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朝垂着头盯着碎裂的桃木符看了一会儿,捡起最大的一片木符尸体捏在指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我们昨天还吐槽那个聚魂阵没用,实则不然。”
她蹲下身,将所有的碎片都拾起来揣在手里。
“这应该仅仅只是副作用,就是可惜……直接把符咒震碎了。看这上面的纹路,笔锋尖刻,是个恶咒。桃木属木,商业街属金,因地制宜结煞气,也是一种物尽其用。”
店铺的这部分探索到此为止,两人向收银再次道了谢,等不及回到车里,直接到旁边的僻静处商量。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拼好桃木符,姜启朝看了半天也没有从自己学习的符咒中找到蓝本,姚清元也说自己没见过。
姜启朝想到这两天必然还会和苏子照见上面,先用手机拍照留底,又掏出身上仅有的餐巾纸包好桃木符,叠巴叠巴揣进了兜里。
“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其实是……”姚清元看着姜启朝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吐槽。
“这符是怎么放进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姜启朝接上她的话茬,“我刚刚划外层包布的时候注意了一下,那个缺口看形状的确是被变形的骨架戳破的。”
姜启朝也情不自禁地问:“你能想象在这个灯箱制作之初,就已经有人开始下一盘大棋了吗?”
姚清元不管是自己做生意还是耳濡目染看姚母做生意,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分析现有形势。
放长线钓大鱼这种事听起来十分惊艳,实则是最容易在任何环节出纰漏的。
她诚实地摇头否认:“我不能想象。”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掉头折返回到茶饮店询问,只可惜店员是被雇佣的,并不知道灯箱出自哪个广告公司的手笔。
“不要紧,我可以动用我的人脉查一查。”姚清元在这一方面懂的比姜启朝多,“你只管继续追踪生魂。”
姜启朝想了想,决定回家再查查古籍,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姚清元开车继续任劳任怨送姜启朝,后者终于有时间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姜启朝翻开群聊,看章丹发的合照有6个人在饭后都去KTV唱歌了,缺的那个人自然是苏子照。
她往上又翻了几条,苏子照说自己胃有点不舒服先行离席。
苏子照高中的时候身体就不怎么好,三天两头休息请假,群里大家都嘱咐她好好休息。
看到这里,姜启朝脑海中陡然升起一个疑问:莫非章丹是有什么不能独处的理由?
姚清元瞥到她同学聚会照片:“说起来我还担心你们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看来并没有,真是万幸。”
姜启朝按下熄屏:“我也担心,不过毕竟有我那位同桌坐镇,想来也有后手。”
姚清元听出弦外之音,问道:“怎么,今天有什么不愉快?”
她开车很快上了高架,姜启朝窝在副驾驶座借着外面的路灯翻来覆去地看苏子照送的青铜镜,心不在焉地开了口:
“古代有名的方士可以追溯以往,为寻常人指明去路。”
姚清元“哟”了一声:“你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了?”
“李白《送友人入蜀》尾联写‘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姜启朝突然没头没脑地引了句诗,“严君平是西汉末年的著名学者,信奉道家,善于认星象和占卜,曾经预言过光武中兴,这是我同桌告诉我的一句诗,当时她在教室里看纳兰词,其中有一句……”
过了好几年印象慢慢变浅,姜启朝不得已掏出手机查阅了一会儿才翻到。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初等教育阶段语文已经是专业贫困户的姚清元问:“这什么意思?”
姜启朝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是后世人看织女的典故,记载于晋代《博物志》里,有客居住在海上的沙洲,每年八月乘木筏往来天海相接处,看到了整齐的城郭与房舍,有许多织女,以及一个男子在河边饮牛。
“客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人答‘君还至蜀郡问严君平则知之’,严君平掐指一算推出‘客有犯牵牛宿’,也就是‘客星’的由来。”
姚清元乍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先不管织女牛郎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二十八宫里女宿与牛宿同列北方玄武七宿之中,怎么可能见到多个织女和一个牛郎?那句话的原句是什么?”
姜启朝翻到原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诸次饮之。”
姚清元虽然文学素养堪忧,还是能听得懂“多”和“一”意思的,闻言立刻皱起眉头。
“真是奇怪。”姚清元皱眉,“将人的意志强行投射到神仙上,附和当时一妻多妾的制度?”
