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姳捏着文件纸袋进家,眉头锁在一起,没再打开过。
心不在焉从冰箱里取出狗饭热好,直到小宝快吃完才发现,没加狗粮和补剂。
喂完狗,南姳小心翼翼撕开快递袋,取出里面的A4纸展开。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红色大字。
粗略读完,南姳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如她所料,正是前老板汪卓知寄来的威胁信。
大意是,让她回公司录条视频,承认自己被对家收买,在直播间恶意捏造XX品牌猫粮以次充好的谣言,向公司和消费者道歉。
限期三天,如果她不照做,下次收到的就不再是信件这么简单。
恍惚间,前同事给她打来语音。
南姳看着屏幕上的肥姐二字,眼里顿时燃起两把火。
“南姳,汪狗是不是威胁你了?”电话里肥姐语气着急。
她从地上起来,摔坐到沙发上,怒冲冲问:“肥姐,你不打这个电话来我还想问你呢,全公司只有你知道我的新住址,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南姳你……你怎么能冤枉我啊?咱俩这关系,我能出卖你吗?”
“那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电话那头的人压了压火气,反问她:“你自己想想,最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填了你的新住址?”
“填住址……”
南姳回想半天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小宝的狗证和我的暂住证都到了验证期,我在两个表单上填了现在的住址。”
这两个证件每年验证一次,每次都需要填报真实住址,分别由辖区城管局和公安局受理。
去年年末她搬来这个一居室,前几天□□,如实填报了上去。
“对吧?是你自己不小心泄露的!”肥姐喊冤。
南姳呼吸逐渐急促:“他都查到公安局去了……”
“以他家的势力,找到你能有多难?他半夜在公司群里发消息说,三天之内,必定让你乖乖回公司录澄清视频。”
她胡乱揉揉后脑勺,吓到结巴:“那我……我该怎么办啊?”
肥姐沉默半晌,问:“你愿意录那个视频吗?”
南姳脱口而出:“当然不愿意,要是录了,我不是打自己脸吗?而且他这样做,明摆着就是推我出去当替罪羊。”
“行,还没傻到家。”肥姐叹口气,“我看,你还是回老家躲躲吧,汪狗最近跟得了狂犬病似的,逮谁咬谁。”
“知道了。”她感到阵阵寒意,双腿蜷到宽大的T恤里,“谢谢你啊肥姐,刚刚还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肥姐滑动打火机滚轮,点燃嘴里含的烟,随后长出口气说:“你现在是惊弓之鸟,能理解。等会儿到公司,老娘辞完职就走,不干了。”
“辞了也行,那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南姳说,“不过,现在工作巨难找。”
“哪怕gap一段时间我也干不下去了。网上被你撕开了口子,舆情方面摁下葫芦浮起瓢,根本压不住。而且投诉特别多,监管部门不得不介入调查,反正公司现在啊,就是垂死挣扎。”
南姳目光落在那张纸上,肩膀垮了下去:“难怪汪卓知狗急跳墙,要来威胁我……”
“别琢磨了,你做得没错。”肥姐咂摸下嘴,“幸好我早早给平安换了处方粮,不然以它那体质,一直吃公司猫粮肯定活不长。”
平安是她们养在直播间里的橘猫,两年前因为经常软便被肥姐带回家了。
之后汪卓知不让她们再用猫模特,南姳以为他嫌脏,现在看,大约是怕被观众看出问题。
听到平安的消息,南姳心情松快些:“它最近还乱尿吗?”
“尿,怎么不尿!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它尿让它尿吧。”
“平安遇见你,还是很有福气的。”
肥姐鼻腔挤出笑,说:“能遇见你和平安,我也蛮有福气的。”
两人又随便聊几句挂了电话。
南姳扭头看向正在舔盘子的小宝,心乱如麻。
真的只能回老家吗?
B县那个家,从来都不是她的避风港。
如果带小宝回去,不仅连家门都进不了,一定还得挨好一阵的臭骂。
想不出个所以然,南姳拉开冰箱门,找酒喝。
但这几天喝得勤,没货了,只好躺沙发上干睡。
这一觉,结结实实睡到下午两点。
祝寻发来微信:「你家在哪?」
她迷迷糊糊回:「问这个干嘛?」
「以后我去你家吃饭,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南姳读了好几遍这条消息,没揣摩到他的用意。
她昨晚之所以去602做饭,不就是因为他脚崴了吗?
