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笔尖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下去，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舒窈腼腆地笑了笑，站起身：“不客气。我去下洗手间，你要一起吗？”
音棠摇摇头：“你去吧。”她见盛言毫无反应，正觉无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盛言正在书写的笔尖上。
他写得一手潇洒的行书，行云流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音棠初中时班里就有一个女生写这种字体，她羡慕了好久，此刻竟忘了要找盛言的茬，看得出了神。
盛言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你看什么？”
音棠嗤笑一声，下巴微扬，挑衅他：“你脸上镶金了，看你还要收费？”
盛言被她噎得呼吸一滞，板起脸，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对，收费，拿来吧。”
音棠眼珠一转，也大大方方地摊开自己的掌心，伸到他面前：“好啊，拿来。”
盛言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音棠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伤害到我的眼睛了，要赔偿精神损失费，懂不懂？”
盛言只觉怒气直冲脑门，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他自认长相算得上出众，要不是性格太冷酷，追求者肯定能排长队。
他咬牙冷冷反击：“我才不丑！你知道有多少女生跟我告白过吗？”
音棠刻薄地反问：“她们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看着音棠那张毫不友善却异常生动的脸，盛言那句“你才丑”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骂不出口。
明明第一次见她时觉得哪都不顺眼，可不知怎的，现在看她，总觉得她身上像自带柔光滤镜，连那副气人的样子都透着股可爱。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烦躁地“啧”了一声，强行把注意力拽回自己的笔记本上，却发现自己刚才写下的公式旁，无意识地画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圈。
盛言正出神，女卫生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教室里几个正在写作业的同学茫然抬头，面面相觑，但见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又低下了头。
音棠眉头一皱，直觉不对劲：“那边怎么了？”
盛言站起身，快步走到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在女卫生间里，你要不去看看？”
他没想到音棠真的站起身向那边走去。
音棠刚到卫生间门口，就见纪若莹的跟班像门神一样堵在那里。
纪若莹抱着胳膊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她：“裴舒窈自己不小心滑倒了，你大惊小怪什么？赶紧滚蛋！”
见音棠绕过她继续往里走，纪若莹眉头一拧，正想伸手推她，扭头瞥见了跟在音棠身后不远处的盛言，以及走廊里探头探脑的其他同学。
她动作一顿，恨恨地瞪了音棠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音棠冲进卫生间，不见舒窈人影，也听不到她的回应，只得挨个敲隔间的门。
其他隔间都有人应声，唯独最里面一间，只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
“舒窈，你在里面吗？”音棠用力拍门。
舒窈压抑的哭声传来：“我没事……你回去吧……”
音棠心一沉，拔高了声音喊她：“你快开门！让我看看纪若莹她们做了什么？”
舒窈只是哭，反复说着“没事”。直到上课的音乐铃声响起，她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
“你不出来，我就不走。”音棠斩钉截铁地回答。
盛言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催促她：“上课第一天就旷课，你想被记过吗？快出来，别管她了！”
音棠头也不回，语气坚决：“我不能不管她。”
盛言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也觉得自己杵在女厕门口实在不像话，只能无奈离开。
也许是音棠的坚持触动了舒窈，隔间里传来“哗啦”的冲水声。门锁轻响，门缓缓打开，舒窈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她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音棠倒吸一口凉气，怒火瞬间燃起：“这是她们泼的？她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舒窈拼命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没事的……你快回去上课吧……别连累你被老师说……”
音棠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又急又气：“那你呢？你这样怎么上课？”
她略一思索，拉起舒窈冰凉的手腕往外走：“跟我走，让老师看看她们都做了什么！”
舒窈吓得往后缩，差点把音棠一起拽倒：“不行！太丢人了……”
音棠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怒其不争地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任由她们欺负！”
