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苑的银杏树,枝叶翠绿又饱满。
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但人生很少有圆满,事情很少能顺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白知砚能在这个礼教森严,女性举步维艰的世界,谋得一个出路,已是十分幸运。
她是知足的。
今日是章行瑜与陈雪里的婚礼,她枯坐在康宁苑,没有去。
她为新婚夫妇准备的礼物,由妹妹白知月代为转交。
毕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被有心之人提起,坏了典礼的氛围,就是她的过错。
白知砚不想他们的婚礼,发生一点点不愉快的事。
即便她心里很想去,很想看看震动整个京城的婚礼。
一定是庄重、绚丽的。
此刻的她,不再细想了。
想的越多,孤独感越浓烈。
如今,她连自己与自己相处,都还没有学会。
就这样吧,下雨就打伞,饿了就吃饭。
往前走就行了。
夜晚,章行云一身华服,带着酒气来到了白知砚的书房。
白知砚知晓他会来,所以一直等着他。
她将方才写的草稿纸归在一旁,手里握着烛台,走到章行云面前。
“七嫂为你留的酒。”章行云提前准备好了酒具。“我们一起喝一杯?”
白知砚眼神里是对章行云酒量的蔑视:“你可以?”
“明日无事,喝醉也无妨。”章行云已经为白知砚倒上了一杯酒。
“干喝啊?”白知砚眼睛盯着空空荡荡的桌面上,放着的两杯酒。
章行云今日已经在宁王府喝过一轮了,现在状态属于微醺,反应有些慢。他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了花生桂圆,红枣糕,莲子酥,还有一盘切好的牛肉。
“都是七嫂为你准备的。”章行云说道。
“宁王妃怎会知道你我房间互通?”白知砚含笑问道。
她一直觉得能翻墙进章行云府上,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她一般不会与人主动提起。
章行云眼睛微微眯起:“前几日七嫂进宫面见母妃过后,我与她一同出宫,在路上与七嫂多嘴了几句。”
“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是七哥给你准备的吧?”章行云眼底的怒意稍纵即逝。
白知砚瞪了章行云一眼:“我没这么想!”
“来,喝吧!”白知砚端起酒杯,与章行云碰杯。
“干杯!”
酒入喉中,是绍兴花雕特有的醇香。
酒壶上雕刻有精致的龙凤图案,寓意着“龙凤呈祥”。
“再过些时日,就要考试了,你准备好没有?”章行云问。
白知砚的眼神清澈透亮:“当然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总是活得清醒。”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书房。
“你就是太重情谊了,所以辛苦。”白知砚凝视着已经醉了的章行云。
感性的人最易醉酒。
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使得章行云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痴痴地摇着头:“我们从小的生活环境明明一样,怎么性格天差地别?”
“可能是因为,我们性别不同吧!”白知砚眼含笑意。
“不同又如何?我们注定是要一起走完人生路的!”章行云眼中含泪却倔强不落。
“你醉了。”白知砚眨了眨眼睛。
“我——”章行云嘴里的话,还未说完,就倒在了桌上。
白知砚轻笑,他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她起身绕过章行云,对着书房外小声唤道:“敬言,你家惟清睡着了。”
————
初夏的国子监巷,夹道的槐树还零星的点缀着快要凋谢的槐花。
带着些许**的槐花香,更是噬魂。
今日的国子监巷很是热闹,众多考生的亲朋好友将国子监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以往在门口有固定位置的乞儿,今日都不得不换个位置。
三年一次的助教初试,决定着众多考生能否鱼跃龙门,出人头地。
白知砚倒是不急,她与白知月坐在往常的食肆里。
堂倌张二对着白知砚说了好些吉祥话,还送给白知砚一块千层糕,寓意白知砚能一步高中。
算着时间,白知砚与白知月道别。
踏过国子监的大门,白知砚理了理今日的衣裙。
今日的白知砚是一身简单干练的打扮,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簪着一只白玉簪。
如此低调的她还是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白知砚站在位置图前,比划着待会儿的考场。
考场就在国子监的算学馆,在国子监的右后方,是比较偏僻之地。
算学只是选修,能有一个中等的场馆,大多是依赖以往学过算学的监生大多都在户部掌管着国家钱粮,是肥差。
白知砚跟着路标指引,走到了算学馆。
来考算学助教的约莫有二十几人。
此次国子监助教考试,有十个名额。主科经义学科就占了七个名额,余下的习射学科一个名额,治事学科一个名额,算学一个名额。
而算学今日要在这二十几人里,挑出三人,参与最终的殿试,由皇上亲自考核。
白知砚走到监丞面前,将文书递给监丞。
“监丞大人,民女白知砚前来报到。”
监丞早就听闻了白知砚与章行瑜的事迹,他上下打量着白知砚,最后提笔在白知砚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圈。
“白小姐,请入座壹号桌。”监丞将白知砚引到她的座位旁。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士优先吗?
