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懿开了8点的闹钟,洗漱完毕后,便和肖让一起出了门。
公交站台就在酒店楼下不远处,等了一会就来了一趟车,远远看车厢里黑压压的一片,挤满了人。
肖让说要不打车吧。
但肖思懿坚持要坐公交,她查过路线,需要转两趟车,不算太折腾,就是坐的时间有些久。
车子停稳之后,肖思懿拉着肖让上了车。
车厢里有老人,也有通勤的上班族,汗味有些重。
肖让个头高,在人堆里格外扎眼,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两人从车头走到车尾,已经没有位置。肖让在靠墙处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让肖思懿站过去,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将她圈起来,隔绝了拥挤的人群。
汽车缓缓启动,肖让用手臂护着肖思懿,避免她因车辆颠簸而摔倒。
空气闷热且不流通,肖思懿整个人晃地昏昏欲睡,眼皮将将快要合上,一下撞到肖让胸口上,又惊醒了过来。
“昨晚没睡好?”肖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嘈杂的车厢也有些模糊。
“嗯。”肖思懿揉着额头,“晚上一直在做梦。”
“做什么梦了?”肖让问。
“不太记得了,乱七八糟的。”
“嗯。”肖让没再问,“要不我们现在下去打车,你在车上睡会。”
“不要了。太折腾了。”肖思懿拒绝,却低下头,把脑袋抵在了肖让胸口的位置,“就这样吧。”
肖让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记很轻的笑声。
肖思懿偏了点脑袋,就这么看了过去,是一对年纪很大的老人,头发都已经花白。其中的老太太看了眼她和肖让,又转过头去对身边的老爷爷说了几句话,是粤语。
肖思懿大致能听懂,看样子是老太太把她和肖让当成小情侣了,看见他们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和老爷爷刚结婚的日子。
肖思懿转回脑袋,闭上眼睛,感觉面颊热热的。
车子不知又开了几站,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不一会,那对老夫妻也起身准备下车了。
此时,车里几乎已经没有站着的乘客了,下车前老奶奶笑眯眯地叫两人坐下,又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这回肖让听到了,他听不懂但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坐下后便问肖思懿,“刚刚她说的什么?”
肖思懿想了会,说:“她就是叫我们坐下。”
从她表情里,肖让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说完这句,肖思懿就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其实,她也没说谎。老太太说的是,叫你的女朋友坐下再睡啦。
两人又坐了几站,换了车,在接近10点的时候到了目的地。
肖思懿按着许丽珍说的地址在那一片区找了会,最后终于找到了那家臧式云吞。
可惜,卷帘门向下拉得严严实实。
云吞店的隔壁是家烟酒店,倒是开着。
肖思懿转头走了进去。
烟酒店里的灯光很暗,一台老式的彩电正在放着《神雕侠侣》,讲的刚好是杨过被郭芙断臂那一集。
电视机前的男人穿着汗衫短裤坐在藤椅上嗷嗷叫着,还不停拍着大腿,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老板~老板~”肖思懿喊了两声之后,男人还是没有回头,就在她准备喊第三声的时候,肖让的声音先于她响起。
“老板!”
他声音大,中气也足,喊得男人一下就回了神。
“要......要买.....买什么?”
肖让视线在店内扫视了一圈,看着男人不耐烦的脸,最后幽幽说了句,“要包万宝路。”
肖思懿有些诧异,因为她知道肖让不抽烟。
男人这才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玻璃柜台前,从里面拿了盒万宝路出来。
“十…十五。”
肖让付了钱,没有马上离开,他把烟揣进口袋里,“隔壁店今天怎么没开门?”
男人打量了一下肖让,挠了挠肚子说道:“你你……不是……不是本地人吧,隔壁……那店,一年……一年多前就,就搬走了。”
男人口吃,一句话磕磕巴巴讲了好久。
肖让耐着性子听完,又问:“你知道新店搬哪儿去了么?”
男人想了想指着外面说:“挺……挺远的,大路上要……要转过四,四五个路口,得半个多……多小时。”
肖让跟男人道了谢,拉着肖思懿就离开。
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毒辣。
走出没几步,肖思懿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肖让以为她不舒服,回头问她:“怎么了?”
