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灯绿了红,红了绿,南姳面前过去十好几辆汽车。
最后一辆摁出响亮的喇叭声,让她心头一颤,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手里的牵引绳早就掉到了地上,小宝坐在脚边,仰头吐舌看着她。
南姳的脸一阵热一阵麻,抬着沾了不明液体的胳膊,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帆布包里连抽几张宠物湿巾,先擦去皮肤上的,又抽几张擦T恤上的。
浅灰色T恤胸部下方的那道印记,在她擦拭十几下后,变得不规则,湿漉漉贴着皮肤,却像着了火,能将身体烫出洞。
南姳扔掉湿巾,木然走到马路对面,骑车带狗回家。
一进家门,先脱了身上的衣服丢进垃圾桶,然后进浴室洗澡。
温水从头顶浇下,流过整个身体,她来回打了七八遍沐浴露,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干净。
一个小时过去,小宝在外面疯狂挠门,指甲摩擦玻璃,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她按下水龙头,头发贴在脸上,水流缓缓停止流淌,抬起眼帘时,睫毛上挂着水珠,两眼猩红。
南姳压住委屈和怒火,给小宝仔仔细细洗了澡,吹干,完事已过十二点。
筋疲力竭躺倒在床,闭上眼,路口发生的那一幕反复上演。
恐惧后知后觉席卷全身,南姳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眼泪随之涌出。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泡在泪水里,照例喝下两罐啤酒,晕晕乎乎搂住小宝睡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的闹钟响完,她睁开肿成核桃的眼,给祝昕发去私信。
「不好意思,我不能去给祝寻做饭了,你再找个人吧,转账退你。」
「为什么?」
对方回复速度之快,让南姳以为A市和意大利没时差。
「你家太偏,我昨晚回家路上遇到了变态。」她如实回。
「你昨晚怎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能有什么用?
南姳打字打得失去耐心,索性发语音给她。
「昨晚做饭的费用算了,我不要了。如果以后还需要我送餐,我继续送,不需要,我就不送了。」
对方连回几条:
「需要。」
「他现在就非常需要你。」
「他很满意你做的饭,以后晚上我让他送你回家。」
祝昕退回她的转账,又发了18888过来。
这……给的也太多了吧?
南姳隐隐觉得不对劲,问她:「做饭干净的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得是我?」
「你值得信任。」
值得?
很少有人对她说她值得什么,
这好像是第一次。
南姳心里打鼓半天,回她:「行吧。」
祝昕:「谢谢。」
被需要,被感谢,还能挣这么多钱……
南姳昨晚受到的冲击和委屈,被抚慰小半。
今天出门遛狗,没去对面的滨河公园,而是往602的方向走。
快走到昨晚的十字路口时,祝寻一瘸一拐朝她走来,南姳放缓了脚步。
男孩上身穿了件浅粉色短袖,下面搭牛仔裤和运动鞋。
阳光下,白净透红的脸好像能掐出水来。
他走到面前时,那股类似寺庙烧香的味道比昨天更重了。
“你昨晚的事,我听祝昕说了。”
祝寻语气平淡,但眼神似乎起了变化。
不像昨天那么冷漠。
“哦,昨晚……就在那儿。”
她抬手指下马路对面,这才发现,事发地旁边就是祝寻他们小区的围栏。
祝寻顺她指的方向回头看,扫眼周围,问:“具体什么情况?”
南姳刚回想起那道冷白的光,眼睛好似再次被刺痛,皱起脸。
“有个人,骑了辆电动车,突然从那边朝我冲过来,然后往我身上……射了一管不明液体。”
“没报警?”他问。
“没有。”
“为什么?”
“这……”南姳被问住了,这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围,眉毛皱得更紧,“他立马就骑车跑了,我怎么报警?”
“跑了有监控。”祝寻一脸严肃。
她重新看向那个地方,围栏上,信号灯上,这边的便利店门口全都装有监控。
对啊,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想过报警?
南姳推下墨镜,委屈巴巴说:“当时就觉得,特别特别恶心,想赶紧回家洗了去。”
祝寻脸色沉沉,声音冰冷:“你就不怕,弄到你身上的不明液体有病毒?”
“……啊?”南姳心跳空一拍,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止不住后怕。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报警。”
她思忖片刻,说:“算了——”
祝寻高声打断她:“你别告诉我,你胆子大到,不怕再遇到这种情况。”
小宝突然跳起来,扒拉她,哼哼唧唧。
那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里,也在害怕着什么。
她低头,揉搓小宝的脖子,迷茫无措。
“派出所离这儿就八百米,你要是愿意,我陪你去。”祝寻说。
南姳没搭话,低头沉思。
15岁的时候,她跟同学逛街遇到过一次满脸黑胡茬的露阴癖。
回家哭着告诉她妈后,别说帮她报警了,连骂都没骂一句。
刘巧云二话不说,先找了把笨剪刀把她的两根麻花辫剪了。
包括昨晚,她以为,自己会遇到变态是她单独走夜路的原因。
事后光想着算自己倒霉,以后不再去祝寻家,就是没想过要追究变态的责任。
南姳越想越窝囊,抿抿嘴,仰头看向祝寻,下定决心说:“行,我报!”
