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回到家时,爹爹还没回来。难道出诊还没结束?早上杏花村林府的仆人来请,说是四姨娘头疾发作,请爹爹去诊治。可眼下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见人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近来怪事多,青绵不由得担心起来,正打算去林府看看,却见周子鱼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绵儿妹妹,不、不好了……”
“子鱼哥哥,怎么了?你慢慢说。”
“柳伯伯被官府抓起来了,现在关在县衙大牢!”
“什么?”青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是真的!今天下午,林府管家林永德来报案,说柳伯伯害死了林家四姨娘秦兰。林老爷一纸诉状告到衙门,我爹只能先把柳伯伯收监,明天辰时就要开堂审案!”
“这怎么可能!”青绵激动起来,“爹爹和四姨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这分明是诬告!我要去见我爹!”
说着就要往县衙冲,却被周子鱼拦住:“绵儿,你冷静点!我也相信柳伯伯是冤枉的,可他现在被关着,连我都见不到。明天升堂前,我爹不会让任何人见他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蒙冤!我一定要救他!”
“绵儿妹妹,别急,我们从长计议。”周子鱼温声劝道,“我问过爹爹,事发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四姨娘头疾发作,柳伯伯为她施针。谁知刚施完针,四姨娘就吐血身亡。林家一口咬定是柳伯伯诊治有误。”
青绵仔细回想这位林家四姨娘。她是林老爷去年新纳的妾室,年纪比青绵稍大。上月去林府为林婵儿看病时曾见过一面。林老爷有一妻三妾,正室夫人(也就是林婵儿的生母)在生产后不久就去世了。二姨娘性子沉静,平日吃斋念佛,很少露面,连柳一山都没见过;三姨娘容貌娇艳但性子泼辣,府里的人都敬而远之;而这四姨娘最得林老爷宠爱,却经常犯头疾,每次都是请柳一山诊治。
四姨娘在爹爹施针后吐血身亡,大家自然会怀疑是诊治有误。但青绵深信爹爹医术高明,绝不会失手。况且针灸怎么会致人死亡?除非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人乱来。
为了查明真相,青绵立刻和周子鱼赶往杏花村。
到了林府,仆人一听是柳一山的女儿,当即关门不让进。青绵在门外焦急地徘徊,无计可施。周子鱼见状,亲自上前敲门。
仆人刚要驱赶,周子鱼抢先道:“麻烦通传二姨娘,县令公子周子鱼求见。”
仆人一听是县令公子,立刻变了脸色,忙不迭进去通传。
青绵不解为什么要见二姨娘,周子鱼低声解释:“二姨娘是我远房表姑,应该愿意告诉我们实情。”
青绵感激地望着他:“谢谢子鱼哥哥!如果爹爹能渡过这一关,青绵一定报答这份恩情。”
“何必说谢?你和柳伯伯的事,就是我周子鱼的事。你……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青绵当然明白他的心意。周子鱼仪表堂堂,家世显赫,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良配。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县令大人看不上她这样的门第,所以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二姨娘同意相见,仆人引二人穿过几重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厢房前。敲门通报后,里面传来温婉的声音:“请进。”
屋内,二姨娘正跪在佛前诵经。见二人进来,才缓缓起身。
“贤侄请坐,柳姑娘也请坐。翠菊,上茶。”
二姨娘一身素衣,面容慈祥,眼角虽已有了细纹,却更添几分温和气质。
“常听家父提起表姑心慈面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周子鱼恭敬行礼。
“和你父亲也是多年未见了,他近来可好?”二姨娘含笑问道。
“家父安好,只是公务繁忙,无暇前来探望,心里却常惦记表姑。”
“我这妇人平日不出二门,难得见上周表哥一面。贤侄回去时代我问个好。”
“子鱼一定转达。这次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事想请表姑帮忙。”
“是为了柳一山大夫的事吧?”
“正是。不知表姑能否把事发经过告诉我们一些?”
二姨娘轻抿一口茶,缓缓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虽然发生在府里,但我平日很少出门,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样吧,我叫婵儿过来,她当时正好在场。翠菊,请小姐过来。”
二姨娘口中的“女儿”,就是林婵儿。婵儿生母早逝,由二姨娘抚养长大。
不一会儿,林婵儿轻盈地走来。一袭淡绿罗裙衬得她体态轻盈,清丽绝俗的容貌让周子鱼一时失神,连青绵也不禁为之倾倒。上月见她时,因病憔悴,减了风采,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
“母亲叫女儿有什么事?”
“婵儿,这位是周公子,这位是柳姑娘。”
周子鱼和青绵连忙起身见礼。
“柳姑娘我是认识的。”林婵儿浅笑道,“上月生病,多亏姑娘妙手回春,婵儿才能摆脱病痛。”
“林姑娘过奖了。”青绵恳切道,“听说今天家父在府上为四夫人诊治,四夫人不幸身亡,不知能不能让我看看遗体?也好查明死因,既安亡魂,也还生者清白。”
“四姨娘遗体已经被衙门带走了,将由仵作查验。”林婵儿柔声道,“柳姑娘不如等明天堂审结果?”
“那……不知林姑娘能不能把事发经过如实相告?”
