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岁的十二月,冬雨断续地下了两周,天气阴寒。大块的乌云占据了整片天空,虽未落雨滴,仍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长久的阴雨后,河水呈惨淡的灰黄色,河岸边已围起了警戒线,几盏红蓝警灯闪烁,一只斑鸠停在车顶,被忽然打开的车门惊飞,留下两片羽毛,扑棱棱飞入茂密的树林。
河床的腥味和某种令人生理不适的气味一起飘了过来,警戒线内的灌木丛边,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警察一脸菜色,哇一下把午饭吐了个干净。
倪青下车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从车里拿了瓶水,从容地带上口罩,走上去拍拍小警察的肩,把水递给他。
“倪队。”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警走向倪青。
倪青对这位前世的“手下”,今生的副手点头,和她一起走向尸体。
“什么情况?”尸臭味愈来愈浓,倪青没有半点不适,从兜里抽出一副橡胶手套,一边问法医,一边蹲下来查看尸体状况。
法医站起来,给她挪了位置,答道:“尸体整个腹部被剖开,子宫被摘除,塞进了大量石块。切口非常平整,凶手一定是个老手。”
“子宫……”倪青的目光落在□□的尸体上,因为浸泡在水中的时间过长,腹部的破口已经开始腐烂,内脏被水中的鱼吃得残破,惨不忍睹。
“倪队,这很像是——”副手拖长了话尾,面带犹豫。
倪青点头:“你也想到了。”
她站起来,神色凝重:“三年前那桩案子。”
三年前,唐诗筠调任省城,倪青接替了她的职务,成为了C市乃至全省最年轻的支队长。
而唐诗筠离开前办的最后一件案子,就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当时死者共四人,都是刚刚怀孕的年轻女性,但彼此间并不相识。尸体被发现时的场景与眼前几乎完全一致,且因为天气炎热多雨,尸体与现场破坏严重,侦查难度很大。唐诗筠带队查了数月,才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对男同性情人上。
可就在开始抓捕前,其中一个嫌犯忽然消失不见,而另一人则以自杀式的方式向警方发动了袭击,最后被倪青开枪制服。
审讯中,犯人坚称同伙已被自己杀死,尸体处理后冲入了排水口,从他家中也的确找到了用于分解尸体的化学药品和器具,以及相当量的血迹残留。
案子最终以此告终,犯人于不久前被执行死刑,但以倪青对犯罪异常敏锐的嗅觉,她总觉得事情仍有些不和谐之处。
而现在——
眼前的尸体印证了她的猜测。
还是最糟糕的那种。
…
数日后,十二月二十九日。
入夜已久,气温低至零下。连廊上飘进了雨丝,倪青裹紧外套,快被冻僵的手指连按了几下才将家门解锁。
拉开门,客厅里干燥的热力与柔和的光芒一起倾斜,令倪青有一瞬的愣神。
她迈入家门,紧接着,一片更加缠绵的温度拥住了她。
洛川宽松厚实的睡袍下飘来幽微的沐浴露香,应当已经洗漱过很久,身上没有半点潮意,四肢皆是暖的。
倪青身上的凉意很快被洛川的拥抱驱散,而湿冷夜晚留在她脸上与唇上的寒气也很快被洛川虔诚的捧脸深吻祛除,将一切工作上的不顺抛之脑后,只余下浓厚的情意盘绕心头。
几个连续的深吻后,倪青的位置已从门口移到了沙发上,她的手背被洛川的衣袍覆盖,而掌心之下则是洛川柔韧的腰身。
“不是叫你早点睡嘛。”她吻着洛川的脸颊,低声说道。
敏感的皮肤被轻柔摩挲,带来肌肉的战栗与呼吸的轻微加速。洛川的眼里满是柔色,她的双腿横搭在倪青的腿上,双臂则揽住倪青的肩,声音因她的抚摸而染上别样的情态:“睡不着,担心你。”
倪青莞尔,点吻她的唇:“又不是出外勤,在局里加班能有什么危险。”
洛川像小猫似的用鼻尖碰上倪青的脸:“那就是想你了,不行呀?”
“好,好,想我了。”倪青抽了手,手背暧昧地擦过她的脖颈,突然道,“洛川,我饿了。”
洛川意会,颇具暗示意味地拉了下自己的睡袍,露出一点光滑如玉的皮肤:“你想吃什么?”