“走吧,我带你去。”
说完,祝寻利索转身,左脚迈出去的时候在空中滞了一瞬,旋即虚踏在路面上,切换成右脚。
南姳看眼他的左脚,说:“你要不回去歇着吧,我自己能行。”
他一脚高一脚低,语气柔和许多:“没事,我的脚还行,不严重。”
“那我扶你吧。”南姳伸手要扶他胳膊。
他赶忙挡了挡:“不用。”
“好吧,你当心点。”
“嗯。”
两人一狗,走了十多分钟,来到街道派出所报案。
一男一女两个民警,带他们做了笔录。
女民警送他们出来时,祝寻问:“可以确定那人是随机作案,对吧?”
女民警点点头:“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随机的。”
南姳墨镜戴在头上,露出两只红肿的眼睛,拧着眉头问:“那我需要去做个传染病筛查吗?”
女警温声答:“我刚刚看了,你接触到不明液体的地方没有伤口暴露,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的。”
南姳松口气:“哦,幸好。”
女警拍拍她的背:“其实最近我们接到好几起报案了。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个不明液体没有危害性,你不用太过焦虑。”
南姳瞅眼自己的小臂,气道:“好吧,我就是心里膈应,这种人也太恶心了。”
女警抬头看祝寻:“小伙子,你尽量不要让姐姐一个人走夜路啊,咱们这附近还是比较偏僻的。”
“嗯。”祝寻点头,“知道了。”
“谢谢您。”南姳对女警颔了下首。
“不客气。”
待女警转身进去,南姳仰脸对祝寻说:“走吧,去你家,姐姐给你做饭吃。”
祝寻的态度即刻冷漠不少:“不要自称是我姐姐。”
“怎么不行?我少说也要比你大个四五岁。”
“你就是比我大十岁,二十岁,也不行。”
南姳眉毛一挑,没太搞懂,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她拉下墨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好吧,不行就不行。请问您要吃什么?我准备准备,等下给你做。”
祝寻双手插兜,迈开步子,有些不耐烦:“随便找个早餐店吧,别做了。”
“不行,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祝昕让我给你做干净的,我就必须给你做。”
“我不说,她不会知道。”
南姳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无声吐槽:“真是难伺候。”
跟在他身后,随便走到家灌汤包店门前,里面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把狗拴在门口,南姳进去找个壁挂电风扇能吹到的位置坐下。
“您吃什么?我来点。”她打开手机扫桌角的二维码。
祝寻扫自己位置上的,没抬眼:“各点各的吧。”
南姳撇嘴:“哦。”
几分钟后,两人面前各放了屉招牌灌汤包、一碗小米粥、一只茶叶蛋。
南姳对着面前和他一模一样的饭,胃口坏了一半,食之无味。
吃几口停下来,抽张纸,擦嘴起身:“我吃好了,您慢用。”
“等等。”祝寻叫住她,左手捏着勺子,没抬头,“浪费粮食,会影响运气。”
“我运气都这样了,还能更差吗?”南姳垂眼剜他,语气不好:“再说,我已经付过钱了。”
“不吃完,我就告诉祝昕,你收钱不办事。”说完,他将一勺小米粥送进嘴里。
“你!”
南姳咽下喉咙里的脏话,强迫自己坐回去,不情不愿拿起勺子舀粥喝。
“我能问您个问题吗?”她看着对面的扑克脸,眼睛幽怨得像他债主。
“问。”
“您为什么非要管我吃不吃饭?”
“不是说了吗?会影响运气。”
“影响我的运气关你什么事?”
祝寻放下勺子抬眼看她,平静道:“我说的是,影响我的运气。你不好好吃饭,没什么精气神,头脑不清醒,做什么都不会专心的,还容易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继而就会影响我。昨晚的事情,不正是这样吗?”
他一番话振振有词,好像她不吃饭和他的运气之间确实存在因果关系。
南姳怔住,哑口无言。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被这套狗屁逻辑说服了。
就拿昨晚来说,要是她平时好好吃饭,多加锻炼,至少不会大脑空白愣在原地,甚至可以立马转身规避风险。
可她没有。
“别反省了,吃吧。”
祝寻低头搅着小米粥,运筹帷幄的样子像个神棍。
南姳嘟哝:“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不屑“嘁”了声,说:“知道你想什么,不是很容易吗?”
她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忿忿夹只灌汤包塞进嘴里。
嚼完咽下后,她问:“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这么迷信啊?”
他轻飘飘回答:“信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信要有意思吧。”
“……也是。”
两人没再说什么,各自沉默吃饭。
硬生生塞完,南姳问他:“你中午吃什么?需要我准备食材吗?”
“不用,你今天别去做饭了,回家待着吧。”
“那你怎么办?”
“不用你管。”
南姳再次忍住骂人的冲动,强笑说:“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方便直接联系。”
祝寻默了一瞬,答:“可以。”
两人在灌汤包门口相背而行,各回各家。
路上,南姳翻他朋友圈。
粉色天际,沙滩海岸。
这张背景图下面只能看到两条横线,中间加个点。
要么没发过,要么把她屏蔽了。
她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不管怎样都属正常。
祝寻这人本来就神经兮兮。
她退出来,收了手机。
没睡好加上猛然吃太多碳水,脑袋昏昏沉沉,和小宝回到家门口时,一开始没发现地上多了个快递文件袋,差点一脚踩上去。
南姳紧急收回脚弯腰捡起,看完纸袋上的寄件人名字,忽觉两眼一黑,愣怔说了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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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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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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