“不对。”肖思懿眼神没有焦点,讷讷地看着肖让,“肖让,不对。”
肖让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愈发担心,他停下步子,好声好气问:“哪里不对了。”
肖思懿记得许丽珍说过,其实她五年前就已经回广州了,那场婚姻只短暂地维持了三年。
她也说过很爱吃臧式的云吞,几乎每周都要来吃一次。
五年了,又那么爱吃,怎么可能连搬家了都不知道。
除非,她是故意的。
“我们先回医院。”肖思懿没有多解释,在路边拦了辆车就往医院赶。
肖让没有多问,但看她的模样已经大致猜出七八分。
回到医院,是一个小时后。
正值午饭的点,护士长正推着车往病房里送餐,看见肖思懿,立马停下手里的活,“你们家属终于来了,一上午都看不见人。”
肖思懿刚刚一路跑上来的,喘着粗气,越靠近病房步子反而慢下来,“我去给我妈买东西了。”
护士长看着她两手空空,“买什么都没用了。”
肖思懿心揪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护士长领着她继续往护士站走,声音放低了些,“人昨天半夜就没了,没抢救过来。”
肖思懿还是没有说话,默默跟着护士长。
到了护士站,护士长从抽屉里拿了个信封出来,递过去,说:“这是病人咽气前叫我交给家属的,你们去办一下手续,收拾一下遗物吧。”
肖思懿接过信,没有马上拆开。
护士长盯着面前的女孩,以为她会哭或者闹,死别见得多了,大部分家属在得知死讯后都是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己,心肝脾肺肾都恨不得吐出来的那种。
可这个女孩只是把那封信默默塞进随身的包里,然后说了句谢谢。
平静地诡异。
“你要去看看病人遗体吗?”护士长又问。
肖思懿抬起头,双眼里没有神采,却是干涩的。
“不用了,谢谢。”她说。
“可是按照规定,家属必须要去确认遗体的。”护士长说,声音也格外冷淡。
肖思懿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排斥,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排斥什么。
这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终于发了话,“我去吧。”
护士长把视线转到肖让身上,她记得这个男人说过是女孩的哥哥,这些天护士站的几个小姑娘还讨论过他来着,所以她有些印象。
后面的手续几乎都是肖让去办的。
肖思懿坐在病房里,看着那张空旷的床,这里昨天还躺着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血缘的人。
可是天一亮,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肖思懿眨了眨眼睛,依旧干涩。
或许这样才是对的,她们之间的母女缘分,早就断了,哭不出来也正常。
可是肖思懿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堵得慌,下不去,也上不来。
她就那么痴痴地坐着,直到肖让把手续都办完过来找她,已经接近傍晚了。
“都办完了。”肖让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肖思懿应了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得太久,起身的时候,晃了两下,最后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肖让只觉得一阵心疼,可安慰的话他不懂怎么说出口,便说:“先去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肖思懿听话地点点头,挽着肖让离开病房,她知道的,他也跟着自己折腾一整天了。
遗体火化的时间安排在两天后。
许丽珍的遗书写的特别简单,只交代了一些后事和自己的住址,甚至没有写任何煽情的话。
火化的前一晚,肖思懿和肖让一起去收拾遗物。
在一处老旧的小区,街边的夜宵摊旁边有一条不起眼的楼梯,从楼梯上去,左手边有一扇紧闭的木门,门旁边堆了些杂物。
这里就是许丽珍的住处。
肖思懿用钥匙开了门,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鼻而来。在玄关处摸到开关之后,房间终于亮了些。
整个出租屋很拥挤,一眼就能看到头,比当年在深圳住的那间还要逼仄。水泥浇的地面,里面没几样家具,到处堆满了杂物。黄色灯泡散发出昏暗的光,十分压抑。
正对着门的窗户上挂着发黄的粉色窗帘,窗外人声嘈杂。
肖思懿一脚迈了进去,肖让也同时迈进门,但玄关实在太窄了,两人不小心就撞到了。
肖思懿侧过身,想让肖让先进去,碰巧的是,肖让也侧了身。
身后是墙,前面是男人宽厚的身躯。肖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肖思懿包裹住。
“我......”
“你......”
肖思懿仰起头,恰好对上肖让的视线,开了头的话戛然而止。
夜排档的霓虹灯映射进屋内,五颜六色地投在肖让脸上,大西北的雄鹰,第一次有了暧昧不清的模样。
瞳孔在昏暗中清明依旧,肖思懿从在肖让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她想,肖让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对方的眼里窥见了自己。
离得近了,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皮肤的纹路,眼尾的细纹,还有肖让鼻头上那两颗黑色的痣,像一对眼睛不断在放大,又像漩涡,拽着她下沉。
肖思懿觉得晕眩,还有些心悸。
他喉结滚动,开了口,“你先进吧。”而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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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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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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