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肖让躺在客堂的沙发上,睡不着。
月光倾泻而下,如同黑色匣子里倾涌出的银泉,托举在半空。窗外有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车灯像摆尾的鱼,从一头游到另一头,转瞬即逝后,客堂又恢复到黑暗。
肖让不知翻了第几个身了,其实挺困,但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肖思懿那张破碎不堪又努力笑着说不疼的脸,可是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光了。
就在他又一次准备翻身时,眼角突然瞥见房间和卫生间之间的过道里站着个白色人影,他吓得一个激灵,随手打开一旁的落地灯。
灯光铺散开来,肖思懿正披头散发杵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肖让一只手支着上半身,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肖思懿说:“我睡不着。”
肖让索性坐起来,对她招招手,“站那也不出声。”
肖思懿站在原地没动,双手不停抠着指甲,“我以为你睡着了。”
肖让说:“还没,我也睡不着。”
肖思懿不说话了,还是继续抠着指甲,欲言又止的样子。
肖让觉得有些头疼,他不知道小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那个倔强爱撒娇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肖让不敢问,不敢让她去回忆,他怕那些回忆会彻底击垮这个已经脆弱不堪的女孩。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就在这里,就在他身边。肖让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他。
“要不要我陪你?”看出肖思懿的犹豫,他主动询问。
小时候,她害怕的时候,都会这样去敲肖让的房门,问他,“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肖思懿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肖让站起来,跟着进了卧室。
卧室的吊顶灯开地亮堂,台灯也亮着。肖让哄着肖思懿躺到床上,刚关上吊顶灯,肖思懿立马坐了起来,神情焦灼。
“别关灯。”
肖让在床沿坐下,安慰说:“没事,我在呢。”
他留了一盏台灯,肖思懿才没有再坚持。
躺下后,她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睛,肖让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样的节奏让肖思懿觉得莫名安心。他掌心温暖且有力,床单也是新换的,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是肖让习惯用的那一款,很多时候,他对某些事情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比如,数十年如一日都用同一款洗衣粉。
所以这个味道,在肖思懿的印象里,是很特别的存在。
嗅觉,往往是开启记忆的阀门。
肖思懿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老宅,温暖又平静,眼皮渐渐沉了下去,她看见春日里的湖心亭,肖让正站在里面冲着自己笑,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肖思懿一路小跑过去,心跳地飞快,跑了很久很久,老宅的长廊好似怎么都跑不到头,她累的气喘吁吁,那个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够不到。
下一秒,周围开始斗转星移,天旋地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漆黑。
罗伯特不堪的谩骂铺天盖笼罩下来。
“肖思懿,你就是个变态!”
“你真他妈让我觉得恶心!”
“你真是太下贱了!”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
“恶心的贱人!”
肖思懿只感觉视线模糊,她分不清那是泪还是血,反正什么都看不清,目光所及,都是罗伯特那张狰狞又扭曲的脸。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身上,他甚至开始用脚踢她。
可是肖思懿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觉得。
她只觉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睁眼,是干净的天花板。
外面已经是白天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有些刺眼。
肖思懿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做了一晚上梦,很累,她想再睡会。但闭上眼睛,似乎再也没有睡意,躺了会,肖思懿还是爬了起来。
来到客厅,从包里摸出手机,已经没电了,她随手扔到沙发上,在屋内转了一圈,没见到肖让,却看见冰箱上的便利贴。
“我去部队了,冰箱里有饺子,记得吃。”
肖思懿把字条贴回冰箱,没有打开,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躺回到沙发上。
肖让下了任务从基地出发,回家前顺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带回家。他其实并不擅长做饭,平时都是吃空勤灶,只有偶尔回家的时候,心血来潮会给肖思懿露一手,做的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好在小姑娘足够捧场,每次都会一扫而光。