而且早上那会儿,她往他家走,恰巧碰到他迎面走来,好像专门在那条路上等她似的。
「你的脚,不需要静养吗?」她问。
「早上说过了,不严重。」他回。
「那行吧。我家在XX小区XX栋503室。」
「嗯,我六点到,自备食材。」
「哦,好的。」
回完这条,小宝走过来,把头搭在她腿上。
南姳摸摸狗头,暗下决定——退房子,回老家。
傍晚六点,祝寻拎条处理好的鲈鱼准时到达门口。
她打开门,对方往里探一眼,随即跟来了几百回一样,直接把鱼交给她,自己脱鞋进去了。
南姳心里装着事,没跟他计较。
默默按照教程把鱼蒸好,出锅后依次淋上酱油和热油,端出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沙发上的祝寻弯腰去够鱼,几乎把自己对折起来。
南姳在他对面席地而坐,见他吃力,便说:“你要不坐地上吧。”
祝寻置若罔闻,依旧保持折叠姿势,两分钟过后,自己抬屁股挪了下去。
“家里没有豆豉油,用的酱油,你将就吃吧。”她没精打采地说。
祝寻头也不抬:“嗯,没事,熟了就行。”
等他吃差不多,南姳放下筷子开口:“我这两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以后不能给你做饭了,你尽快找个人照顾你吧。”
祝寻猛地抬头,稍微瞠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得回老家了。”
“老家有事?”
“是我遇到了事,回家躲躲。”
祝寻喉结滚动,问:“你遇到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告诉我。”
他话说出口,觉得口气不好,又放软声音说:“告诉我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你一个小孩儿能解决什么?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收拾东西了。”说着,南姳起身,收拾碗筷。
祝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迫她停下,与她四目相对。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南姳的手被他握得很紧,动弹不得,一阵莫名后只好坐下。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祝昕让我给你送的餐,其实是我给我家狗做的饭。”
“嗯,这不重要。”祝寻松开了手。
“你不介意啊?”南姳的手停留在空中。
“嗯。”他说,“说正事。”
南姳睖睁看他,收回手,甩了甩。
对他的感觉更加奇怪。
她暂时不去深想,跟他讲起失业前的事。
“我原来是个卖猫粮的主播,两个月前,有个账号给我的私人号发消息,说他家猫吃了我们直播间的猫粮肾衰竭死了。我一开始没在意,但他天天私信我,非让我去调查,坚持了大半个月,还发了个地址过来,说是代产我们猫粮的黑作坊。”
听到这儿,祝寻垂下头,时不时偷瞄她。
南姳拿起杯子喝口水,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喘口气继续讲。
“这种没有明确信源的消息需要查证,我就偷偷去了他给的地址。果然,那里跟他说的一样,又脏又乱,原料用的主要是些麸皮饲料,还加了各种添加剂。我也养宠,看不得其他主人继续受骗上当。头脑一热,就在直播的时候说了这件事。”
祝寻深眸晃动,说:“看得出来,你胆子很大。”
“不是我胆子大。”南姳停顿了下,眼神颓丧,“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卖出去好多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受害者。趁直播的时候说出来,也算给小猫家长提个醒吧。”
祝寻问:“然后呢?你整出这么大动静,老板没找你事?”
“那天他出差了,直播被场控掐断后,我趁公司一团乱就跑了。”说完,她从茶几下方拿出那张纸给他看。
“不过现在,他查到了我的住址。”
祝寻接过纸,仔仔细细看了遍上面的字。
南姳挺直腰身,问:“全都告诉你了,你说,你怎么帮我解决?”
祝寻将纸叠起来放到茶几上,站起来说:“走吧,先搬到我那儿去。”
“啊?”南姳极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但被灯光笼着,看不清表情。
她从地上爬起来,问他:“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祝寻点点头。
“我去你那儿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更何况,我们刚认识。”
祝寻移开视线,低声说:“先搬去我那儿,再想办法。”
“算了,我还是回老家吧,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过。”
听她咬钉嚼铁,祝寻急忙说:“你不想留在这里买套只属于你的房子吗?”