“四姨娘和往常一样头疾发作,谁知柳大夫施针后,她突然吐血,就这么去了……”
听完林婵儿的叙述,青绵知道只能等待仵作验尸结果了。她深信爹爹医术精湛,为人仁厚,这件事绝对和他无关。
第二天升堂,周起然猛拍惊堂木,声音响亮:“柳一山,你可知罪!”
“草民冤枉,望大人明察!”柳一山抬头应答,声音虽然沙哑却很坚定。
在堂外围观的青绵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天不见,爹爹好像苍老了十岁,她心里酸楚难言。
今天来听审的百姓特别多——林家是本地大户,柳一山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夫,这个案子自然引人注目。
“大人,菱儿死得冤啊!求大人为菱儿做主!”林老爷捶胸顿足,哭嚎不止。
“柳一山,你为什么要毒害卫菱儿?从实招来!”周起然厉声喝问。
“大人明鉴!卫菱儿的头疾一向由草民诊治,施针手法从没变过。如果说是诊治有误,为什么前几次都安然无恙,偏偏这次出事?草民行医几十年,对头疾治疗很有把握,求大人明察,还草民清白!”
“自然不是你失手害人,而是你蓄意谋杀!”周起然冷声道。
“大人!草民和卫菱儿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性命?”
“还敢狡辩!传仵作!”
仵作兰兴应声上堂,躬身行礼:“小人兰兴,叩见大人。”
“把验尸结果说来。”
“回大人:卫菱儿是中毒身亡。尸身脱水,嘴唇指甲都呈青紫色,确实是毒发症状。而且在柳一山银针上验出剧毒。”兰兴取出银针呈上,“寻常毒物会让银针变色,但这针上涂的是某种蛇毒,银针验不出来。”
堂下一片哗然。青绵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她惶然转头,正对上苍夜深邃的眼眸。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挺拔的身姿如山岳般坚定,她来不及多想……
“大人!草民冤枉啊!”柳一山悲声泣诉,“我和四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此毒手……”
“柳一山,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可辩的?还不如实招供!”惊堂木再响,周起然声如雷霆,“说!为什么要杀害卫菱儿?”
“苍天在上!我柳一山这辈子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招,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大人!大人!”青绵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堂前跪倒在父亲身旁,“医者仁心,人命重于千金。我柳家世代行医,一向重视医德,爹爹更是把病患当亲人,怎么会下毒害人?况且柳林两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四夫人性命?求大人明察秋毫,还爹爹清白!”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不服?”周起然厉声道。
“爹!此案疑点重重,万万不能草率定案!”周子鱼也从人群中走出。
“混账!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喧哗!来人,把柳青绵、周子鱼赶出堂外!”周起然怒喝道,“柳一山,本官再问最后一次,招是不招?”
四名衙役上前把青绵和周子鱼强行拖开。二人不停喊冤,柳一山也连声叫屈。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用刑!”惊堂木重击,签令掷地有声。
青绵疯了一样挣脱衙役,重新跪倒堂前:“大人身为父母官,怎么能屈打成招?”
“本官办案,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拖出去!立即用刑!”周起然厉声道。
粗壮的衙役手持水火棍上前,把柳一山按倒在地。
棍棒无情落下,老人忍痛高呼:“绵儿回家去!爹没有杀人!苍天有眼,自会还爹清白!”
青绵拼命挣扎,泪如雨下:“周大人开恩啊!爹爹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
就在这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电闪雷鸣间,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六月飞雪!这可是天下奇冤啊!”堂外百姓惊呼。
“一定是冤枉的!” “柳大夫常为我看病,他的为人我最清楚,绝不会杀人!” “怕是被人当了替罪羊!” “听说林家三夫人善妒,没准是她栽赃陷害!”
议论声此起彼伏,堂外顿时喧哗起来。
“快、快住手!”周起然额头冒汗,急令停刑。其实不用他下令,衙役早已停手——天意如此,谁敢违逆?
师爷凑近低语:“大人,这柳青绵不可小看。她曾得山神召见,得罪她恐怕会招来不测。况且林家二夫人真正目的不是扳倒柳家,而是要把罪责转嫁……”
周起然眼神微动,心里已经明白。
“此案确实有蹊跷。”他语气缓和下来,“柳大夫聪慧过人,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法杀人。柳大夫再仔细想想,银针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柳一山凝神回想,忽然道:“昨天进林府时,曾有个丫鬟替我提过药箱。莫非是那时候……”
“还记是哪个丫鬟吗?”周起然追问。
“草民不认识林府的婢女,但林老爷应该知道。”
林老爷沉吟片刻,道:“当时……好像是三夫人的丫鬟福字接过药箱。四姨娘病发突然,她房里的丫鬟都在照料,就临时借调了三夫人房中的。”
“立刻传唤丫鬟福字,并请三夫人到堂问话。”周起然肃然道,“看来此案是后宅争风吃醋所致。”
“大人明鉴!”林老爷急忙辩解,“三夫人虽然性子急了些,但绝不敢谋害人命!”
已经折了一位爱妾,林老爷哪里愿意再损一人?他巴不得周起然草草结案。然而事与愿违,周起然心里另有打算。
半个时辰后,衙役匆匆来报:林府丫鬟福字已经上吊自尽。堂下顿时哗然。周起然只能宣布退堂,明天再审,将柳一山还押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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