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誉将头埋的极低,他眼睛看到陈亮的衣角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的对着公堂正中磕头。“小人平川县主簿黄誉,掌管平川县吏房,小人曾经也是长滩县吏房主事。”他提了一句长滩县,是希望王惟清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他一命。
整个平川县,没人能想到昔日的王惟清会是九皇子。如今长滩县差役与平川县差役的心情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特别是平川县曾经态度傲慢的,现在都在祈祷不要被叫到堂上。
王惟清自是不会要平川县这些衙役们的性命,毕竟他们不过是被人指使,不得不做。但他绝不会让这些人再为老百姓办事,他忘不了他们颐指气使的模样,亦忘不了他们身上的熏香。
“小渔村在册多少人?”娄和羡问道。
“小渔村在册一百零六人。其中一百零五人死于瘟疫或火灾,那次火灾之中还有长滩县三位医官为民牺牲。如今整个小渔村还余一人存活,正是,正是堂上的九皇子。”黄誉说道九皇子这三个字时,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娄和羡见黄誉提到了王惟清,就转头温声问道:“下官敢问九皇子,发生瘟疫和火灾时,您在何处?”
“瘟疫时,我在甘泉书院读书,准备来年的乡试。在得知小渔村发生瘟疫后,曾在外围协助平川县医官,见医官不愿担责任,并未真心救小渔村的村民,便去南坪县找王医士。那时是杜中丞家的杜大公子帮了我的忙。找来了王医士,回到小渔村时,小渔村已经一片火海。娄大人,大致便是如此,请你继续审案吧。”王惟清其实还想要说很多,他知道太多黄古安和陈亮的罪行,但娄和羡只问了发生瘟疫时,他在何处,他只得先回答这些。
娄和羡站起身,向着王惟清行礼:“下官叨扰九皇子了。”
随后娄和羡坐定,惊堂木再次响起:“谎报受灾人数,骗取朝廷救济银,堂下二人可认罪?”
陈亮已经心如死灰:“认罪!”
黄古安见陈亮认罪,放心大半。他跪坐在公堂下面,声音带着哭腔:“下官是被陈亮蒙蔽了双眼,是陈亮骗我的!还望娄大人还下官清白!”
娄和羡眼睛落在公堂右边上首的黄卫查身上,黄卫查神态自若,全然没有慌张。
“传瘟疫时,外围管事及主要衙役,平川县医官,以及王医士。”娄和羡没有去理会黄古安的哭诉。
王医士本就年老体弱,如今颤颤巍巍的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年轻人,竟然都没有王医士走的快。
“给王医士赐座。”娄和羡说道。
王医士在前坐下后,身后一众人都跪了下来。
“主事医官何在?”娄和羡问。
平川县主事医官吕沿直颤颤巍巍的跪到前面:“小人平川县主事医官,吕沿直。是陈二爷,是他让我不要直接医治好那些村民的,他说瘟疫越是难治,最后我治好后,我的医术才会闻名于世。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陈亮的话!九皇子,小人知错了!小人罪该万死!”
王惟清看着吕沿直正四处张望,不知在找谁。
他眼睛一锁定王惟清,跪着的双脚立刻不停的朝着王惟清移动。
啪!娄和羡的惊堂木适时响起:“大胆吕沿直,竟敢扰乱公堂!”
吕沿直这才停下动作,可他依旧望着王惟清:“九皇子,您曾经教导小人,‘凡为医者,必先正己,而后医人。’小人如今明白了!小人知错了!知错了!”吕沿直整个人不停的颤抖,泪水和口水混合着流了一地。
王惟清将头转向娄和羡,示意娄和羡继续,不必理会此人。
“王医士,可否讲清小渔村瘟疫?”娄和羡温声询问。
“小渔村瘟疫主是肺症,老年人即使用药存活也大概只得五五,但青年人稍加用药是能渡过难关的。我年老体弱,路途所用时间过多,耽搁了九皇子,耽搁了小渔村村民救治的时间,实在是惭愧。”王医士简单的说了瘟疫相关的,又补充道:“陈亮与县令曾以九皇子,即当时的王惟清病重为由,将我软禁在县衙,实则是为了不让我说出瘟疫可治的真相。二人担心七皇子会招我回南坪县,才未对我下杀手。”
“陈亮,方才二人所说的,你可认罪?”娄和羡徐徐问着。
“我认!”陈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那请问王医士,关押你的可在堂上?”娄和羡问。
王医士转身看了看跪着的一众人,这些人都紧紧的埋着头,他不好辨认。
“你等都抬起头来!”娄和羡命令。
待着些人抬起了头,王医士便指着钱大:“正是此人!”
娄和羡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冷冷的说道:“你,跪到前面来!”
