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假装无意地做自己的事，实际上侧耳细听，此时安静的周围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种环境里我怎么可能说别的话，只恨自己的嘴不能更快一点。
「没有，不可能，别说了。」我磨着后槽牙，「你从哪儿听来的？」
很快，这句话我也后悔了，不该说的。
「什么听不听的……她一靠近，你就动作不自然，她一被人包围，你就脸色难看，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啊。」莱德的表情和当时德拉尔学长一模一样。
算我求你了住嘴吧，你没看见那么多人扒着门框偷听吗？
「我们……下课后找个地方再说吧。」我艰难地张嘴，此时说已经像亡羊补牢，但我真的忍不住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我无力极了。
「我是想拜访莱伊雅斯老师，如果能从你这里牵桥搭线那就更好了。」
「老师在皇城里好好住着呢，你去她府邸拜访吧。」
「排队也排不上号啊。」莱德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正在此时，梅勒女士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便乖乖退回座位，所有偷听的家伙就算抓心挠肝，也只得回去上课。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将书翻到梅勒女士说的三百五十八页，在讲解习题的声音里，我第一次有些走神。
刚刚听莱德那么说，我倒是有些惊讶，莱德家算是中等偏上的贵族，但他连队也排不上。旁边辛勒倒是相当安静，也不知道是早就知道了还是怎么回事，但我的态度实在太不自然，在我校新闻部的相机里，恐怕已经相当是默认了。
我用力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便是周末，我回到冰之府邸，在餐桌上吃饭时，提起了这个话题。
一般来说，我不会主动和莱伊提起这些，显得我像给家长报备学校行程的小孩，但莱伊却有些喜欢，时常会主动问我如何，这次也是。
实话说，不如何。
我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莱伊，顺便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塞给她。我实在无力解决。
听完这些，莱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学院里的纠纷愈演愈烈，家长自然不好插手，但她说会想办法。
但事情**比解决办法先找上门。
完全是我的失误。
「卡沃伊，你把之前的包裹放哪里去了？」
辛勒在阁楼里翻找，头也不抬地问我。
「什么包裹？」
上节课提到世界树的「灵」具有运行轨迹，基本属性和变异属性有不同的轨道。二年级下的学业已经渐渐紧张，马上又要到寒假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开始了复习。但图书馆人多眼杂，流言蜚语还在四起，根本没法去，于是我只能在阁楼里，一边被这几个人打扰一边学，对此颇有怨言。
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进去，辛勒之前就落东西在我这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翻到了带回去，又发现是拿错了。而这次我提前和他说过，寒假我不在学校，所以提前给了地址，让他拿错就寄到这里。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给错了地址——我将冰之府邸的地址给了辛勒。
或许是因为我最近也买了点包裹，送货员藤蔓女士把许多包裹丢在门口，家养藤蔓又将它们一股脑地拿进来，放在专门的房间里。我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辛勒寄的包裹。
拆开里面，先掉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东西，一个小纽扣，不是辛勒的藏品，而是被他从我房间里拿错了的纽扣。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上面写了莱伊雅斯老师亲启。
信我没拆开，原封不动地带给了辛勒。
其实是烦躁地摔在辛勒面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是太烦躁了，从看见包裹上寄件人的那个瞬间，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就直冲脑门。
通常情况下，我很少明晃晃地摆出自己的情绪，以前是无意识，现在是没必要，但有些时候是不摆出情绪就无法解决的时候。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明确地讨厌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视线，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等我看回去又假装撇开。
有人小心翼翼地试探，装作无意实际有心，眼神里全是调侃和羡慕，有人明目张胆地询问，一定要给出对方想要的回答才罢休。这一个月里这些人都不相信我的话，只揣着自己的答案来向我核对。
那又何必问我？
但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一直站在我身边的辛勒，也和他们做一样的事！
「连你也来试探我？我说不是没人信，说是才有人信，是不是？」手腕的血镯疯狂闪烁，但我无暇顾及，我快被街头巷尾的视线逼疯了，在辛勒面前跺着脚绕圈，木板发出响亮的悲鸣，「把给莱伊的东西寄给我？我能替你转交给莱伊吗？啊？」
我怒极反笑，几乎是口不择言。
「我还真能！」
「等下等下等下！」辛勒的大叫一下打断我的怒火，任凭我怒目瞪视，他也压着火气，但更多的是无语。
「我真的是寄给莱伊雅斯老师的，填的是她的地址。」
……嗯？
……嗯？
我低头松开手，将攥得歪七扭八的面单展开，这才发现上面的收件人里，写的赫然是莱伊雅斯。
啊哈哈，是吗？
你看这事儿闹得。
