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课后,我拽着七师兄练习掷骰子,努力到连午饭都没吃。
七师兄的爹爹曾经是个赌徒,赌技很高超,对赢也有种莫名的执着,连唯一的儿子——七师兄也被起名叫作“吴曜赢”。
听说,他爹爹的耳朵能准确分辨出骰子是大是小,双手能轻松摇出想要的骰子数。
很长一段时间,他爹爹在平山大赢四方,赌界称王。但不加节制的上赌桌,一人赢走所有钱,也引来赌坊主们的集体记恨。他们联合起来,先找人打烂他爹爹的耳朵、切掉两只手指,再做局逼他爹爹上赌桌,一次性输光了家底。
还不上钱,小小的他和貌美的娘被债主强拉着抵债,他爹爹走投无路在围观的人群中磕头求救。
缘分天定,说来也巧。那天,我爹爹下山游历,见一大群人围观便往前凑了凑热闹,竟被人群推搡到最前排,迎面正对着七师兄的爹爹,受了“哐哐哐”三个结实的响头。
我爹爹身为江湖人士,本就爱行侠仗义,现下又受了人家的跪拜,自然没有不救的道理。他二话没说便帮七师兄家里还了赌债,见七师兄筋骨身段好又将他收了作徒带上山来。
七师兄从他爹爹那继承了一些天赋,从小又耳濡目染学了些赌技,按理说极有可能接班他爹爹成为新一代“赌王”。但好好的家差点因为“赌博”破碎,他爹爹痛定思痛让他立誓永不沾赌。七师兄入了山门后,谨遵爹娘教诲,即使赌技异禀,也从未显露。
二师兄他们常组些小打小闹的赌局,他总是捧把瓜子坐得远远的,连桌脚都不沾半点。大家知道他赌技厉害,自然也不强求他入局,只是向他请教些方法,他总说“赌局无他,运气制胜”。
我偏不信邪,各种美食珍馐“奉上”,他视而不见;各种宝剑珍宝“贿赂”,他嗤之以鼻;不得已用上爹爹的救命恩情“道德绑架”,才终于让他答应教我制胜绝活。
“顺风耳绝技”一时半会儿难练成,只能从摇骰上做文章,七师兄有遗传天赋附体十摇九中,而我怎么摇都超不过十二点。
我气恼:“如何能像你那样轻松摇出想要的点数?”
“无他,多练。”
赌局在即,我可没多练的时间。
我问:“能不能速成?马上就能赢的那种,保障能赢的那种。”
七师兄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想出老千啊?”
出老千不道德,我知道!但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只要出老千能赢卫江,我选择出!
七师兄自然不愿意帮我速成制胜,不得已我又搬出爹爹的救命之恩来,他皱着眉教授我空手掷出“至尊宝”,三个六,没人能大过的十八点。
原理很简单,只需要用特殊途径买来的的骰子。这种加权骰子,被小心翼翼地钻孔并注入水银后,再用同样的材料将孔封闭掉。这样既不会明显变重,也有可操作的空间。
掷骰子之前,需谨慎地将骰子倾斜到特定的一面。比如想要掷出“点六”,就得巧妙地倾斜骰子,让水银优雅地流向“点一”这边。
当然,三个骰子一起摇还是略有难度。但熟能生巧,我没日没夜地练习才终于成功掷出想要的数字。
“小师妹,你出老千在山下被抓到会被砍掉手脚的。”七师兄一边教一边劝阻,挣扎着不想与我“同流合污”。
“我又不是赌钱,赢了也只是让那家伙离开这里而已。”我将骰子收起递给七师兄,“骰子你收好,到时候我会提出让你做庄荷见证,你顺势拿出这套骰子给我们用。”
七师兄依旧面露难色,不情不愿。
“我保证,只用这一次,用完就把这副骰子毁掉。”
“可是——”
我爹爹的救命之恩对七师兄的爹爹也很奏效,这副骰子还是他爹爹帮忙买的呢。我我略带威胁道:“这副骰子是你让你爹爹帮忙买的,怎么掷出‘至尊宝’也是你教的,现在反悔已经逃不了干系了。”
他这才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点头保障。
有制胜绝活保底,我定能在赌桌上大赢卫江。这一次,我要让他离开平山地界永不靠近。
傍晚,我信誓旦旦地从小院出发,穿过桃林迈出后山门,前往卫江所在的竹舍。
竹林郁郁葱葱,辟出的蜿蜒小径现在已经铺上碎石,直通到竹舍廊下。竹舍早就茅草加顶,余晖透过竹林缝隙轻轻地洒在屋顶、 墙壁,竹影婆娑,浮光跃金。
卫江将这地方拾掇得很是清幽和惬意,倒是个夏日独处的好去处。等我赢了他,就将这竹舍买下来,闲来无事便躲到这来。
我走近,竹舍门扉敞开,二师兄和三师兄正坐在桃木八仙桌的两侧,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个师兄围站着。他们都是竹舍的“常客”,卫江的拥趸,也许正等着看我笑话呢。
“今日倒准时。”卫江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廊下微笑迎我。
我知他是揶揄我之前的爽约,懒得跟他掰扯,径直从他身旁掠过踏进屋子,坐到八仙桌的下方客座。他跟在我身后走进来,坐到上方主座,与我面对面。
师兄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跟我说话,有的开涮:“真没想到,小师妹还会赌博”;有的打气:“小师妹,你一定要赢啊!我钱可全押你身上了。”
最后,二师兄站出来主持大局,他指了指装着骰子的竹制骰盅道:“小师妹,你既然提出要跟卫江赌骰子,规则想好了吗?”
