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渐深,小院里的日子却过得暖融如春。
自知晓青绵有孕后,苍夜将她护得愈发周全。每日她醒来时,屋角的炭盆总燃得正好,新添的上好木炭驱散了每一丝寒意,连她要穿的衣裳都被他提前在炭盆边烘得暖融融的。灶上永远温着精心熬煮的粥羹或滋补的汤品,他变着法子为她调理胃口。
他将紧邻着卧房的另一间屋子仔细收拾了出来。青绵某日好奇推开门,只见屋内窗明几净,原先的杂物皆已不见,角落里已整齐地码放了些柔软布料与小木马之类的物什。
“眼下天寒地冻,不便大兴土木。”苍夜自身后拥住她,大手轻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笃定规划,“待来年开春,地气暖了,为夫再着手扩建几间。总要让孩子们有宽敞地方奔跑嬉戏。”
因放心不下她独自在家,采买之事便托付给了村里常去镇上的乡邻。苍夜出手极为大方,报酬往往数倍于物品价值。消息传开,村民们无不争先恐后地愿为这对神秘的夫妇效劳。今日张婶送来了江南的软棉细布,明日李叔带回了干燥枣脯,连那罕见的安胎药材,也源源不断地被送来。不过旬月,那间预备出来的小屋,竟被各色物品堆得满满当当,吃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
青绵瞧着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库存”,不禁扶额轻笑:“夫君,这哪里是生一窝孩儿,便是生三窝,怕也用不尽这许多了。”
苍夜却只挑眉,将她小心横抱起来,避开地上堆积的物事,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本尊的妻儿,自然样样都要用最好的,多多益善。”
傍晚,苍夜正在院中利落地劈着柴,冬日清冷的空气里回荡着规律的“咄咄”声。突然,屋内传来青绵一声急促的呼唤:“夫君——!”
斧头应声落地,他身影如电,几乎是瞬间便掠至榻前,碧瞳中满是未及收敛的惊惶:“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却见青绵倚在床头,脸上并无痛楚,反而漾着一种奇异而幸福的光彩,她拉住他微凉的大手,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不是……是孩儿,孩儿刚才动了!”
苍夜闻言,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忙不迭地将双手用力搓了搓,直到掌心温热,这才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贴上她微隆的腹肚。
屏息等待了片刻,掌下却一片宁静。他有些不甘,又怕手凉惊扰,遂俯下身,将侧耳轻轻贴了上去,凝神细听。
隔着衣料与肌肤,那强而有力的生命脉动清晰地传入他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并非一个,而是两道稍快且节律微差的心音,咚咚,咚咚,如同春日擂响的小小战鼓,蓬勃而昂扬。
“听到了……”他抬起头,碧瞳中仿佛落入了星辰,熠熠生辉,“是两个小家伙,心跳很有力。”他的大手极尽温柔地在她腹间流连,对着那方小天地温声细语:“要乖乖的,不许折腾母尊。父尊和母尊,盼着你们呢。”
青绵倚在苍夜怀中,沉吟道:“寻常妇人总要四个多月才能觉出胎动,咱们这孩子……还不足三个月,竟这般活泼了。”她抬眼,眸中带着些许好奇与试探,“莫不是……会比寻常孩儿来得早些?”
