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当栗衍第五次看向墙上的时钟时，手里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他转过头，散着长发的白汀卮正面带微笑地将杯子塞到他手中，并侧身向他靠过来。少女今天穿了件露肩的白色连衣裙，在混着音乐和尖叫声的酒吧里显得格外清纯，凑得近了，甚至还能闻见一股淡香。
她指了下栗衍手里的杯子，“里面什么都没加，除了酒，就只剩这个了。”
栗衍点头，拿起冰水来喝了一口。“谢谢。”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坐在卡座里，眼看着面前的狂魔乱舞。
今天刚结束晚饭，陈明荣就把栗衍抓住，连声抱怨他都要第三周了还不加入大家的娱乐，好说歹说着将他拖了过来。栗衍其实已经打算在房间里画画，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噎了回去。他心想着跟去看看，了解一下其他人的行程，不要显得太离群，顺便还能让陈明荣别玩得太疯。
而真正进入酒吧的那一刻，向来不参与这类活动的栗衍，在看到周围人的动作后，直接傻了眼。聚餐那天坐他身旁的宋薇今天穿着短裙，第一个就冲进了舞池中和身旁高大的陌生男人搂在一起跳了起来。挑衅了栗衍的崔陟紧随其后，和几个漂亮的女人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而他本以为老实憨厚的胖子何畅也表情不对，笑着拉住一旁的陈明荣和沉默的邵沢走向了酒柜，于是，巨大的卡座中只剩下他和白汀卮了。
“看你的表情，你应该很少来这种地方吧。”
身边的白汀卮发出轻笑，栗衍望过去，她正在拨弄耳侧散落的碎发，垂下来的星形耳坠顺着她的动作来回轻摇。“差点忘了，你不喝酒。”
栗衍沉默，白汀卮也不气馁，转了个话头，“明荣老早就同我提起你，说你们俩认识好久了，还说你人很有意思，我见了面真觉得如此。”
栗衍有些疑惑，她又笑了起来，“其实有天我撞见你在花园画画了，想着去打个招呼，不过看你那么投入，实在不好打扰，这才算了。”
白汀卮竖起手指比了下嘴唇，“其实我也挺喜欢绘画，但画得太烂，只能自己消遣。你别告诉他们，明荣知道了会笑我的。”
栗衍嗯了一声，“这不丢人，多练习总会好的。”
白汀卮见他回应，笑容更盛，刚想开口，却是轻呼一下。栗衍低眼一瞥，她的腰间已多了只手，看那力度，似乎还想着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栗衍抬头，陈明荣带着醉意的脸正在白汀卮的颈边蹭动，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少女被他的动作弄笑，温柔地拍了下他的脸颊。
“别闹了，栗衍还在呢。”
下一秒，陈明荣使劲儿摇了下脑袋，终于看清了怀里人和对面的栗衍。他几乎是立即抽回了手，咳了一声，视线却望着栗衍，“对不起，刚才喝太多了。”
栗衍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别扭，没再去看他俩，只摆手示意没关系。好在这尴尬的瞬间过得很快，疯了半天的几人也陆续回来坐下，刚才还活力四射的宋薇也瘫在他身边，脸上布满兴奋的红晕，抬手就抢走了栗衍手中的杯子喝个精光，还不满地啧了下嘴唇。
“什么嘛……居然不是酒。”
她对面的何畅笑了起来，“姐，你都喝那么多了，稍微歇歇吧。”
听见他们的对话后，栗衍也察觉到空气中弥漫出来的浓烈气味。
只是，他皱了下眉，这个酒的味道似乎有点奇怪。
他还在疑惑，身边的白汀卮却开了口，“看大家还挺有兴致，我在这儿看了半天也想玩玩，不如来真心话大冒险，都不接受的就罚酒怎么样。”
“我来！” 不远处的崔陟头一个答应，却是露了个古怪的笑容，“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怜香惜玉哦。”
白汀卮红了脸，“别胡闹。”
她的回应换来了对方的大笑，不过气氛也热闹了些，栗衍没搭腔，也不好拒绝，只能坐在旁边，默认着加入了这场游戏。
好在他运气不错，空酒瓶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轮到他头上，但其他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了，尤其是陈明荣，连续背着两个女孩做了好几次俯卧撑，累到一把扯掉了本就松松垮垮的外衫，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线条，酸得一旁的何畅连声起哄。
栗衍刚要被何畅的表情逗笑，却发现那晃晃悠悠的瓶口却是直直停向了他。
“哟，不容易啊。” 宋薇笑了，“终于轮到栗衍了。”
她翻开惩罚牌，“大冒险是选在座的一个人舌吻三分钟。”
少女兴奋地尖叫一下，“栗衍，你来吗？”
卡座里响起了口哨声和不怀好意的笑声，栗衍淡定地摇摇头，“真心话。”
“那么，就回答一个简单的吧，” 白汀卮正十分亲昵地靠在陈明荣身边，将手里的杯子推过去，眼神都没错一下，“最近一次的拥抱发生在什么时候？”
她身旁的陈明荣却是放下了酒瓶看了过来，栗衍正要开口，却猛地回想起这个答案的主人。男人结实的手臂和温柔的气息像是一条无形的蛇，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里。
是弥尔文。
鬼使神差地，栗衍卡了壳，“是，三天前。”