卫江?
他不是一直唤“富公子”的吗?怎么叫上卫江了?
我面露疑惑,对面的卫江看出我的心思,主动解释道:“昨日你为我起名的事情,我跟大家说了,以后我便只做卫江。”
谁为你起名了?明明是你自己提笔写的!我无语。
“不过,你这名字起得好普通,感觉跟本人卓尔的气质一点不相配。”二师兄道。
“我倒觉得挺相配。”三师兄眼神不住地在我和卫江中间来回移动,贼贼地笑,“阿江不也说他很中意嘛。”
“嗯。”卫江声音很轻但语气肯定。
我犀利的眼神扫过他,他微微偏头,嘴角带着笑意,不惧地迎上来。
无赖。
既然你无赖,那就别怪我也无赖了。我想立马开赌跟卫江定胜负,却不见七师兄的人影。
二师兄催促道:“赌骰子,开局定规则,你不说,那就按照我们的规则办了。”
“等一下。”我忙打断,“规则是:我们各自掷三把骰子,三个点数相加,十二点以下为小,十二点以上为大,谁掷出的点数大谁赢,三个相同则庄家赢。三局两胜,他要是输了”我看向卫江示意,“明日就离开平山地界,永不回来。”
“玩这么大?”二师兄吃惊,“之前还只是远离山门,现在都扩大到整个平山界地了?”
“那你们以后还怎么见面。”三师兄瞪大眼睛道。
大惊小怪,这个赌局就是为了不见面而开。
卫江不作声,我扬起头挑衅:“怎么,不敢?”
他看我的眼神微微眯起,眉梢透着几分笃定和嚣张。他将靠近他的竹骰盅往中间推了推,试探性地问:“你先?”
我没有动作,回过头看向石径延申处的竹林,空无一人,静谧无比。
七师兄怎么还没来?都迟到一刻钟了!我内心着急,面上仍佯装镇定。
“你还没说你的赌注是什么呢?”我对卫江道。
“暂时没想到,赢了再说。”他回。
我本想跟他再掰扯一会儿,拖延点时间,他回得干脆根本没给我继续的余地。
我暗想:他能次次输,运气一定很差,就算用他们的骰子我也一定能赢。正当我认命地将手放到竹骰盅上,准备拿起时,竹林处有人跑了进来。
“等一下。”
是姗姗来迟的七师兄!有救了!
我忙将他们的骰子推向一旁,激动地站起身,大声道:“为了赌局公正,我特地找了见证人。”
“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不够公正吗?”二师兄撇着嘴道。
“对啊,对啊。”其他的师兄们也异口同声。
“你们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万一输了不认账怎么办?”我不顾他们的怨声,将气喘吁吁的七师兄拉到桌旁,“七师兄的爹爹是赌王,他也是我们平山剑派赌技最好的,最适合做这个见证人。”
其他人无异议,七师兄将带来的木制骰盅放到桌子中间:“为了防止作弊,公正起见,你们要用这副骰子。”奔跑而来导致的气喘吁吁很好地掩饰掉了他紧张时的结结巴巴,话语听起来丝毫没有破绽。
“作弊?当我们是什么宵小之辈?”二师兄不满辩驳。
我之前的话将其他师兄们全部归到卫江阵营,如今不管他们下注押的谁,都同仇敌忾地向我发出声讨。
“开局吧。”一旁的卫江出声制止了这场吵闹,转而向我道:“掷骰顺序,由你决定。”
我闻言,将七师兄带来的木骰盅推向他:“你先请。”
他伸手拿起盖合的骰盅,眼神并未过多地聚焦于手中,而是直勾勾地看我,嘴角勾着笑,看上去毫不在意,却透着胸有成竹。
他手腕一抖,轻轻摇晃几下,便将骰盅落在桌上,在大家的侧目中猛然揭开。
二三四,九点,是小!
