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卧室一片静谧,晌午的阳光渐渐开始向西滑落,霞光褪去,天色逐渐暗沉。
贺洵沉默地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家庭医生收起医药箱。
这位医生刚好是上次贺洵低血糖晕倒时来的那位医生,他认识贺洵,拎起医药箱,转身熟稔地告知自己的检查结果:“的确没有生命危险,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之后一定要按时服用抗生素以防感染,每天都要消毒换药,保持伤口干燥透气,千万不能沾水。”
“饮食上多吃高蛋白和维生素C,避免辛辣刺激的食物,更不能喝酒,他平时应酬多,你一定要嘱咐他这一点。”
“好,我知道了医生。”贺洵点点头,又犹豫着哑声追问,“他的伤很严重吗?”
他回来的时候莫世临已经在医院包扎好,他没亲眼看到伤口究竟怎么样。
“倒是没有那么严重,毕竟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指指自己的肩膀,“只是——这个地方肯定要留疤了。”
医生推门出去,卧室再度回归静谧。
莫世临还没醒,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套着白色家居服,面色跟纸一样白,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俊美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很少见他这么脆弱的模样,贺洵心底骤然升起几分只有自己能看到对方这幅样子的隐秘快感,以及止不住的心疼。
他忍不住去摸莫世临的手。
跟以往的温热干燥不同,对方的手现在还是冰凉的,跟攥冰块一样。
贺洵却不肯放开,勾着莫世临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将那冰凉刺骨的手搓热。
他盯着对方高挺俊美的五官,又无可避免地想到今天上午对方和简椰在一起的画面。
二人中间那束玫瑰红得刺眼。
为什么他的肩膀会受伤?
是因为简椰吗......
一股酸意倏地在心口密密麻麻地散开,比世界上最好的麻醉药蔓延得都要快。
他闭了闭眼,松开手,起身,去楼下做润喉的梨水。
*
傍晚,钟表指针缓缓指向六点,沉寂了大半天的莫世临终于睁开了眼睛。
房间没开灯,模模糊糊间只能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
几乎一天没进水,他的喉咙抑制不住地咳嗽出声,身子动了动,作势就要起来。
贺洵见状,连忙俯下身,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待他靠在床头,又将还温热的梨水递给他,声音柔得能滴水:“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先把这个喝了,润润嗓子。”
“谢谢。”莫世临将梨水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喝掉,只是环视一遭,然后沙哑着嗓子问,“穆姨呢?”
“什么?”贺洵一怔,有些发懵。
莫世临终于再度抬头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神思逐渐回笼。
他唇角微微扬起礼貌的弧度,可眼底却是一片疏离:“你是新来的?辛苦了,叫穆姨上来吧。”
“你、你说什么?”
贺洵并不陌生这个样子的莫世临,他们认识初期莫世临就是这样的。
礼貌,绅士,有距离感,又难掩冷漠。
人真的是由奢入俭难的。
被莫世临好长一段时间温柔蜜糖包裹的贺洵,被对方此时此刻眼中显而易见的防备和冰冷刺得浑身发麻。
他的心仿佛瞬间被撕扯成两半,针扎般的痛密密麻麻地袭来,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攥紧衣角:“你...你不记得我了?”
莫世临觉得有些莫名,他轻掀了下眼皮:“我应该要记得你吗?”
他其实还想说就因为你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我就要记得你吗,但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没有说出口。
对方简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怕说出来会把人弄哭。
把新员工弄哭不是他的作风。
可贺洵什么也不知道。
他甚至以为对方在戏弄自己,他隐忍着,冷清的嗓音都染上点哭腔:“那你...怎么会记得穆姨?”
如果对方的脑子真的摔坏了,不是应该谁都不记得吗?
是故意这样对他讲话的吗?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搪塞他?