“wow~” 何畅吹了个口哨，“看来你生活还蛮丰富的嘛，我还以为你每天只会画画呢。”
“是谁？”
有些沙哑的声线传进栗衍的耳朵，他一看，陈明荣却是皱起了眉，表情也不太好看。“是谁？”
栗衍有些犹豫。
他与弥尔文的认识纯属意外，对方似乎只是想享受一个假期，之前也同栗衍说过没想着打扰他们的旅行，要是暴露了身份，或许也会对他造成困扰。
他斟酌着开了口，“一个朋友。”
遗憾的是，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众人满意，白汀卮笑了一声，“什么样的朋友呀？”
她也盯住栗衍，眼神满含兴味，“能够得到拥抱的，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吧。”
接着，一直看好戏的崔陟站了起来，他走到栗衍身边，却是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
整张脸都写着桀骜不驯的男生凑过来，“叫你回答呢。”
栗衍没有搭理他，对方又对着卡座蹬了一脚，“是不是玩不起？在这里装什么呢？”
栗衍淡定抬眼，“跟你没关系。”
“等，等等，” 宋薇的酒劲儿还没过，但还是伸手拍了下栗衍的肩膀，出面解围，“他还是第一次来，别太为难他了。”
“薇薇，你这说的就不对了。” 白汀卮又接过了话，“这是游戏规则嘛，太过笼统的答案当然不能过，栗衍可以不回答的，不过得接受惩罚……惩罚是一杯酒哦。”
她笑得很自然，“栗衍不能喝酒的吧，那只能回答问题了。”
宋薇噎住，有些为难地看向栗衍，对面坐着的何畅和邵沢也没作声，安静地等着他抉择。
下一秒，托盘在桌子上撞出一个清响，装满液体的高脚杯被推到栗衍面前。一旁的崔陟牢牢盯住他，“这可是酒吧的招牌，专门给你点的，别浪费了。”
栗衍眉头皱紧，空气中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似乎即将引发他的头痛。“你们……平常就喝这个？”
“是啊。” 宋薇不在意的摆了下手，似是很熟悉他的表情，“最开始闻着是有点刺鼻，不过它是果酒，喝着口感还不错，度数其实也不高的。”
栗衍叹了口气，“抱歉，我酒精过敏，碰不得。”
“哼，理由可真多，” 崔陟露出个满怀恶意的笑容，“怎么？还要人递到你嘴边来？”
他拿起酒杯，栗衍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语气也冷了些，“我说了，我不喝。”
崔陟的表情更差，他刚要抬手，却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动作。“等一下。”
栗衍转过头，陈明荣似乎已经清醒许多，也推开了身边的白汀卮，只是脸色明显不太高兴。他不错眼的盯住栗衍，“小衍，我知道你喝不了酒，你回答问题，我替你喝。”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仿佛在这吵闹的地方划出了个包围圈。处于中心的栗衍接受着他们的注视，一言不发。
突然，少女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平静。
白汀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不会是，栗衍喜欢的人吧？”
她笑了一声，“想不到栗衍也会这么害羞啊。”
她的回答像是炸出了什么秘密，口哨声和哄笑再次出现，崔陟笑得夸张，“这家伙真孬啊！”
他又将酒凑了过去，杯缘几乎要挨上栗衍的嘴唇，“看你这胆量，怕是不敢承认了，乖乖喝了这杯吧。”
“……”
下一秒，酒杯在地上甩出清脆的声响，酒液顺着手指的方向砸下，积成一大滩。
栗衍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天的账记在我头上。”
他转过身去，无视掉服务员犹豫的表情，径直推开大门，冲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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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门扉开启的巨大声响，坐在桌边的弥尔文抬起头，却和栗衍撞个正着，后面的奥伯朗有些担忧地跟进来，“栗先生，您的手……”
男人合上手中书，站起身来朝着栗衍走去，他的衣袖湿了大半，手背上的酒液混出斑驳的痕迹，仔细去看，似乎还有些鲜红的颜色。
弥尔文皱起眉，“怎么回事？”
他抬手要碰，却被对方避开，黑发的青年低着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别碰我。”
奥伯朗瞪大双眼，刚要开口，却被弥尔文的手势止住，他像是不曾听见那句话一样，还是温柔地俯下头，“等下会有人将药送到你的房间门口，记得去涂。”
他侧过身来，让出后面的楼梯，“好好休息。”
栗衍没有回答，安静地踏上了阶梯。
而自始至终不曾抬头的他，自然也不曾发觉，那个高大的男人，在注视他时，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莫测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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