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娘子走后,王惟清去拿空的木桶。木桶下,赫然放着一张安医官署名的药方。王惟清小心翼翼将药方藏在怀中,若无其事的挑起木桶。
回到外围后,王惟清在送药的几个人中,发现了李二狗。不知为何,他感到很是庆幸,至少小渔村还有人在村外,没有被困。
“二狗哥!”
李二狗看清楚是王惟清后,立马将王惟清拉到一边。他低声告诉了王惟清整个事情的经过。
那日海边来了一艘倭寇的船,扔下一个快死的倭寇后就消失不见。怎知那个倭寇拖着病体在小渔村到处游窜,才使得小渔村全部染上瘟疫。
安医官他们知晓后,立马到了小渔村,准备救治村民。接着平川县的黄堂尊便下令封锁小渔村,使得安医官他们连药都没有准备就一同被困。那个平川县的吕医官狂妄自大,生说就靠自己看脉案,便能治好所有人,还说自己祖传的方子不能为外人所知,只能送煎好的药进去。现在小渔村约莫死了十几个村民。
李二狗说完,用手搓了搓脸,不想让王惟清发觉自己流泪。
明明药没有效果,黄古安却选着视而不见。明明自己医术不精,吕沿直却依旧一意孤行。看来这两人怕是一伙的。
待王惟清和李二狗商量后,李二狗留在此处打探消息,王惟清则去县衙试探黄古安的态度,顺便寻些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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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惟清去到长滩县县衙时,正巧碰到黄誉。
二人皆有些许尴尬,但王惟清还是上前打招呼:“黄主簿,许久未见。”
“惟清,你没去小渔村吧?你来年还要参加科考,切不可因为这瘟疫耽搁了大事。”黄誉还是一如既往的为人着想。
“多谢黄主簿关心,惟清自有主意。”王惟清说完就要去县衙里面。
怎知黄誉笑着拦住他:“现在进县衙需公函。”
“老百姓进吏房办户籍也需要公函?”王惟清不解。
“老百姓进县衙需得里长的信函,亦或是敲登闻鼓。”黄誉满脸笑意的指着县衙门外,才刷过大漆的登闻鼓。
“告辞!”
王惟清丢下这句话后,就走出正德巷,去找杜百沐。
严成领着王惟清,走到了李府。
王惟清疑惑的看着严成,严成略带得意的说:“李老爷前些日子中风,现在公子与夫人一起打理长滩。”
李长根的牡蛎养殖场,怎会交给杜百沐来打理?王惟清深感不解。
“当然主要还是李老爷做主,他中风只瘫了半边,还是能说话,能走动的。”严成继续解释道。
很快王惟清便看到了杜百沐,也看到了杜百沐旁边坐着木轮椅的李长根。李长根很明显的偏到了一边,手在空中无规律的摆动着。
杜百沐走到王惟清面前,二人在一块安静的假山下,杜百沐先叹了一口气。“黄古安只想用这次瘟疫,吞朝廷拨的救济银。他不会顾百姓死活的。”
“那能找到药吗?我偷偷运去。”王惟清拿出张娘子给的药方。
“有药方便好,虽然现在药的价格翻了两番,但是药的事情你交给我,放心惟清。”杜百沐的手掌放在王惟清肩上,传递给王惟清丝丝温暖。
“我这还有些银钱,劳烦杜兄!”王惟清将所有银钱都放在杜百沐的手上。
杜百沐拿了一半:“你留些,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药材的钱,我先垫着。”
“多谢!”王惟清向着杜百沐鞠了一躬。
“你快些去忙,药材的事,不用操心。”
回到小渔村外围后,王惟清才仔细观察这位吕医官。他的书案整洁,所用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品,看来是个爱好书法之人。只是,在此时看来,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吕医官,现下可对疫病有了解决之法?”郑敬言带着王惟清再次走到吕沿直的草棚。
现下若不是身为快班捕头的郑敬言还管理着此处的治安,王惟清已经不能再见到这个掌事的医官。
吕沿直原本一直埋头看医书,但郑敬言到底是三班之人,不好得罪,才缓缓抬头:“已然有了眉目。”
王惟清心中了然,吕沿直说的又是废话。
此时李二狗慌忙的跑了进来:“郑捕头,张娘子让我交给你的!”
李二狗向郑敬言递去一张泛黄的纸。
吕沿直一听是张娘子交给郑敬言的,立马起身拦住,自己则带上了布手套,接过了李二狗手上的纸张:“郑捕头,小心为上!若是纸张上沾了疫病之人的唾沫,是会传染的!”
郑敬言眉头皱起,他人高马大,眼神犀利,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你拿着,我站在旁边看,可行?”
吕沿直到底是个柔弱的读书人,哪里经得起威武之人这般审视,只得将张娘子送的信,小心翼翼的打开。
信上只得寥寥几句,长滩县的安医官已经感染了疫病,如今只得刘医官在小渔村做主。张娘子希望郑敬言向县令禀明情况,再派一位老练的医士进入小渔村。
霎时草棚的气氛低到冰点,安医官在长滩县医术高明,人亦宅心仁厚,如今感染了疫症,刘医官常年主事男科,对肺症不擅长。张娘子又是女科医士,如今小渔村的情况岌岌可危。
如此低压的气氛,却听见了一声轻松的叹息。此声便是平川县的主事医官吕沿直发出。
“不若,吕医官先进疫村。我自会向堂尊禀告,吕医官舍己为人之品德。”郑敬言微弯着腰,示意吕沿直该发挥自己主事医官的作用了。
“不可,不可!此事我自会同堂尊商议。这毕竟有关医术,我自有放心的人选。”吕沿直没想到郑敬言会让自己进小渔村,原本还沉浸在安医官这个竞争对手感染疫病的喜悦当中,后脚就差点让自己身处险境。
“何人可选?”王惟清问道。
吕沿直不想再与郑敬言二人纠缠,只坐回自己的书案:“这就不牢二位费心了,堂尊大人自有定夺。”
“凡为医道,必先正己,然后正物。正己者,谓明理以尽数也;正物者,谓能用药以对病也。此句不知吕医官可曾读过?”王惟清突然想起以往自己所看的一本书中所言。
然而书中的道理是用来约束君子的,对吕沿直这种人不适用。
只见他又坐着假意看书:“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去吗?我不去!你有意见你去啊!”