全场离考官最近的位置。
白知砚无奈的笑着,如此,应当没人会质疑她的实力了。
离考试还有半刻钟,白知砚将文房四宝、小算盘一一摆放好,又将昨日章行云送的算筹轻轻放在案角。
时间还多,她回头扫视在座的各位考生。
他们有十多岁的青年,有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有的极善交际,已经与考生打成一片。
有的面露紧张,正襟危坐,不敢张望。
“你就是白小姐?”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走到白知砚旁边。
白知砚回礼:“正是。”
“你的位置,可没法作弊,待会儿咱们都会盯着你的!”男子高高在上的姿态,笃定了白知砚会作弊。
白知砚轻笑一声:“白某不屑用下作的方法。这位兄台,你待会儿可得盯紧了!”
男子被白知砚呛到,心有不甘,轻蔑地说:“一个七皇子不要的女人,也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另一个男子帮腔:“一屋子的男子,你也不脸红?”
白知砚早就预想到会有这个的情景,也不急:“我脸红作甚?今日我就是要你们男子争上一争!”
胆敢在考场给她难堪的,白知砚早就猜到了身份,他们大概都是大皇子的人。
白知砚目光坚定:“多说无益,咱们试卷上见真章!”
她说完后,转过身去,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会那群人。
一位监丞,一位助教,以及一位主考官走进考场。
主考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在白知砚面前站定,眼神古井无波,仿佛这场考试,与自己无关。
“拜见胡博士!”考生皆向主考官行礼。
胡博士精研勾股、天文、律历之术,更是多次参与工部筹算,解河工漕运之急。他的学生遍布户部与钦天监。
其主讲的“线、面、体”三部要义,每堂课都座无虚席。
“各位考生,规矩都懂?”监丞声音高亢。
“懂!”考生异口同声回答。
监丞继续道:“不许交头接耳!沙漏漏尽收卷!”
“铛——”一声铜锣响,助教捧着考卷,一一分发。
白知砚展开卷面,快速浏览一遍。
总共三个题目,难度依次增加。
第一题,出自《张丘建算经》的经典不定方程问题,百鸡百钱。
其题目文字几乎与书上无异。
问用一百钱买一百只鸡,给定三种鸡的价钱,求买定三种鸡的数量。
关键解法就是通过建立不定方程,结合鸡的数量为正整数的条件,筛选出结果。
这道题,白知砚用了文字与图形方程相结合,给出了正确答案。
第二题,出自《九章算术》的基础题。粟米之法。
此时考场已不似方才那般安静,有翻动草纸的声音,有玩弄算筹的声音。
白知砚轻吐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境,不能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所影响。
她提笔,将算法与结果工整的写在素笺之上,笔尖未有半分停顿。
此题,她押中了!
时间过半,考场里叹气声此起彼伏。
最后一题,乃是均输问题!
此题依旧出自《九章算术》
涉及人口、路途远近、货物种类,还要结合分配赋税、徭役,最终达到公平。
计算量十分庞大。
她反复验算了三遍,确认了每一步的除法精确,连“斛、斗、升”的进制都折算清楚,才在素笺上落笔。
写完此题,她额头已经生出细汗。
“铛——”又是一声铜锣响起。
摆在正中的沙漏已然漏尽。
“收卷!”监丞的声音响起时,白知砚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桌面。
考生皆与胡博士告别,或携伴而行,或独自离开。
走出算学馆的时候,清风轻拂白知砚的额头。
方才做题冒出的细汗已经随风而去,已尽人事,但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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