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上旬的西安,昼夜温差已经很大了。
肖让执行完最后一趟任务,将近下午五点,刚下机,地勤的同事就告诉他,门岗处有人找。
“是谁?”
同事说:“不知道,只说是个女的。”
肖让虽然觉得疑惑,但也实在想不出除了家里人还有谁会突然来基地找他。他反复看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短信,确定没有错过任何消息,如果是沈之南的话,至少会提前打电话的。
体检结束后,肖让换了身衣裳,就往门岗处赶。外面天色渐暗,温度也降了下来,肖让T恤外面套了一件薄衬衣,还觉得有些冷。门岗里亮着一盏黄色的灯,他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名穿着制服的小伙在执勤。
肖让推门进去,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其他人。
“人呢?”
小伙指了指外面马路,“走了。”
“走了?”没等到人就走了?肖让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又问道:“多大年纪的女的?”
小伙挠挠耳朵,“看着年纪不大,挺瘦的,戴着副墨镜有些奇怪,说是找你,等了没一会,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肖让一下就想到了肖思懿,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应该在巴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肖让离开了门岗,准备回宿舍,但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又原路折返。
小伙看见他,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说话,肖让就问:“人往哪个方向走的?”
小伙想了想,指着东边方向,“往那。”
肖让说了声谢谢,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基地远离城区,位置比较偏,这边不太好打车,肖让想着兴许还能追上,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肖思懿。
好在往东的路就一条,肖让沿着路小跑了估计十来分钟,终于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个黑色衣服的背影正拖着个行李箱慢慢走着,边走还边不断四下张望,看样子是在打车。
肖让加快了步子,离得更近,这才看清,那不是肖思懿又是谁?
“小懿!”他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就叫出声。
空旷的街道,声音传出去很远。
女孩的背影微微颤了下,愣在原地不走了。
等了一会,肖让没有等到她回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拽住。
肖思懿没有说话,抬起头,巴掌大的脸上戴了副大得有些夸张的黑色墨镜,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肖让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也不知是跑的太快了,还是因为看见肖思懿太意外了,总之他的气息很不稳,说话尾音颤抖,“你怎么来了?”
肖思懿别过头去,不敢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来看林薇薇的,顺道过来看看你。”
“那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肖让问。
“临时决定的。”肖思懿回答。
潜意识告诉肖让,不对劲。距离上一次在老宅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半年多时间里,肖思懿不曾主动和他联络过,现在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顺路来看看他那么简单。
眼看天越来越黑,肖让主动从肖思懿手里接过行李箱,拉着她就要往回走。
拉了一下,没拉动。
肖让回头,“怎么了?”
肖思懿问:“去哪儿?”
肖让说:“先去我办公室,外面冷。”说完,他才发现肖思懿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针织衫,貌似还有些钻风。肖让松开手,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又拉着她继续走。
这回,肖思懿没再拒绝,乖乖跟着回了基地。
这是肖思懿第一次走进肖让的办公室,不算特别宽敞,但干净整洁,偌大的窗户,不远处就是停机坪,一架架飞机依次排列,整齐停放着。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按部就班放着,后面架子上的一张照片尤其醒目。那是肖让坐在机舱里戴着头盔拍下的,照片里他咧着嘴笑,意气风发的样子。
肖思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肖让了,久到让她误以为那些回忆像是一场睡不醒的梦,梦里有海棠花的香气,树叶沙沙,水波粼粼,一切仿佛都是最初的模样。
肖思懿在办公桌对面一张棕色皮质沙发上坐下,室内比室外暖和一些,但也没好多少。
肖让把行李箱放在进门的靠墙处,知道她冷,又倒了杯热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肖思懿看着杯子里源源不断冒出的热气,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肖让背靠着办公桌看她,蹙起眉头有些不满,弯着腰就要去拿,“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就在这时,肖思懿突然抬起头,隔着墨镜说;“肖让,我离婚了。”
肖让动作顿住了,看着那支烟,夹着那支烟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烟头的火光也跟着晃了起来。就在他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欣喜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烟味飘了过来,呛得他差点咳嗽。
肖思懿对着他吐了口烟,但肖让没有责备,因为来不及。
在吐完那口烟之后,肖思懿终于摘下了墨镜。肖让这才看清,她的眉骨上有个痂,而整个右侧眼眶呈黑紫色,眼球充血,嘴唇抹着大红色唇膏,让她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
肖让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不断冒着冷汗。他怎么都无法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肖思懿联系在一起。他痴痴地看着她,眼里有恐惧,有怜悯,有震惊,也有懊恼,所有的情绪在胸□□织,如藤蔓牢牢抓住他的心脏,掐住他的脖颈,以至于肖让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没能说出一个字。
肖思懿吞吐了一口白雾,有些自嘲地问:“吓到你了?”
