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念及旧情。当初为取他一滴龙泪，害他承受挖眼之痛，这笔债始终沉甸甸压在她心里。如今东离正是吃准了她这份愧疚，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纠缠。
“你啊……”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无奈轻叹，指尖泄愤似的点了点他眉心，力道却轻得像羽毛拂过，“就仗着我心软！”
东离抬头看她，龙瞳里漾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哪还有半分痛苦的样子。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嫁衣前襟，声音闷闷传来：“你一生气，眉眼都凌厉了，本君害怕。”
这般亲昵，这般示弱，若在从前，定会让她心软。可现在，听在耳中只觉得讽刺。
青绵猛地发力，将他推开半尺。嫁衣袖子在幽蓝水光中划出冷冽的弧度，她眼底凝着冰霜，声音带着寒意：
“别再这样靠近我！”她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如今我看透了——你们这些男人，不管是狼是龙，终究都是满口谎言的虚伪东西！”
东离眸光一暗，正要开口，却见她已快步退到水幕边缘。她的声音穿透水波，带着决绝：
“嘴上都说喜欢我，说得那么好听。可一个，是要吃了我，用我的血肉镇压他体内的戾气；另一个，嘴上怜惜，却想把我永远关在东海深处，日日取血，当作你争权夺利的筹码！你们……”她凄然一笑，笑容里满是苍凉，“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
东离上前一步，龙瞳中闪过一丝慌乱：“绵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青绵打断他，声音好似带着千斤重量，“解释你怎么利用我挑起战争？解释你怎么把我当成野心的垫脚石？还是解释你这份掺杂算计的‘深情’？”
看着他瞬间僵住的神色，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熄灭了。原来真相被撕开时，竟这样痛。
她缓缓转过身，只留给他一道纤细而倔强的背影，声音里带着疲惫：
“东离，我累了。”她闭上眼，不愿再看那张俊美却虚伪的脸，“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散在水里，指尖却悄悄攥紧衣袖，把嫁衣上绣的金线凤凰揉出一道细褶。
东离静静站着，深邃的龙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光，像是看穿了她强撑的平静。最终他只是温和地说：“好。”
转身时，他看了她一眼，“本君晚点再来看你。”
等东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幕之后，青绵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她跌坐在砗磲床边，把脸埋进掌心。刚才强装的镇定如潮水般退去，无奈与心碎翻涌而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悸动。青绵闭眼细察，感受到一股暖意在经脉间流淌。自从大婚那天，苍夜为她种下灵珠，并将一股精纯灵力渡入她体内后，这股力量就一直沉睡，直到此刻，在这绝境中，它终于开始与她自身的生命气息融合。
她心念微动，目光投向不远处玉案上的青瓷茶壶。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起。”
茶壶轻轻一颤，晃晃悠悠地悬浮起来，壶身倾斜，一道清亮的水线注入下方的茶杯，直至七分满，茶壶又稳稳落回原处。接着，那只斟满茶水的杯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托起，平稳地飞到她面前。
青绵伸手接过微温的茶杯，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梦！
一抹真切的笑意终于冲破连日阴霾，在她唇边浅浅漾开。她捧着茶杯，感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暖意，仿佛握住了黑暗中第一缕微光。这突如其来的能力，让她在绝望的深渊里，终于摸到了一根可以攀援的藤蔓。
她又试了一次，目光落在散落在床边的几颗珍珠上。意念微动，珍珠便轻盈浮起，在她面前排成一个流转的光圈。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她眼底泛起欣喜的泪光。
在这冰冷的水底囚笼里，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虽然还很微弱，却是她在绝境中抓住的第一份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尝试将这份新生的感知力向四周延伸。水底的各种声音开始涌入她的识海——远处鱼群游动的水流声，水草摇曳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两个清晰的对话声。
是东离，还有一个柔媚而恭敬的女声。
“……伊洛，打通伊洛河与东海暗流的事，必须加快。”东离的声音褪去了面对她时的温柔，只剩下属于上位者的冰冷，“三天之内，本君要看到水道畅通。”
“主上放心，”伊洛回应，“伊洛河已经和七条河流连通，最后一条打通后就能从水底直通东海，到时候任凭苍夜鼻子再灵，也无法从水底找到青绵姑娘……”
“很好。”东离指尖轻叩玉座扶手，“让你的人尽快潜入寂灭之眼。那里是东海最隐秘的炼狱，一旦青绵被擒，最有可能关在那里。”
“主上明鉴，我们的人已遍布东海各处要地，只是寂灭之眼……”她声音低了下去，“巴昂在那里设了三重禁制，连水母都进不去。据说除了他亲信的三位龙将，没人知道具体位置。”
东离眸光一沉：“那就从那些龙将身上下手。本君不信他们个个都能守口如瓶。”
“主上有所不知，”伊洛压低声音，“这三位龙将都是巴昂母族西海长公主临终前留给他的亲卫，对巴昂忠心耿耿，要动摇他们很难！”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据说巴昂极为倚重他们，连寝殿外的守卫都交给他们轮流值守。想从他们口中问出寂灭之眼的下落，只怕……”
“本君不管你要用什么手段。”东离的声音陡然转冷，“绵儿虽是本君的棋子，也是本君认定的妻子，本君不能让她出事。东海本君要，绵儿本君也要……”
“属下明白了。”她深深低头，“就算要动用埋在东海最深的暗棋，也一定会护青绵姑娘周全。”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青绵耳中，让她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连呼吸都停滞了。
东离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棋子…妻子…东海我要，绵儿我也要…
原来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只是一枚棋子，更是一件他志在必得的战利品。既要利用她挑起战争，又要将她永远囚禁在身边。这份看似深情的偏执，比纯粹的利用更让她恐惧。
她缓缓滑坐在冰冷的砗磲床边，嫁衣的红在她眼中变得刺目而讽刺。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逃脱被安排的命运。苍夜要她的命，东离要她的人，而她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
一股深切的悲哀涌上心头，但随即被强烈的求生欲压了下去。
不，她绝不能认命。
东离既要利用她，又要得到她，这或许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弱点。只要她还有价值，只要东离对她还存有执念，她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她轻轻按住心口，感受着那颗灵珠在体内微微发热。这是苍夜留给她的力量，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虽然微弱，但至少让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东离想要一个“完好无损的新娘”？
青绵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那她就好好扮演这个“新娘”，让他放松警惕。同时，她必须更快地掌握这股灵力，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寂灭之眼…东海炼狱…
这两个地名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既然东离打算把她送到那里，她就必须在此之前逃脱。
她重新站起身，走到水幕边，望着外面游弋的鱼群。这一次，她眼中不再只有绝望，更多了一份决然。
她轻轻抬手，尝试用灵力去触碰结界。微弱的光芒在她指尖闪烁，虽然依旧无法撼动结界，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灵力的掌控，比刚才又熟练了一分。
她在心中默念。
东离，你想做下棋的人，可我柳青绵，不会永远只做你棋盘上任你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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