莫世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上不说,心中却愈发笃定眼前这个青年是新来的男佣。
他扬了扬眉:“我当然记得穆姨,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
面前的人不说话了,漆黑的瞳孔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神色,然后就失魂落魄地盯着他,原本透着淡粉的唇上血色尽失,仿佛弄丢了什么重要的珍宝一样。
莫世临参不透对方眼中的情绪,那里面的感情太浓烈,浓烈到要把他融化。
他下意识别看眼,却又扫到对方打着石膏的胳膊,心脏不自主地抽痛了一下。
但那种抽痛也仅仅存在了一秒钟的时间,他的情绪很快被强行顶上来的理智覆盖。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在黑暗中对视。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有十几分钟,眼前的青年终于闭了闭眼睛,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微垂下头:“抱歉,是我..算了,没什么,我去叫穆姨。”
而后便隐忍着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却瘦削,左胳膊打着石膏独自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更显得孤独可怜,像是被主人在雨天丢弃的小猫。
莫世临一直盯着青年走出房门,等到穆香芦端着晚餐进来,他的目光才缓缓转回来。
穆香芦将卧室灯打开,把粥和菜放到床头柜。
莫世临忽然哑声问:“穆姨,刚才那是谁?”
他能看出对方望着他时那眼中的异样,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他想了很久,都不记得在今天之前与对方产生过什么交集。
“刚才?你是说照顾你的人?是贺洵啊——”
穆香芦正说着,脑子忽然嗡的一下,眼前猛地一黑,可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答道,“他新来没多久,你觉得眼生也是正常的,我看他干活挺细心的,所以就让他来三楼做事。”
“贺洵...贺洵...”
穆香芦出去后,莫世临不自觉地一遍遍重复着这两个字。
贺、洵。
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心脏被谁挖走了一块。
*
李助理去查监控的事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整个别墅的人包括穆香芦在内,都是一副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她们口中的说法是,莫世临是见义勇为替人挡刀才受伤的。
有那么一瞬间,贺洵甚至以为自己患了什么臆想症。
他不死心地问了简椰,简椰也是意料之中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还问疑惑地发语音问他:“洵哥,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问的问题都这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我今天一直跟卓哥在一起直播,虽然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了一架,但我一直没出门啊,更不可能见到莫总了。”
事到如今,饶是贺洵再不明白,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不是莫世临在戏弄他,更不是整个人别墅的人都集体失忆,而是原本的剧情在作祟。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剧情或者系统检测到了莫世临这个原书攻二并没有按照原本的剧情线走,莫世临才被强行清除了记忆。
而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更是要被清除得彻底。
贺洵忽然笑了。
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还是刺了下来。
毕竟他早就为这件事担心过。
现在发生这些都只不过是意料之中。
要去跟莫世临讲吗?
好像没有必要,更没有意义。
那样珍重浓烈的故事,对着一个已经失去那段记忆的人去讲,那跟道德绑架又有什么区别?跟强制一个陌生人爱他有什么区别?
他实在没办法做出一副死皮赖脸又可怜巴巴的模样告诉莫世临你现在失忆了,以前我们在一起过,你一定要努力把我想起来。
他不会的。
他也没那么自私,对方既然有自己的命运轨迹要走,他就不能去强迫对方转向自己这条轨道,那样不是反而害了莫世临吗?
他喜欢莫世临,他舍不得叫莫世临再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伤害,和再次莫名其妙失去一段记忆。
夜空中的月亮白得发亮。
贺洵夹着烟立在窗前,脸色苍白,烟却一口没抽,只是僵硬地在指间夹着。
他自虐般又将与莫世临过往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放映。
从在酒店餐桌的第一次近距离见面,到莫世临半夜敲开他的门给他送苏丹黄金。
第一次肢体接触。
第一次吵架。
第一次一起参加拍卖会。
第一次接吻。
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第一次去游轮上看海。
第一次......
原来他跟莫世临之间还有这么多的回忆可以咀嚼回味。
贺洵的喉咙轻滚。
足够了。
他会将那段感情珍藏在心底。
曾经他拥有过莫世临那样炙热真诚的爱,就足够了。
香烟渐渐燃尽,贺洵却还是呆呆地夹着烟望着窗外,直到火苗残忍地撩到指尖,他才皱着眉松了手。
他盯着地上的烟头半晌,眼眶忽然泛起红,一滴咸湿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他猛地蹲下去,揣在兜里的那条湖蓝色宝石项链一起摔在地上,他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手按在烟蒂上,自言自语地喃喃:“明明都想通了啊,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啊。”
这章的BGM大概是风吹起落叶。其实玫瑰是送给你的。
ps:莫总之后会恢复记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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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pisode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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