肖让这才反应过来,迟钝地问道:“谁,谁干的?”
肖思懿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但整张脸看起来过于狰狞。
肖让几乎是在瞬间失控,如野兽咆哮,“是他,是不是?是那个假洋鬼子,他打你了是不是?”
肖思懿继续若无其事抽着烟,别过头去不看他。
不说话等于默认。
肖让走到肖思懿面前,半蹲下来,按着肖思懿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小懿,他人在哪?”
肖思懿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在巴黎。”
“别怕,小懿,有我在,别怕。”肖让喃喃道,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他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挖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边翻边说:“我找人把他弄回来,帮你出气!”
“肖让。”肖思懿一把摁住他快速划着屏幕的手指,摇了摇头。
肖让盯着她,眼底猩红,不甘,疑惑,“为什么?是不是他对不起你了?”
肖思懿从没见过这样的肖让,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理智的男人,此刻他更像是一头即将暴怒的野兽,蓄势待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肖思懿伸出手,轻轻抚平,她手指冰凉,没能抚平男人焦躁的愤怒。
“肖让,是我出轨了。”肖思懿勾起嘴角,像是在邀功,“所以,我没有哭哦。”
肖让的脸僵了一下,像是被定格了,在那一瞬,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明明是希望她幸福的,为什么现在却事与愿违,看着肖思懿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肖让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可他还是忍了下来,半晌,也只闷闷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肖思懿仰起头,努力眨着眼,然后耸了耸肩,故作轻松说:“因为我不喜欢他了。”她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那个水杯里,眼神空洞,没有焦点,“肖让,我好像没办法很长久的去喜欢一个人了。”
肖让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觉得自责。
肖让把肖思懿带回了他在西安市区的公寓,房子是在去年买的,偶尔有很短的假期又来不及回家的时候,肖让都会住过来,公寓楼下就有超市,生活很便捷。
他没带其他人来过。
公寓是一居室,因为就他一个人住。
到家之后,肖让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换上新床单,然后告诉肖思懿,“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肖思懿没拒绝,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她没地方可以去了,甚至连去找林薇薇也是假的,但肖让没戳穿她。
吃过晚饭,肖思懿洗了个热水澡,湿着头发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她穿着短袖和睡裤,肖让这才注意到,不止脸上,她的手臂上也有淤青,不用想也知道,那具藏在衣服下的躯体,定是伤痕累累。
肖让鼻头一阵酸,但他知道自己要保持情绪稳定,所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勉强扯出个笑容,“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肖思懿用很慢的速度走到沙发边,又慢慢地坐下,整个人迟缓地仿佛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婆。肖让拿来吹风机,开始耐心地帮她把头发吹干。
肖思懿的头发很长,吹起来有些费劲。
“疼么?”
肖让还是没忍住问了,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那么明显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但好在吹风机很吵,兴许她也没听见。
但肖思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缩了起来,后背的脊柱一节一节鼓起,看起来像一具骷髅。
肖让不敢再说话,吹头发的动作愈发轻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疼她。
沉默了好一会,肖让以为肖思懿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了口。
“我喝多了,没觉得疼。”
依然是无所谓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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