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浸月去了纪年睡着的房间，她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他。
步入房中，熏香弥漫鼻间，桌上依旧插着今晨刚更换的鲜花，纪年躺在床榻之上，呼吸平缓，闭眼睡着。
江浸月走向桌边坐下，写上一张纸条，告诉纪年，待他醒来时自己已经离开，望他照顾好自己身体。写毕，她将纸条掖在花瓶下，又回身望了一眼纪年，准备离开。刚走到门边，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回过头一看，纪年醒来了。
“阿月，你要走了吗？”纪年刚醒，声音还带着沙哑，他掀开被铺正欲起身，江浸月快步走到他床边，把刚刚因他动作滑落的被子重新盖上，让他继续躺好。
“是，顾长老研究出了下一味药，我们明日便出发去寻。”江浸月轻声告诉他。
纪年：“辛苦你了阿月。”
他顿了顿，低下头，似是苦笑，道：“从前我走在前头，牵着你练功，玩耍，有时出任务不在门派，那时你小，还追在我身后拉我衣衫。现在，是我日日看着你的背影了。”
他的语气太过低迷，听得江浸月心里发酸，她坐在床边，手掌覆上他手臂，让纪年与自己对视，她说：“我长大了，师兄，我现在也可以照顾你了。”
师兄，这句称呼纪年听过无数次。幽荧中比他小的小辈，其他门派的弟子，调侃他的长老们，太多太多，可只有江浸月唤的师兄，独一无二。其他人喊他，是尊敬，是礼数，只有江浸月喊时，他觉得是亲近，是家人，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哥哥一般。可现在，他不想只做哥哥了。
纪年，对外果决，雷厉风行，只有面对江浸月时，会小心，会自艾。江浸月觉得，自纪年醒来后，自怨的时候变多，心思也变得脆弱，她知道纪年是心疼她，不舍得看她为他冒险，于是努力地想要让他明白，这都不算什么。
“师兄，顾长老说给你服下的药丸可以使你神经活络，利于排毒，以后也不会在陷入突如其来的昏迷中了。五度往生，区区小毒，我们一定可以克服。等你恢复，可要继续罩着我。”
纪年紧皱的眉头在听完她的话后终于松开，他露出笑容，手掌搭上江浸月头顶，摸了摸她柔顺的发，说好。
他看着江浸月，问道：“给师兄抱一下？”
江浸月没多想，顺从抱了抱他。将她搂入怀里的一瞬，纪年眼角滑落一滴泪，他在心中取笑自己病一遭变得越来越敏感易碎，松开前他抬手拂去泪痕，不让江浸月看见。
江浸月起身，道：“师兄，我走了，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很早就出发，不用早起送我啦。”
纪年点点头，说：“好，去吧，万事小心。”
随后江浸月向他挥手作别，替他掩上房门，离开了房间。出了房门，看到陆怀聿正站在院中的槐树下，夜晚风大，吹动他衣袂，院中点着的灯火更衬得他影子修长。
察觉到动静，陆怀聿抬头看，见江浸月出来了，嘴角勾起：“就知道你在这。”
江浸月走向他：“你在这等我？”
陆怀聿慢条斯理地答：“是啊，睡不着，出来转转。刚刚到你房间敲门发现你不在，猜你会来这，就在门口等了会，果然等到你出来。”
江浸月哦了声，说：“那我陪你走走？”
“好啊。”
于是两人迎着月色，顺着石板路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浸月问他：“你之前去过苍州吗？”
陆怀聿悠悠然作答，一边还低着头调整步伐，依然想和她保持一样的步调：“去过，那里天很蓝，四周望去都是高耸的山，风光很好。”
江浸月又问：“那横山呢？是什么样子。”
陆怀聿道：“横山介于苍州与池州之间，是最庞大的一座山脉。明州药学驻家很多，但苍州懂这些的人其实更甚，只不过都是来源于各家流传下来的偏方，不算正统医学，世人都说他们是旁门左道。”
江浸月点点头：“这我听说过，那里的人们擅医，擅毒，擅蛊，甚至有专用毒治人的群体。”
陆怀聿继续道：“因为很多珍稀或是稀奇古怪的草药都只生长在苍州一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横山是草药生长最丰富的地方，是以那边也盘踞着最多的部落。我们此行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江浸月：“是啊，我们还不知道芫花的生长位置，说不定需要他们为我们指路。”
