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与热气仍在往外冒,衙役们顶着呛人的烟气将李府围了个密不透风。何禾已将张四姐儿押进大牢并带人赶到支援林竹喧。她带着李云堂的夫人俞宁清点在场的仆人,以防有人借机逃跑或生事。王武则带人盘问口供,王文原地待命准备验尸。一群人查了半天,唯独少了两个最关键的人——李云堂和李平。
林竹喧对此早有所感,并不惊讶。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两人死在了大火中,而且独独死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倒是毫发无损。
假设是为他人杀害,若说是凶手恨李府,却只烧死了李云堂和李平;若说凶手恨这两个人,却又放火烧了李府,层台累榭差点化作焦土。可若是自杀,这二人怎又会一起**,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仪式?而李贾,李平和李云堂,这三个人接连出事,其中杂乱,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纷杂的思绪会影响她的判断。林竹喧静下心来,将所有的推测清出脑中,不作他想。所有的推论都要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她的当务之急是看看李府中有什么凶手遗留下来的线索。
于是林竹喧带队移步到书房附近,二人的尸体就是在此处发现的。林竹喧环顾四周,发现书房的木头烧灼痕迹要轻微得多,反而是丝帛围帐、书本典籍,被烧了个精光。
书桌上,毛笔散乱,镇纸也跌落在地面。书架里,抽屉大开着,残存的物品杂乱的摆放着,翻找的痕迹异常明显。
地上散落的焦炭,碎裂的瓷盘,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糕点的模样,白瓷瓶里不知名的花朵也几乎化作焦土。尸体周围的瓷器碎片,疑似带血的砚台,东倒西歪的半木炭桌椅,好像都在告诉林竹喧,地上这二尸曾起过争执。
再观尸体,一具仰面向上,一具趴在地面。经过家仆的辨认,向上的是李平,而趴在地上的是李云堂。李平姿态舒展,位于书房内部,头冲着西墙,外观除烧伤外无明显外伤。
李云堂更靠近书房门口,在地面呈现出爬行姿态,手部灼伤明显,地面有来回蹬地的灰痕。但明显用不上力,只有前半脚掌的痕迹,鞋底的半截土灰也能断定这一点。额头有一伤口,观其形态与砚台相吻合,而砚台正巧落在李平的右手边。
让林竹喧更确定他杀想法的是,二人的人脸都能清晰地辨认出,唯一不同的,是李云堂的脸因靠近地面产生了灼烧的红痕。并且两具尸体的身体其他部位均匀地布满伤痕,像是凶手特意留下让人分辨的。慢慢翻转移动尸体,二尸贴近地面的前胸或后背的衣物保留完好,几乎无损。
“太刻意了,这两具尸体的痕迹简直是恰到好处,”林竹喧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凶手是来寻仇,还是来劫物,或是……二者具有,抑或是另有所图?”
林竹喧右手食指和拇指不断的摩挲,低着头出了这摇摇欲坠的书房,正色吩咐道:“王文!你带人抬着尸体回衙门验尸,要快要细,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都要一一记录,不得遗漏!”
“王武,把今夜的所有在场的人都带过来,我要仔细盘问!”
……
熬夜办案的林竹喧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衙门,王文还在验尸,她便先去大牢审问张四姐儿,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套出点什么。
一夜的忙碌过去,清晨倒是个好天气。阳光不冷不热的撒在身上,替林竹喧消去了一点疲惫。只可惜,牢房里密不透光,阴暗潮湿的环境让张四姐儿的身上仿佛爬上了一层霉斑,她静静地呆坐在那,像是要腐烂在原地,只是一夜之间,红颜变枯骨。
林捕头拍了拍牢房门,听到动静的张四姐儿回头瞥了一眼,看着林竹喧用狱卒递过来的钥匙开了门,走到她面前,席地而坐。
坐在草席上的林大捕头伸了伸懒腰:“昨夜忙了一夜,京中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见张四姐儿没有反应,她也没强迫她回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李府起火了,就在你被带回大牢后。李平死了,李云堂也死了。”
林捕头还在说:“他俩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死状凄惨,两个人都熟透了,跟烤虾子一样。”
知道李平死的这么痛苦,张四姐儿脸上露出一丝痛快,身上的霉斑慢慢褪去,大火如同阳光一样照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久违地感觉到了温暖。她听到身边的女捕头清晰的声音:“你说,他们跟李贾,谁死的更痛苦一些?”
林竹喧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在听到李平死后,张四姐儿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一瞬间,嘴角也微微上扬,好似早就有此预感。虽然变化很细微短暂,但却逃不过她的眼睛。而说到李云堂,张四姐儿的表情有一点僵硬,眼睛微睁,好像对李云堂的死讯有些惊讶不解。是她没预料到李云堂会死,还是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死法。
“我不知道,”她说,“但只要他们痛苦,我就好过,我就欢畅,我就舒心。”她突然扭过头,用女鬼般阴森狠厉的眼神盯着林竹喧:“我只要他们痛苦,我不在乎谁更痛苦。如果可以,我想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绑起他们的手脚,划开他们的肚皮,扒开他们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脏,砸碎他们的骨头。我要生啖其肉,生饮其血,我想让他们清醒的感受到这种无力挣扎!这样我才能痛快!”她的声音尖锐又凄厉,像是女鬼的尖啸,让人听了心底生寒。
林竹喧脸色未变,依旧端正地坐在草席上,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刚才的咆哮抽走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没有接话,而是转头说起了别的,“林竹喧,你听,真好听的名字啊。而我呢,我从来没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你们都喊我张四姐儿,都喊我张氏,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弟弟有名有姓,为什么路边的狗都能叫大黄,而我们姐妹五个只能被人叫姐儿。姐儿,这就是我们的名字吗?还是‘氏’就是我的名字。我们姊妹五个,就是五个物件儿,不,连物件儿都不如,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叫什么啊?桌子?椅子?板凳?扁担?我叫什么啊!”
她像是陷入癫狂中,“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啊……”
她捂住脸,整个人突然平静了下来,只是泪水从指缝奔涌而出,喃喃自语道:“我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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