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教学区一共四栋楼,从正门往里走依次是行政楼、高三教学楼、高二教学楼和高一教学楼,四栋楼都被连廊连接起来,走动很是方便。
为了避免放学时段人流拥堵,二中校领导灵机一动,决定把这届高一的放学时间提前五分钟。
高二学生十点半才下晚修,高一学生十点二十五分已然解脱。
下课铃一响,班里的住宿生纷纷弹起来往宿舍跑,生怕回晚了熄灯前洗不上澡。
许落晖简单收拾了书包,决定去高二楼等祁行舟放学。每栋教学楼的教室分布规律都是相同的,高二九班的位置并不难找。
他单肩背着包,走到祁行舟的教室外,没发出任何动静,生怕打扰到仍在学习的高二生。
走廊上黑咕隆咚,只依稀借着教室窗玻璃透出来的光看清脚下,但教室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尤其方便一些巡堂的老师暗中观察学生的小动作。
许落晖知道一到晚上从教室往外看这窗玻璃就跟镜子没差,于是肆无忌惮地站在窗外往里看,轻而易举地找到他要等的人。
此人就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桌面上的卷子,鼻梁上架着他那副看上去文绉绉的黑色半框眼睛,左手搭在后脖颈上,右手捏着一支中性笔转出虚影——许落晖真怕他突然脱手把笔甩飞出去,好在他下一秒就把笔好好握住了,估计是要开始写过程了。
从高一七班走到高二九班仅仅用了两分钟,距离高二的放学时间还有整整三分钟。许落晖开始觉得无聊了,索性站在窗前,隔着一层玻璃,明目张胆地偷看祁行舟写题。
祁行舟写的知识点他还没学到,根本看不懂,但依稀能感觉到这人写起题来思路很流畅,手里的笔都没停过。
三分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祁行舟恰好写下那道题的答案,刚把笔帽盖好,不经意地一抬眼,险些被窗外那张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糊不清的人脸吓得魂飞魄散。
许落晖冲他眨眨眼。
“你干啥呢?”梁晏一回头看见某站长捂着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一愣。
“……没事,”祁行舟的大脑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外面那人是谁,还是被那惊天地泣鬼神惊鸿一瞥吓得不轻,恍惚地把书包背上,“我先走了……有人等我呢。”
梁晏:?
他这才看见已经从窗边挪到后门的站长弟弟:“哦……你弟等你一起回家是吧,我看到你弟了。”
许落晖和梁晏对上视线,认出来这是中午在广播站给自己开门的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梁晏突然想起什么,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一手拍上他的肩,语气郑重其事道:“祁弟!”
“谁?”许落晖一愣。
“祁行舟的弟弟。”梁晏说,“能不能帮个忙?”
“我叫许落晖。”他面无表情地纠正。
“好吧,许弟,”梁晏从善如流,换了副谄媚的嘴脸,“你能不能说服老祁明天帮我带份早餐?我愿意付跑腿费——”
“我求他一节晚修了他都不肯,我不想再吃学校饭堂的早餐了……本来脑子就不咋地再多吃点猪食就成精了……”此人絮絮叨叨地央求,全无一点作为学长的尊严,“弟弟你快帮我求求他。
许落晖不习惯外人的肢体接触,刚想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谁知有人比他抢先一步,直接把他肩上那只手拽下来丢开:“谁是你弟?不带。”
“为什么!?你们早上不用买早餐的吗!顺便给我带一份怎么了!?”梁副站长咆哮。
祁行舟全然没有一点方才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护犊子似的把许落晖拉到自己身后,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不顺便,我们不用自己买,他妈妈会给我们准备早餐。”
梁晏福至心灵:“那能不能让阿姨也帮我——”
祁行舟:“说梦话呢?”
梁晏:“……”
梁晏深受打击,欲哭无泪,一脸被渣男始乱终弃的破碎感,擤了擤不存在的鼻涕:“老祁你变了!”