现在不只是想钻进地缝了，我尴尬地把面单展平，递给辛勒。
「对不起，我替你转交莱伊吧。」
「还真能，是吗？」辛勒的表情完全没好气。他这样的表情很罕见，是真的生气了。
我低头，最终还是承认了。
「能。」
最后，我还是将信放在了莱伊的桌上。
将寄错的纽扣放回辛勒的手心，事已至此，我只能庆幸，幸好对方是辛勒。尽管嘱咐辛勒不要告诉别人，但当时的我太生气了，没控制音量，也不知道旁边有没有别人，每当想起都有些不安。
我连同这些一起告诉了莱伊，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时间来到十二月，期末考接近尾声。不知是否是我错觉，自从我和辛勒说过后，在传言中，我和莱伊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从遮遮掩掩到了正大光明，甚至说我们每晚都会在槐树下见面。
事到如今，公布师徒关系反而更轻松，因为我无法忍受世人用莫须有的绯闻来揣度她。
所有人都想尽办法，但敌不过愈演愈烈的传言，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才觉得不对劲。先不提莱伊的身份太高贵，一般不会有人拿她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院长和神岛那边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而院长向来很有手段，她也没办法阻止这个谣言，或许是因为坎斯拉高层里有人推波助澜。
有人想要利用我，陷害莱伊。
这个事实比想象中更不好受。
在我认识的人里，最有权势的就是二皇子德拉尔学长，但听到我的请求后，他面色不改，委婉地拒绝了我。尽管学长还是一副温和而无害的表情，但与他对视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不可反驳的拒绝。
这件事对他毫无益处，倒不如说确有此事才对他有利。因为莱伊是神岛领袖之一，与她有关的我则在坎斯拉皇室管理之下的莱登学院就读，无论我是弟子还是爱人，都是一个突破口。
求助德拉尔学长无望，我没有其他的人选，只能每日每日焦急地等待转机。
事情终于在寒假开始的第三天达到**，皇帝向冰之府邸传递诏令，让我与莱伊雅斯入宫，面见皇帝。
「刚好昨天到了一件裙子，我还说华丽过头，想让设计师回去重改呢。」莱伊高兴地拎着那条华丽过头的裙子，在房间里转圈圈，这件裙子荡起的样子像在海面上看见的星空，点缀着钻石的黑纱裙摆荡出层层波纹，确实是莱伊衣柜里没有的华丽。
皇宫里昨日开过舞会，德拉尔皇子和荷尔琳娜学姐正式订下婚约，但莱伊没有参加，哪怕再喜欢这身裙子。
「不紧张吗？皇帝要见我们，传闻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卡沃伊，你别一直转圈呀，看得我都晕了。」
裙子被丢到沙发上，莱伊趴在沙发背上，伸长手臂试图捞起桌上的饼干吃。
「会晕是因为你自己在转吧。」我停下了脚步，但手还是停不住地点着大腿。
「哎呀，没事的，他不会为难你，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安静听着就好了。」咔擦，她咬掉一口梅丽做的饼干，甚至回头调侃我，「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对她的态度我实在是没好气，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吗？
「在传闻里我都快变成你前夫的转世了！」
「啊？」莱伊呆住了，一下没注意，将沾着饼干屑的手指擦到了沙发。
这个态度有点奇怪，我反而有些警惕。
「你有前任？」
「哪来的前任，我什么时候有个前夫了。」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反应太明显。猛地抬头，对上了莱伊的视线，她微微挑了眉毛，没说话。
「还有一件事，」我转到桌子旁，拿起茶杯，喝上一大口，「我没有合适的礼服，所以明天我会穿校服。」
「嗯——」莱伊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像想到什么，一下子变得明媚，「明天我们去买衣服吧。」
「什么？」
「明天不是要出门吗？从皇宫出来之后，我们去逛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见过皇帝之后还要再买衣服，但现在的我还是忍不住更纠结于这个问题。
「那不就是昭告天下我和你有关了吗？」
「变装不就行了？」
因为焦躁，我完全忘了。
「可是我又不用经常进宫，实在需要也可以穿校服，有什么必要吗？」
「有啊，」见我疑惑地抬头，莱伊笑着揉我的脑袋，「给孩子准备衣服，可是大人的乐趣之一。」
……果然还在把我当小孩。
不仅如此，莱伊还让我少喝些茶，言语中的态度无一不是在说，我在她眼里只是个孩子。难道她不在乎谣言也是因为这个吗？
我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甚至又添一杯喝掉，愤愤地和莱伊道了晚安，便转身回房。身后是莱伊的嘱咐，让我明天早点起，卡尔曼藤会来叫我。
准时准点，早上六点，像以前在阿卡西斯时的那样，卡尔曼藤把我从梦中唤醒，窗边坐着晃腿的空气孢灵，我随手薅了一把狼耳，打个哈欠去洗漱。
吃过早餐，正准备去莱伊的房门口等她，梅丽便从里面打开了门。沉重的大门缓缓拉开，在拖曳的声音里，这件事竟然显得有些庄重，莱伊在门后，坐在梳妆台前。
这身裙子果然很华丽，一字肩上的蕾丝设计好像是新流行，上面绽放着黑色的蔷薇，花蕊是细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绽放得栩栩如生，布料如流水般丝滑，裙摆上则布满了碎钻。她坐在镜子前，在镜子的反光里对我笑。镜子之后，是清澈的蓝天。
她像坐在蓝天之下。
「你先去后门坐马车吧，到了皇宫再见面。」
梅丽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我胡乱应了两声，脑子有些混乱。匆忙关上车门，在缓慢摇晃的马车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实在是，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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