到家打开门,一股烟味扑鼻而来,把肖让呛得不轻,他揉了揉眼睛,打开玄关的灯,差点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
茶几上,摆着瓶喝了一半的酒,喝水的杯子用来放烟头,旁边有一桶泡开过的泡面,只吃了几口,地上东倒西歪躺着几个啤酒瓶子,沙发上的女孩背对着自己,头发盖住大半张脸,一动不动躺着。
肖让轻手轻脚进了屋,先是把买回来的菜放到厨房,然后走到阳台,拉开窗帘,打开移门散散味道。
也许是开门的动静有点大,把肖思懿吵醒了,光线如针眼刺来,她眯着眼看见肖让的那一刻,有些发懵。
肖思懿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的。
“吵醒你了?”肖让看她依旧穿着单薄的T恤,拿起沙发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然后卷起袖管开始收拾。
他先是把烟头和泡面,还有酒瓶子都扔进垃圾筒。
肖思懿有气无力地说:“酒还没喝完呢,别扔。”
肖让没听她的,把垃圾袋打了个结,说:“喝这个不会让你的伤好的更快。”
肖思懿没反驳,只是用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裹,只露出个脑袋,开了门窗确实冷,但新鲜的冷空气让她脑子瞬间清醒不少。
肖让拧了快抹布过来,把茶几擦干净后,就开始去厨房忙活了。
肖让做了盘糖醋排骨,炖了个鱼汤,最后再炒盘蔬菜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他对着沙发上发呆的肖思懿说:“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肖思懿慢吞吞走进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淤青仍旧惨不忍睹,她找来根皮筋,把凌乱的头发扎了起来。
再次回到客厅,门窗都已经关好了,屋里暖和不少,饭菜也已端上桌。
肖思懿在餐桌前坐下,肖让盛了碗汤给她,“先喝点汤醒醒酒。”
他穿着一件蓝衬衣,应该是他的制服,袖管卷起,结实的小臂上青筋凸起,一路延伸至手背,肖思懿接过碗,视线从小臂挪到肖让的脸上,他的神情很平和,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满。
肖思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热乎乎的鱼汤下肚,胃也跟着暖了起来。
肖让夹起块排骨送到她碗里,说:“你太瘦了。”
肖思懿一口气喝光汤,又咬了口排骨,然后佯装不经意的闲聊,“你今天不用回家属院么?”
肖让扒饭的动作停顿住,一下就想到昨天肖思懿为什么还没有等到他,就会先离开。
“我平时都住宿舍。”
原本低着头的肖思懿,突然抬起头看向他,正好撞上肖让的眼睛,她的眼神有疑惑,但又似乎想确认某些事,而肖让眼神笃定,给了她一个很确切的答案。
对视片刻后,肖思懿很快移开了视线。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没吃几口,肖思懿就说吃饱了。
肖让看她碗里的饭只扒了个角,肉也没吃两口,便说:“再喝点汤?”
肖思懿摆摆手,说:“我喝不下了。”
她今天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晚饭又只吃这么一点,肖让开始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看着她有些排斥的表情,也没有再勉强。
吃好晚饭,肖让煮了两个水煮蛋,拿着帮肖思懿滚眼睛的淤青,说是这样可以散得快一些。
那天晚上,肖让还是陪着肖思懿入睡的。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没有好转。
肖让每天天不亮就去基地,结束任务再回来,因为市区离基地很远,他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接近2个小时,可肖思懿还是一如既往的颓靡,他准备的食物,她几乎一口不碰,终日与烟酒为伴,只有晚上在肖让的监督下,会吃几口饭菜。
肖思懿似乎更瘦了,但肖让又何尝不是,连日的操劳,让他看上去憔悴不少。
飞行员的日常多以训练为主,有身体机能测试,耐受性测试,飞行盲操作以及心理素质测试,每一项都可以说是在挑战身体的极限,而执行任务时,更是需要熟练的飞行技术和强大的应变能力,以便可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肖让一刻都不敢松懈,因为稍不留神,就有失去生命的风险。
可人不可能时刻紧绷着,肖让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肖思懿又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像平时一样,去厨房倒水喝,可刚出卧室门,就听见厨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蹑手蹑脚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一套灰色居家服的肖让,正站在灶台前煮东西。
肖思懿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10:30。
肖让一个转身,正好发现了她。
“睡醒了?”
肖思懿眨了眨眼睛,“你今天没去基地?”
肖让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打进碗里,“我申请休假了。”
“为什么?”
肖让合上冰箱门,回到灶台前,用手试了试锅里的油温,“没为什么。刚好有假期。”
打散的鸡蛋滑进油锅,滋滋作响,另一个锅里应该是在煮粥,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整个厨房里都飘着食物的香味,充满人间烟火气。
“是不是因为我?”沉默了好一会,肖思懿才又开口,“你休假是不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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