许落晖脱离了魔爪,这会有些看不下去了:“过两天吧,下次在外面买早餐的时候帮你带一份。”
“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梁晏先是冲祁行舟控诉,然后对着许落晖感激涕零,“以后你就是我亲弟——”
“滚,滚滚滚,别乱认亲,”祁行舟眼疾手快地拽了许落晖一把,以免他被梁晏抱住,“别瞎骚扰我们家落落。”
许落晖虎躯一震。
许落晖:“谁们家的谁??”
落落是贾女士给他取的小名,许落晖一直觉得有些肉麻,但反抗无果,贾女士就是喜欢用这种听上去非常不威猛的叠字小名来称呼他。
平时听贾女士喊习惯了,这会儿措不及防地从祁行舟嘴里听见这小名,许落晖只有想死的心。
“愣啥呢,走吧,”祁行舟摆脱了活像个被抛弃的寡妇的梁晏,示意许落晖跟上他,“想不想去买夜宵吃?我很久没吃生蚝了。”
许落晖只得先把想死的心摁回去:“想。”
南方城市的夜晚,这种聚集着各大路边摊的街道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许落晖坐在小电瓶后座上被烧烤摊的油烟熏了一跟头。
烟火过头了。
“我靠这烟,”祁行舟也被熏出眼泪,忙把小电瓶开到上风处,“抽油烟机功率不行啊……算了,反正回去也要洗头的,熏就熏吧。”
许落晖看着面前的生蚝摊子,这种摊子的招牌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不知上哪偷来的底图加花花绿绿的摊名,再配上一句:“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为什么选这家?”他小声问,“刚刚路过这么多摊子你看都不看。”
“这家老板都眼熟我了,当着他的面买别人家有种……良心很不安的感觉,”祁行舟也小声答,“因为第一次买的时候就是随便挑中了这家,后面懒得再挑别家了,就干脆在这里买了很多次。”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似的,这路边摊老板果真一眼认出开着小电瓶的祁行舟,热情地招呼他:“放学了帅哥?今天还是一打生蚝?”
祁行舟没马上回答,回头问身后的人:“你想不想尝尝扇贝?我觉得烤扇贝也好吃。”
“想。”许落晖点点头。
“一打生蚝一打扇贝,生蚝要大的,”祁行舟对那老板说,“多放点蒜蓉和辣椒。”
“好嘞!”
许落晖四处望了望,夜晚的路边摊种类显然比白天丰富多了,一个摊挨着一个摊,摊主彼此看上去都十分熟络,互相帮衬着,没生意的时候就扎堆聊天,很是热闹。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脖子撑着有些累,索性卸力,把脑袋抵上祁行舟的后背,侧过脸去看那老板烤生蚝。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祁行舟。”
“嗯?”
许落晖看着他身上干净的校服:“你校服怎么这么白?”
祁行舟:“当然,开学才刚买的,高一穿的那套过了个暑假找不到了。”
许落晖闭嘴了。
“没长骨头?”祁行舟感觉到身后这人把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了,生怕他滑下去,伸手朝后面捞了一把,“好好坐着,别掉下去了。”
“掉不下去。”
这个老板烤的生蚝和扇贝很香,他们打包带回去,在祁行舟家的客厅里吃完了,整间屋子都是意犹未尽的蒜蓉味儿。
因为有偷吃东西的前科而被关进笼子里的猫发出抗议,抗议无效。
“行了,别嚷嚷,出来吧。”祁行舟把垃圾收拾起来,打开猫笼。
拖把重获自由,嘴里哼唧着走出来,路过许落晖时谄媚至极地蹭了蹭他小腿。
“我也没有东西给你吃了。”许落晖稍微弯着腰,伸手去碰它竖起来的尾巴,尾巴尖儿一撮毛挠得他手心很痒。
他的心情很愉悦,一天下来都很愉悦,许落晖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直到他回到自己家,洗完澡、换好衣服、钻进被窝前,他都认为这是非常完美的一天。
……
在被窝里躺不到五分钟,许落晖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一言不发爬地起来,从抽屉里翻出前几天被收进去的药瓶,就着床头的水把药吃了。
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发病击溃了,他把水杯放回床头,又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试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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