果然是局局输的人,手还真是臭!差点被他的眼神唬住。
周围的师兄们屏息以待,一看结果,凡是赌他赢的纷纷泄了气,嘀咕着:“没想到阿江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差,还好下注不多。”
赌我赢的个个喜上眉梢,笑着道:“简单!小师妹,摇个大的就能赢。”
卫江最忠实的拥趸,二师兄盯着骰子,眉毛已不自觉拧成两条扭来扭去的毛毛虫,仍然拍着胸脯自我安慰:“没事儿~还有两局呢。”
我和七师兄相视一眼,下面该实行我们的策略了。有制胜绝招在手,这赌局基本稳赢。
为了不让大家生疑,我跟七师兄商量好第一局先输,迷惑对手。第二局和第三局再展示真正实力,拿下胜利。但卫江的手是真臭,我要掷出比九点还小的数,真得上点手段。
我拾起三枚骰子,握在掌心旋转,摩挲间改变水银流向。张开手掌抛划出一道弧线,骰子精准无误地落入了骰盅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连套花招,引得众人吃惊。大家纷纷凑上来看,四五六,十五点!
周围人窃窃私语:“小师妹看起来像个高手。”
卫江还是轻松带笑的模样,只不过身处在他阵营的二师兄神情专注而紧绷,就连鼻孔都在一张一合的用力。
大惊小怪!我还没掷完呢!等下更有你们吃惊的。
我将骰盅盖合,小心翼翼地摇晃着,感受到水银的流动和骰子的翻转,确定骰子固定在我想要的数后,落盅开盖。
一二三,六点。比卫江的九点还小。
“哈哈哈,小师妹你搞这么花哨,结果就这?”
见我掷出小点,二师兄瞬间放松下来,大声的嘲笑我。
我不恼,甚至想跟着他一起笑,得意的!哈哈哈,竟还真给我掷出来了!
我抬眼瞧卫江,发现他曜黑的眸子也正盯着我,我忙压下不住上扬的嘴角。可不能让这个人精发现端倪。
身为见证人的七师兄随即宣布:“卫江九点,卫遥六点,第一局卫江赢!”
二师兄高兴地拍着卫江大叫:“有机会,下一局掷个大的,拿下胜利!”
“我试试。”卫江应答。
进入第二局,还是他先出手。
他的手按压在盖合的骰盅上,先是在桌面左右摇晃,而后举起翻转,落地。骰子在中间跳跃、碰撞,最终静止,结果显示——五五六,十六点,大。
“阿江厉害!这还是你第一次掷出这么大的点数,今天转运喽,某人要输喽!”仿佛卫江已经胜利在握一样,二师兄开始跟周边几个师兄击掌庆祝起来。
我跟七师兄眼神相交,心领神会。这局得掷一个“小豹子”才行。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举着骰盅左右上下晃了好一会儿,才落地开盅,三枚骰子被照进竹舍的夕阳映射成金黄色,闪着诱人的光泽。
三三三,“小豹子”。大家又是一阵惊叹。
七师兄拿起骰盅展示我掷出的“豹子”,兴奋道:“卫江十六点,卫遥掷出了三个三,第二局卫遥赢!现在一比一,打平!”
我成功扳回一局,和卫江战成平手,气氛瞬间变得炽热。竹舍外也起了一股带着暑气的微风,搅得竹叶沙沙作响,在此刻听起来很是焦躁急促。
第三局,依旧卫江先掷,五五六,十六点,大。他的点数跟上局一样,没有变化。
我手指轻轻摩挲着骰盅,闭着眼,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掷之上,心中暗自祈祷:“六六六!”
睁开眼,骰子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出,落向桌面,我与七师兄交换了一个充满默契的眼神。
这局,稳赢!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微不可察的气力,让下落中的骰子微微颤动翻转,落向桌面时竟露出的是四五六!
十五点,相比卫江的十六点,略逊一筹。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七师兄也不可置信地望着骰子出神,甚至忘记宣布输赢。
二师兄见状,哈哈大笑:“输了,输了,愿赌服输,钱都拿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从押注我赢的师兄们手中收集赌注,言语间带着几分调侃。
输了钱的师兄们沮丧散去,临走前还不断对我说着惋惜的话:“小师妹,你真倒霉,竟是第一个输给卫江的人。”
二师兄大赚一笔,三师兄则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模样。他既没押我,也没押卫江,在这场赌局中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他轻轻摇头,对二师兄道:“赌局里哪有什么绝对的输赢,不过是各看天命罢了。他俩,都是天命的安排。”
三师兄的话一出,我和卫江同时望向对方,眼神相交的霎那,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是天命让我们前世今生纠缠不朽?该死的天命,我偏不信。
眼神太容易泄露心声,我别过头闪躲开来。
三师兄笑嘻嘻地强拉着兴奋的二师兄和一脸懵怔的七师兄离开,只留下我和卫江两人。
我问卫江:“愿赌服输。你的赌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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