“小的平川县捕房钱大,叩见青天大老爷!”钱大将头紧紧的埋着,不敢抬头。
娄和羡见这个大汉怎如此胆小,更想看看他长得样子:“你抬起头来。”
钱大刚刚抬头,章行瑜就来到衙门公堂。他原本在守着白知砚,但又担心自己的弟弟,这才准备来看看庭审。
当他走到钱大身边时,斜眼看了钱大,霎时就停住了脚步。怎会是此人?他有些不愿相信,但那张脸他已经熟记与脑海,眼前人就是那日官道旁抢劫章行瑜的人,就是用刀架在章行瑜脖子上的狂徒!
章行瑜轻轻的对身旁的侍卫说道:“将此人给我五花大绑!”
娄和羡等人见章行瑜来此,皆是站起身迎接,没想到章行瑜会认识这个三班的主事。
章行瑜示意一众官员坐下后,坐在了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钱大面前。“你可还认识我?”
钱大谨小慎微的打量着章行瑜,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小的在堂尊大人接待您时,在旁边见过七皇子。”
章行瑜见钱大不承认,便轻轻道:“掌嘴!”
王惟清从未见过章行瑜这般有威仪之人,原来在这个国家,身处最高阶级的那些人,即使惩罚人,也不过是轻轻浅浅的说出来。
侍卫不停的对钱大掌嘴,钱大脸肿的像馒头,甚至尿都疼了出来。
现在跪在后面的一众人,以及陈亮黄古安,无疑不是夹着尾巴,不敢出大气。
谁能想到在平川县称霸一方,人人尊敬的钱大爷,会落得这个下场。没有章行瑜喊停,侍卫只得一刻不停的对钱大掌嘴。
章行瑜见钱大尿了裤子,便轻轻抬了抬手。侍卫极有眼力见的停了下来,站在一旁等着章行瑜的吩咐。
“此人是谁?”章行瑜问的是一旁的侍卫。
侍卫行礼后答道:“平川县三班的快班班头,钱大。”
章行瑜一听是县衙的差役,心中更加火大。堂堂朝廷官差,尽然敢在官道旁打劫!
“也是,你一天打劫之人甚多,自是记不得曾拿刀架我脖子上的事了?”章行瑜平静的提醒着钱大。
钱大一听打劫二字,恍然大悟:“七皇子,冤枉!”随后又想到什么,只得认罪:“小人认罪!请七皇子恕罪!”
章行瑜眉头依旧紧锁:“官差在官道打劫,你这县令是怎么当的!”他一记淡漠的眼神扫过跪坐在公堂,弱柳扶风般的黄古安。
黄古安和章行瑜一对上眼神,瞬间跪正磕头。“下官余下不严!下官知罪。”但他心中却又有一丝庆幸,这钱大还是嘴严。
“把他拖出去廷仗五十。”章行瑜指了指钱大,缓缓从座椅起身,朝着王惟清走去,平静的坐在王惟清身旁。这般淡漠的样子,好似他不是在杀一个人。
是的,权利的掌控者,他们嘴里从不轻易杀人。但是廷仗五十,一个习武之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况是钱大这样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差役。
施刑的是杜远桥所带的臬司衙门的侍卫,这些人可不会手下留情。王惟清在心里数着,大概是十五下的时候,钱大就受不了了。
□□的疼痛使得他无比的恐惧,他知道,黄古安救不了他了。他也想护住自己的弟弟,但实在是太痛了,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此刻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夫。
“七皇子,小人有话说!”钱大颤颤巍巍,急迫的说着。
章行瑜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停下。“有何事?”
钱大特别想用手擦一擦自己的脸,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脸上是泪?是血?还是口水?但巨大的疼痛牵拉着他,使得他动弹不得。
“那日打劫你的是我的孪生弟弟,钱二!是陈二爷出的主意,让我弟弟去官道打劫。陈二爷说我明着给县衙挣钱,我弟弟在暗处为县衙挣钱。这些钱我们兄弟二人只拿三成,剩下的都给陈二爷了!”钱大一面说,一面哭。
陈亮一听钱大将所有罪行按在他头上,轻笑一声:“是我出的主意。”
“娄大人继续办案吧!”章行瑜坐在黄花梨椅子上,对着娄和羡缓缓道。
“速去将钱二押来。”娄和羡坐于正中,拍了一下惊堂木。
王惟清此时现在思绪万千,他没想到章行瑜可以不用办案,不用证据,仅仅凭借几个字就可以置钱大于死地。那他这些年所背的律法,所学的八股文于这些皇亲国戚来说又有和意义?
他仰起头看了看县衙正中所悬挂的匾额上写着明镜高悬,忽然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也切身体会到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公正。
在押解钱二的空挡,娄和羡又传讯了黄古安关在后院地牢的崔浩然,李二狗。
二人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以往对王惟清最好的两人,此刻半躺在轮椅上,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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