苍夜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另一只手仍护在她腹间,思忖片刻方道:“狼族孕期两月,人族十月。你我血脉交融,这孩子想来是取其中,或许……六个月光景?”他顿了顿,碧瞳中虽有推演,却无十足把握,“天道造化,难以尽数揣测。唯有万事备在前头,方不至临阵忙乱。”
言罢,他敏锐地察觉她身子微微地绷紧了几分,知她心底仍存着不安。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放得愈发沉稳柔和:“不过夫人也莫要时时悬心,反倒累了自身。有为夫在,纵有万般情况,也定能护得你们母子三人周全。”
他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处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与力量。“你只管安心将养,闲时想想该给孩儿起什么名儿,或是盘算开春后,新屋子要盖成什么样儿才好。”语气轻松,带着对未来明晰的憧憬,将那丝不确定性带来的阴霾悄然驱散。
青绵感受着他话语间的笃定与呵护,心中那点细微的忐忑渐渐平复,将身子更放松地偎进他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嗯”了一声。
夜色渐深,确认身侧的青绵呼吸平稳,已沉入梦乡后,苍夜方悄然起身。他于榻边静立片刻,为她掖好被角,碧瞳中方才在妻子面前的从容笃定,渐渐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他无声无息地移至外间,确认卧房内呼吸依旧平稳绵长,这才转身踏入凛冽的夜色中。身影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院落后方那片深沉的山林。
立于林间一片空旷的雪地上,他仰首向月,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狼嚎。那声音并不暴烈,却带着某种古老的、穿透山野的韵律,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声波裹挟着独属于狼尊的指示,层层荡开,传向远山。
不过片刻,三道身影便自不同的方向疾掠而至,悄然落在他面前,正是东法、河法与木法。他们并未显露真身,气息却比往日更添几分恭谨。
苍夜目光首先落向真身为狼的东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东法,你即刻去查,翻遍狼族所有关于孕育与抚育的典籍秘录。狼崽诞生前后需要注意什么,如何照料,母体又该如何养护,给本尊一一查明。此外,”他略一沉吟,“去寻几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不仅要熟知人族产妇,最好也能应对狼族情况,暗中备着,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遵命!”东法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随即,他看向河法与木法:“河法、木法,你二人联手,将我们所在的这座山,以及周边五十里范围,再加固三重结界。务必做到滴水不漏,连一只心怀恶意的飞鸟都不能放入。”他碧瞳中闪过一丝冷厉,“尤其是要防着东离……此时,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尊上放心,我等必竭尽全力,护尊后与小主人周全!”河法与木法齐声应道,随即化作两道流光,执行命令而去。
山林重归寂静,苍夜独自立于林中,望着沉沉的夜色,缓缓吸了一口气。他面上依旧沉稳如山,唯有负在身后、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同样存在的、初为人父的紧张与期盼。万事皆需谋划在前,这是他四千年来行事的原则,尤其事关青绵与他们的孩子,他更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河法与木法领命后,并未立刻离去。两人隐去身形,立于树梢,远远望见尊上那小心翼翼返回屋舍的背影,不由得相视一笑。
木法轻轻摇头,传音道:“尊上是否太过谨慎了?你我见过狼族多少母狼生产,即便有些风险,何曾需要这般兴师动众?又是查典籍,又是布结界。夫人与尊上皆有灵力护体,能出什么大碍?”
河法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啊,一根灵木,不通情愫,如何能懂?尊上存世四千载,何等孤寂?如今方得这一脉血脉延续,乃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岂是寻常狼族生育可比?这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才是正理。”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待往后尊后果真如尊上所愿,多生几窝,习惯了,或许尊上才能稍稍放宽心吧。”
提及往事,木法也来了兴致:“说起来,当时在齐府,尊上对尊后的态度就非同一般。那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他想起某些不便明言的“手段”,含糊带过,“……也要逼着尊后近身伺候。那时我便觉着,这小姑娘,怕是要不一样了。”
河法像是被勾起了什么“痛苦”回忆,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即又笑起来:“何止是不一样?我那时便看出,尊上那眼神,哪里是看食物或者仆役?分明是饿狼见了……咳,是动了凡心!谁能想到,咱们杀伐决断、冷面数千年的尊上,竟是这天地间独一份的,能把到嘴的‘食物’,硬生生变成了心尖上的娘子,如今还要为他生儿育女的神尊。”
两人低声笑了起来,月光下,身影渐渐消散,各自执行命令去了,只余下林中微风,仿佛还带着些许未尽的笑意,以及对他们那位口是心非、用情至深的尊上,最由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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