵器是一把短刀。”
听到这里，王婉的手指微微颤抖，浑身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包恒没有错过她神情中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继续道：
“许久未练功，你的武艺日渐生疏，就算是你想假借丧命鸳鸯之手，杀了这一对男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让玉儿循序渐进下了药之后，你才在那晚入夜后一点一点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虽然你想营造出死于‘丧命鸳鸯’之手的假象，但他二人的颈部伤口，皮肉参差不齐，绝无先前死者的平整！”
“论动机，论缘由，论证物。”包恒看了她一眼道：“那夜你行凶之后，忽听得屋顶有脚步声，慌乱间便匆匆将短刀丢弃在窗外，那可是你爹留给你的遗物。”
王婉一下子瘫坐在地，痴痴地苦笑：“民妇认罪。”
玉儿连忙爬上前来：“不，小姐，都是我，大人，是我，不要连累小姐。”
包恒又拍了一声惊堂木，喝令人群肃静，继续道：“既已认罪，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除去刚才的悲痛欲绝，认清现实的王婉淡淡道：“我恨他。我二人门第殊途我早就知道，他本可以毁约，却依然遵从父命，假意娶我进门。”
“他从内心里看不起我”，王婉苦笑：“无论我如何做，他与他的母亲，姐姐，都将我弃若敝履。我原以为生了孩子就好了，谁知，女儿还没有出月子，他便又要纳妾。”
“小姐”，玉儿抱着她哭做一团。
王婉拍了拍她接着道：“从那日起，他再未踏入我房门半步，随着五个妾室进门，我原以为他能收敛本性。
直到那天，他喝醉了酒回来，对所有人非打即骂，还说他找到了此生挚爱。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过那种炽热的神情，他说这个女子是前所未有，他不惜得罪首府的小公子，也要娶她进门。”
听到这里，赵云起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恨他，因为他说府邸太小，为了新人进门，成亲之后，便要将我和女儿赶出去。却要将玉儿留下，说要让她伺候新夫人。”
说到此处，王婉泣不成声：“玉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自然不肯，要一起走，便遭受了一场毒打。更可恨的是，他对玉儿也生了不轨之心！
是我杀的人，我承认，此事因我而起，玉儿是无辜的，她不过是替我买药罢了，那药的用途她一概不知。”
见她二人哭得伤心欲绝，赵云起忍不住催促道：“本公子说句公道话，这王氏误打误撞，也算是除掉了丧命鸳鸯，如此也称得上一句为民除害。包大人，还请速速断案才是。”
案情到此已水落石出，包恒闻言对守卫道：“来人！先将主犯王婉，从犯玉儿，认罪画押后打入天牢，再经督察院，大理寺复审后，一并宣判！”
“贱人”，李黎的母亲冲了出来，嘴里不住嘶吼着：“贱人，贱人，还我儿子命来。”四周守卫连忙上前拦住她，李母一时气急攻心，昏了过去，身旁的丫鬟呼喊着要找大夫。
周围乱成一团，王婉只定定盯着脚下，似是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突然她站起身大声道：“包大人！民妇还有一事要揭发，此事与宫内李贵妃有关……她勾结……”
话还没说完，可是她已经永远说不出话来了，横飞的血沫喷溅到了脸上，只听得飞刀“当啷”掉在地面的声响，有人在一瞬间精准割断了她的喉咙。
一旁守卫纷纷拔刀：“有刺客，保护大人！”
包恒铁青着脸，冷静指挥道：“不用管我，别让玉儿死了！”
“保护公子！”赵家的随从一拥而上，将赵云起围在正中间，赵云起抚了抚眉头，这才细不可闻长舒了一口气。
人潮伴随着哭喊声如汹涌流水般四散，凶手一击得手，正欲再度出手，却已暴露了先机。转身时蒙着面的脸恰好与沈怜青的视线相对，就这一眼，下一秒又顷刻淹没在人群中。
沈怜青心中大骂了一声“岂有此理”，搞暗杀竟然搞到刑部来了，纵身正要去追，鹤影寒却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低声道：“快走，鹤家的人来了。”
说话间，二人差点被挤散，沈怜青朝远处瞥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鹤清逸和鹤红扉两人的身影，急忙转身便走。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锅在，碗在，灶台在，厨子也在，但是苦于没有食材。
没有更新的日子，作者这个厨子就是在苦苦寻找食材，泪目，告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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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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