姜启朝淡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那同桌当时并没有直接拆解这个典故的真实性,反而是告诉我‘严遵这个人能够预言光武中兴倒是有些本事,可是星象演变的个中关窍却不是常人能够参透的,众星陨落是一早的事情,汉代的星官神力尚在封印之中,如何化形?客不过是途径道官辖地,也就是古文中所说的分野,凭空产生幻象罢了’。”
姚清元怔了怔:“你这位同桌恐怕真有些来历。”
“是啊。”姜启朝很痛快地应了,“我摸不透她这个人。”
姚清元单手把着方向盘,正好左边有一辆私家车呼啸而过玩了一把超车,她骂了两句,车里的气氛暂时变得轻松起来。
姜启朝长吁一口气:“我也得趁闲的时候去学个车。”
她这会儿放松四肢,又想起之前截断的话题,将小臂搭在眼睛上往座椅靠背上一靠。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被认为是四大神灵,以匡四方之宜,如果我猜得没错,朱雀已经死了,你认为朱雀是怎么死的?”
姚清元知道朱雀借火的事情,顺口问了句:“你不是去过朱雀埋骨之地吗?如果是遗骨借火,那你肯定见过骨头。”
“我忘了。”姜启朝冷静地分析,“我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并且知道我做事的目的、结果,但是唯独忘记了过程,这肯定有术法的干预,但具体是怎么干预的,还需要我去找原因。”
她别过头,望向车窗外远方的高楼大厦,车窗里映出她稀薄浅淡的影子。
“商朝的时候,天子还存在祭祀朱鸟的传统,自周朝开始,凤凰逐渐取代了原来朱雀的地位,如果让我来推测,我觉得朱雀应当是死于商周之交,更准确地说,可能是牧野之战。”
“……封神之战?”
姜启朝“嗯”了一声。
“说到封神之战,写得最详细的大概是封神榜这本书,不过真照这本书的记载,朱雀死得真是不明不白。”姚清元习惯性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没理由大家都论功行赏朱雀却死在自己的分野以外,那毕竟是一个讲究叶落归根的时代。”
姜启朝心态很好:“这本书就是部小说罢了,封神之战必然另有隐情。最明显的漏洞给比如它将牧野之战的导火索认定为纣王不诚心供奉女娲导致女娲大怒。
“但从时间上讲商朝末年女娲早就灰飞烟灭了,何况女娲是真正的创世者,何须为此计较?这作者生搬硬扯将古神塑造成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形象,自然是春秋笔法别有用心。”
姚清元也想起来一些传闻:“清朝不是有人想把女娲的性别硬改成男的?说到这个,女娲原本应当就是母神、创世神,大概在汉代的时候才被有了配偶伏羲。”
——伏羲琴。
姚清元的话拨动了姜启朝心里隐隐的违和感,苏子照脱口而出的伏羲琴在此刻就显得很是突兀。
“神器……难道并不都是女娲亲手缔造的?”
“嗯?从何得来?”
姜启朝被她这么一问,反思自己可能又落入了现代人根深蒂固的思维盲区。
母系崇拜的年代神男压根不可考,也绝不至具有如此强大的神力,但是神器确然可以易主,可以更名。
“没什么。”她压下疑问结束了这个话题。
姚清元将车停在紫荆花苑门口,飙车飙了一路的她非但没有显得疲惫反而更加兴奋。
姜启朝早就看出飙车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真心爱好,因此拿她当司机时,一点没有负罪感。
调查了这么一出,回家也差不多将近五点,姜启朝中午聚餐吃得好还不饿,指示姚清元要是饿了自己觅食。
姚清元大呼租客根本不尊重房东,但想到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便提议道:“要不我最近先住你这边,有事方便照应。”
姜启朝一想也是,少不了还有她使唤姚清元的时候,当即答应了。
休息不到一刻钟,两人都记得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直奔姜启朝的藏书开始分工合作查阅资料。
姜启朝的古籍当然都是假古籍——她哪有这个闲钱淘真的——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笔记地方志,但总体上数目不多。
查到晚上依旧没有什么头绪,姚清元清楚姜启朝的记忆力水平:“我觉得你应当确实没有见过这个符咒,否则总该有印——”
但这个问题暂时告一段落,因为姜启朝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霎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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