舒窈抬起泪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没用的，上次纪若莹撕我作业，我告诉老师，她回头就把我锁在器材室了。我爸妈知道，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你先惹的人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幸运的。”
音棠从未想过，反抗的背后，可能还背负着家庭的不理解甚至责备。
见音棠愣住，舒窈绝望地摇头：“你快走吧！胡老师本来就不喜欢你，别让他抓到把柄……”
音棠眼神一凛：“他讨厌我，我就更不用讨好他了。”
舒窈呆呆地望着她，眼里满是艳羡。如果她也能像音棠这样无所顾忌就好了，可惜，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音棠紧握住舒窈冰凉颤抖的手：“你不跟我进去，我也不走了。被人欺负有什么丢人的？欺负你的人都不觉得羞耻。”
在音棠眼神的鼓舞下，舒窈终于点头，任由她拉着，一步步往教室走去。
胡敏老师正因为音棠的旷课而脸色铁青，抬眼瞥见她们进来，尤其是看到舒窈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怒吼声顿时在教室里炸响：“沈音棠，这是你干的？”
舒窈吓得一哆嗦，慌忙摆手：“不……不是她……”
音棠挺直脊背，镇定地回答：“老师，她的衣服被人恶意泼湿了。我请求陪她回家换衣服，以免着凉生病。”
胡敏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舒窈，皱眉道：“让她自己去！你，立刻坐下听课！”
舒窈感激又愧疚地看了音棠一眼，不敢再多言，迅速从书桌里翻出乘车卡，穿好外套，低头快步离开了教室。
“现在继续上课。某人耽误的时间，下课补回来！”胡敏看着音棠坐下，听着众人的唏嘘声，勃然大怒，“叫什么叫？泼水的人，下课主动来找我，否则别怪我找家长！”
说完，他警告性地瞪了音棠一眼，才继续讲课。仿佛是为了惩罚她的“多事”，胡敏接连几次点名让她回答问题。见音棠神色平静，对答如流，他挑不出错处，方才作罢。
上课时，音棠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来自纪若莹的愤恨目光，却毫不在意。
纪若莹深知舒窈的胆小，本以为她会一直躲着不敢露面。没想到音棠不仅把人带到全班面前，还直接点明是“被人泼湿”的，分明是想让自己在老师和同学面前颜面尽失。
终于下课，胡敏见无人“自首”，打定主意等舒窈回来再问，便先行离开了教室。
老师前脚刚走，纪若莹后脚就气势汹汹地走到音棠桌前。她嘴角噙着恶意的笑，慢条斯理地将音棠桌上的书本扒拉到地上。
“我警告你少管闲事。再敢多事……”她故意停顿，威胁道，“我连你一起收拾！”
音棠缓缓抬头：“捡起来。”
纪若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非但没捡，反而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书本上用力碾了碾，崭新的书页立刻沾上肮脏的鞋印。
她挑衅地扬起下巴：“我就不捡，你能把我怎么样？”
音棠轻笑一声：“自然是不敢怎样了。”
纪若莹嘴角刚扯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音棠已捏住了纪若莹的下巴，另一只手狠狠往她脸上掴去。
纪若莹脸上挨了一巴掌，踉跄着撞在后面的课桌上：“沈音棠，你有病啊？”
音棠眼神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诡异：“我确实有病。”
纪若莹的跟班抢步上来，想给纪若莹报仇。音棠站起身，飞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腿上。
纪若莹正想还手，只听盛言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要打去校长面前打，那样才热闹。”
“要去吗？我一定奉陪。” 音棠看着愣住的纪若莹，压低了声音斥道，“要是认输了，就把我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擦干净放回原位。不然我还能更有病。”
纪若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惊惧。她瞥了一眼盛言，目光又转回音棠身上。
最终，她只得在那双冰冷眸子的逼视下，愤恨地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书本捡起，摔在音棠桌上。
“行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反问。
“擦干净。” 音棠的声音毫无波澜。
“你有完没完？”
音棠微微歪头：“你踩我书的时候，往舒窈身上泼水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这句话？没有，就给我擦、干、净。”
纪若莹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反抗。她抓住自己的校服袖子，胡乱在书皮上蹭了几下，直到那些肮脏的脚印淡去不少，才没好气地把书扔回去。
音棠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依然冷峻：“还有，以后离裴舒窈远点。再让我知道你找她麻烦……” 她没说完，但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纪若莹狠狠剜了音棠一眼，在心里发着毒誓，转身狼狈逃离了。
音棠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掌心因为刚才那一巴掌而隐隐发麻，心脏也在后知后觉地狂跳。她一转头，却撞上了盛言复杂难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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