不觉间他们走到了经常赏月的山崖边，这里的景色一如既往的辽阔与浩渺，可以洗涤人内心的焦躁，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宏大起来，不同往常的是，这次只有他们二人。
“小月亮，一切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吧，想把错过的风景都看一遍。”江浸月停顿一会，偏头看陆怀聿，“不过为什么你会喊我小月亮。”
陆怀聿漫不经心回了句：“觉得这么喊可爱，就这么喊了。”
江浸月撇了撇嘴，又听到他说：“我是第一个这么喊你的？那以后就只许我一个人这么喊了。”
江浸月在心里腹诽他不讲理，下一秒就听陆怀聿声音传来：“也不许在心里骂我。”
江浸月双手环抱，无语地看他，陆怀聿低低地笑，一双眼都笑得弯起，像一束柳枝，荡漾在江浸月心底的水面。
江浸月回问他：“那你呢？一切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陆怀聿答她：“我是个很少想以后的人，只关注现在。不过现在，我想以后可以陪在爱的人身边，补回之前错过的时间。”他垂眼看向江浸月。
江浸月自然地想到了温以樘，她回道：“你以前总爱跑出去玩，是该回去好好陪陪温掌门。”
“......温掌门？”陆怀聿被她天马行空的脑回路气笑，该怎么说她才好，看来自己的言语还是不够直白，不过这样也好，他怕太直接，会吓到她。
月亮徐徐攀升夜空，夜色又深了几分，山上的夜晚尤为寒冷，他们回到山腰处的寝地，在江浸月的房间门口分别，互相道过晚安。等再睁眼，便要踏上新的征程。
一大清早，大家的房门便轮番被盛铮敲响，他昨日睡得早，对新的征途又格外充满好奇与激情，这样的经历不同于门派中的任务，虽然更加凶险，且充满未知，但也更能历练人，更激发人的潜能。
他们在鱼肚白时分坐上马车，一路向西，踏着朝阳和山间晨雾，向着苍州的方向行驶而去。
在路上，江浸月收到了樊安传给她的书信，在得知芫花这味药材后，她第一时间询问了樊安有关的线索，樊安给她传来了回复。
信上写，芫花生长在横山的南塘峰上，因为生长位置离驻扎在此的玄风族很近，所以玄风族人便将那一块圈为自己的地盘，若是有人想要芫花，都需和他们进行交易。
姚青楸感到沉默：“还没到那，就已先感受到了那里彪悍的民风。”
后面还有一行简短小字，写着：苍州曾经有个门派名叫左虞，帮我带些信息回来。
江浸月望望身边的大家，大家都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盛铮接过那张写着寥寥数语的薄薄纸片，好奇问道：“江姐，这个就是樊楼用的传信方式吗？”
江浸月答道：“不是的，因为我在樊楼已有两年，且和东家做了交易，所以我们之间的往来比较随意。正常去樊楼买卖情报，他们会根据你的出价来提供对应等级的传递方式，比如暗桩地点或是专人递送。”
“原来如此。我可以多嘴问一句，江姐你在樊楼干的是什么活计吗？”盛铮好奇地眨巴眼睛看向她。
江浸月回他：“出卖劳动力罢了。”
盛铮闻言便没继续往下问了，他以为是些不起眼的打杂活计，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接着，陆怀聿举出一张他刚刚画好的图纸，是苍州的大致地形图：“朋友们，我们大致敲定一下到达后的计划。”
他点了点标红的三角图案：“这就是横山，我们要去的地方。”他又指了指旁边连续的几处三角符号，“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横山是一座庞大连绵的山系，可以说，是苍州的半个天然屏障。山上情况具体未知，我建议我们到达后先在山下停留一晚，搜集信息，大致了解后，第二天再上山。”
“我同意，毫无准备贸然进山的话，我们很可能就直接宣告失败。”乔念笙说道。
于是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大概框架已定，剩下的随机应变，因为一切都不是定数，他们只能尽力做到最万全的准备。
马车疾驰在山间野路，鸟啼与风声常伴耳边，在绿荫和艳阳长久的注视下，三天后，他们到达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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