南姳一怔,绕开茶几,转到他面前站定:“这事你怎么知道?”
她连多年好友都没说过,只在不露脸的Vlog里面提过一嘴。
祝寻抿嘴不答。
她目眦欲裂:“你看过我视频?”
祝寻理不直气还壮,抱起双臂俯视她:“嗯,看了,怎么了?”
南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冒出个荒唐念头。
“你该不会就是私——”
“对,我就是私信你的‘祝昕’。”祝寻没皮没脸抢先承认。
南姳心里某些堵住的地方一下全都通了。
她的Vlog不止一次拍过这间房的布置。
难怪他刚刚进门丝毫不认生。
也难怪给“昕儿”发消息对方会秒回。
原来根本没时差。
南姳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为什么要用祝昕的身份联系我?”
祝寻一点不心虚:“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男的,还敢接我的生意吗?”
南姳愈发觉得好笑:“这么说,你是在为我考虑喽?”
“对呀,我就是在为你考虑。”
“所以你崴脚也是假的?”她视线移到他的左脚上。
祝寻忙把重心换到右脚,支吾:“这个,也是为你考虑。”
南姳面对那张不可一世的脸,骤然没了笑意,又羞又恼的感觉漫过心头,几乎要把她吞噬了。
她别过脸,问:“把我捉弄得团团转,很好玩吧?”
祝寻放下手臂,声音不再淡定:“没,我没有捉弄你。”
“你知道吗?你和威胁我的那个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南姳再次仰头看他,眼神像利刃,恨不得划烂他的每一处。
“你们太自以为是了,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祝寻慌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走吧,所有转账和打赏,我会全数退给你。”
言毕,南姳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站在旁边等着送客。
小宝扑到祝寻身上,激动摇着尾巴,不肯放开。
祝寻摸摸它的头,放下它的两只前腿,转身走向南姳。
到她面前,他说:“那些都不用退我,是你的劳动所得。”
南姳没看他也没说话,等他出去,立马拉上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她心里已经绷到最紧的防线,断了。
南姳腿软蹲到地上,埋头痛哭。
想要将最近一个月担的惊受的怕,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发泄完,擦去鼻涕眼泪,给自己找了后天回B县的顺风车,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半夜,粗略打包出三大编织袋。
南姳脸红气喘,抬起脏手别了下耳边的散发,面对污糟的编织袋愣神。
三个袋子,这里突出一块,那里凹进一块,鼓鼓囊囊,让她忍不住发笑。
笑自己痴人说梦,竟妄想留在这里。
算上大学,她在A市待了将近九年。
九年时光连同她的梦想,全部被塞进即将寄回B县的袋子里。
第二天早上,遛完狗回来,她叫来快递员,把三大袋杂物寄走,只剩些人和狗的生活必需品和一个26寸大的行李箱。
忙活到上午十点,给房东发微信退房,剩下的房租和押金都不要了。
房东欣然同意。
南姳躺到床上,直愣愣望着白色吊灯,心里亦是白茫茫一片。
叮咚,突然响起的门铃吓她一颤。
“汪汪!”
小宝跑到门口吼了两声。
南姳坐起来,踩上拖鞋,忐忑走向那里。
害怕又是汪卓知寄来的什么东西。
轻轻打开猫眼往外看,没有别人,还是那道具有压迫感的身影。
她吊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压下了门把手。
“你来干嘛?”她没好气。
“今天周五,我来吃饭。”说完,祝寻蹲下去摸冲出来的小宝。
南姳靠在门上,幽幽道:“我不做你的饭,请离开。”
祝寻往里看了眼,房间基本空了,笑意渐收,缓缓起身。
“你真要回老家?”
“如你所见。”
祝寻脑袋低垂,愔然不语。
他脸变得极快,南姳没看明白。
祝寻抬起头,一开口像恳求又含了些委屈:“先别走,好吗?”
南姳不自觉离开门,站直了身体,灼灼凝视他。
“我走不走,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祝寻正色答:“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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