王惟清没想到这一县的医官竟是个泼皮无赖:“我若是会岐黄之术,早就进去救人了,还在这里与你费口舌?”
与吕沿直不欢而散后,王惟清与郑敬言挤在三班的帐篷里,辗转难眠。吕沿直没有救人之心,即使让他进去也是无用,到哪里去寻有德的医士呢?
寅时已过,王惟清还是深处混沌之中。帐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唤起王惟清。
王惟清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才看清来人是谁。
原来是杜百沐的长随严成。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杜百沐刚刚得知七皇子亦是感染了疫症,正在南坪县一处别苑休养,救七皇子的可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王医士。
王惟清当下决定去寻这位能治好疫病的王医士,杜百沐原本是打算等王惟清天亮之后再行动,此刻正在给王惟清备马车等一应用物。
然而,王惟清已经等不及。去南坪县越早,死在小渔村的人就越少。他独自一人,顶着星光,向着南坪县出发了。
王惟清雇了一架极快的马车,他此时才在心中后悔,若是他学了骑马,现在去南坪县应当会更快。
他心中怕极了,怕七皇子不愿借出王医士,怕王医士不愿去小渔村医治,怕小渔村的百姓等不到王医士。
一连日夜兼程,换了三匹马,一刻也不曾停歇,他终于在三日后到了南坪县。
此时正是上午,王惟清走到河边,给自己洗了一把冷水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可是,经过了三天不分昼夜的赶路,他的衣服已经满是泥点,头发也杂乱不堪。
他本打算去市集买件成衣,但此时小渔村有难,正是用钱之际,他不能将钱用在这个地方。于是他回到马车内,打理着自己的衣服,尽量看不出脏乱来。又将头发从新梳了一遍,他心想,这样应该不会冲撞了三皇子吧?
市集之上,王惟清手拿一块李二狗给他的干烧饼,打听着三皇子休养的那处别苑。百姓皆以为王惟清是哪里逃难的难民,打听七皇子的住处,可能是此人有冤却无处申诉,但无人愿意惹火上身,无人愿意告诉王惟清他想知道的答案。
在吃了无数闭门羹后,王惟清终是明白了各种原由,他只得另寻他法。
或许从衙门的官差处能找到些线索。
此时以至晌午,烈日极毒。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若不是为了生计,也无人愿在这毒日头下行走。王惟清顶着烈日来到南坪县县衙外,他蹲守了大概半个钟头,才看见几个行走的马快走出县衙。
王惟清心想,看来这南坪县的管理也是散漫,这几个马快动作散漫,吊儿郎当的模样。若是在长滩县,早就被曹仁义骂的狗血淋头了。
王惟清将草帽的帽檐压低,悄无声息的跟在这几个马快身后。
这几个马快显然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全然忘记了自己作为衙役的警觉。王惟清一路跟着他们,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七皇子在休养的别苑在城东。
既然已经知道大概方向,王惟清便朝着城东赶去。
他将马车赶到河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在河里简单的清洗了一遍,而后挂在马车的一角,自己只穿了一件洗的极薄的棉布里衣。这样的日头等会儿去到城东定是会晒干外衣。希望不会犯怠慢皇子之罪。
南坪县的城东,明显都是富庶之人聚集之地。这里高墙林立,青砖黛瓦,门第极高,鲜少有人家大敞着门。
王惟清围着这块地方转了许久,却是没有发现守卫深严的院子。
王惟清只得多转几圈,这两三圈下来,天都黑了,王惟清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他还是不愿放弃,想来是这些高墙挡住了。他停下马车,坐在高墙底下,啃着干瘪的烧饼。
上天对他还是好的,此时终于退凉,微凉的风吹干了他发间的热汗,他终于在身体上有了舒适的感觉。可是他的心里此时却还是万分焦急,他知道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他必须快些找到那个医治七皇子的王医士。
在王惟清哽下最后一块烧饼时,他突然被人蒙住了眼睛,凌空架起,恍惚之间王惟清感觉到自己被人带到了一个柴房里。
王惟清从未经历过这般黑暗之事,他不敢轻举妄动,伺机寻找机会。
可是,他连机会都没有,那些人将他丢进柴房后,便锁住了柴房,关闭了窗户,扬长而去。
这漫长而无尽的晚上,是王惟清长这么久以来极为痛苦的一夜,对未来的恐惧侵蚀着王惟清的大脑。王惟清看着这足够有自己家大的柴房,地上还铺着青石。单就这间柴房来说,已是小渔村所有百姓无法企及的。他们还在等着自己救命,自己绝不能被困在这柴房里。
王惟清一整夜都在混沌之中。他其实很想睡一觉,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是王爹王婶,是小渔村的每一个人,他救人心切,无法入睡。
直到天蒙蒙亮,直到耳边响起一声鸡叫,好似要刺破王惟清的耳膜。
王惟清再次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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