倪青却一下转了神情,认真中带着十分捉弄:“我是说,肚子饿了。”
洛川眼里的光瞬时暗了大半,嘟起嘴,放下腿,赌气似的撒开倪青,把她往旁边一推:“洗你的澡去吧,我给你煮宵夜。”
…
洛川煮了几个两人冬至时包的饺子,倪青时间卡得很准,带着满身的暖湿从浴室里出来时,饺子刚好晾到能入口的温度。
“最近拍得顺利吗?”倪青咬开一个饺子,用醋把它淹死,问洛川。
“挺好的。”洛川不饿但馋,开了罐小山核桃坐在倪青旁边剥着玩。
“C市最近这种阴雨连绵的鬼天气,对你们办案来说很糟,但对我们拍电影来说就是天然的好氛围,连洒水车都省了。”
做了十余年的编剧后,洛川开始向导演转型。凭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源,她的第一部电影于三个月前正式开机,目前拍摄任务已基本完成。
“苏小涵的助理干得怎么样?”倪青喝了一口汤,“要是不行就跟她妈讲,把她押回学校去专心读书。”
苏小涵,就是苏安静的女儿,今年二十一岁。因为立功表现,这一世的苏安静没有被公诉,并在组织覆灭后和前夫正式离婚,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而她的女儿也没有如前世一般走歪路,在母亲以及倪青洛川的陪伴教导下顺利考上了C市本地的大学,目前趁课余时间在洛川的剧组做助理。
“挺好的,刚开始有点呆,但是学得很快。”洛川灵巧地剥开山核桃的硬壳,浅笑道,“毕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差的。”
顺利剥出一块完整的核桃仁,洛川把它喂给倪青:“后天剧组杀青宴,你能来吗?”
“你们剧组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
“你是家属啊。我们在C市拍了这么久,你可一次都没来探过班呢。你要是再不出现,大家都要以为我这个对象是瞎编出来糊弄人的了。”洛川有些委屈。
倪青也知道自己最近忙得过分了,连轴转成了常态,有时连家都不回,跟洛川的交流直线下降,更别提什么抽空去探班了。洛川的肚里早积了许多郁闷,只是理解她的工作性质,所以一直默默支持,从不要求她什么。
后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想起这个特殊的日子,倪青的心沉了一下。
她吃掉最后一个饺子,道:“地方定在哪儿?后天下班早的话就过去。”
“新城区,澜坊。”
倪青愣了,勺子迟迟没有落回碗里:“……没开玩笑?”
洛川认真点头:“是真的。C市高档的酒店本来就没几个,制片她们选了它,我没什么理由反对。”
“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眼看倪青有些迟疑,洛川补充道,“你知道我不会勉强你。”
但这一次,洛川料错了。
“当然要去。”倪青放下勺子,转过头,沉静地凝望洛川的脸,“你的开刃作,我怎么能不支持呢。”
“可是那个地方是你……”反倒是洛川欲言又止了。
“另外,帮我做件事吧。”倪青笑着打断了她,“帮我订一个江景套房,三十八层,拐角最大的那一间。”
“后天晚上我们去那儿跨年。”
…
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假期前夕。
还没到到四点,倪青就已坐立不安了。
她频频转动手中的车钥匙,盯着电脑屏幕角落里的时钟,连呼吸都与读秒的速度持平。
终于,四点整。她一把抓起早已整理好的背包,离弦之箭般从工位上窜了出去。
“倪队。”没跑两步,在走廊上撞见两个值班同事,倪青也没心思停下来和她们寒暄,只在擦肩而过时点点头,在背后挥挥手:“辛苦辛苦,新年快乐啊!”
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三层楼,越往外走脚下越是生风,连外头的寒风都没那么刺骨了,一心只想着一件事——去见她的洛川!
下午四点钟,晚高峰还未开始,倪青两脚油门便丝滑地回到了家,拿出早便熨好的正装,把简直要焊死在她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丢得老远。
然而,正当打扮得非常得体自认绝对配得上她的洛川的倪青准备踏出家门的时刻,一个突兀的电话喊停了她的脚步。
电话极其简短,十秒后,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中,倪青攥紧拳头,大步走回房间,把身上的衣服换回了便装。
十分钟后,她回到了C市公安局。此时刚过下班时间,接到急电的同事们陆续返回,就连局长毛文君也匆匆赶回。
“确认是余亮吗?”毛文君的目光在监控视频里并不清晰的人影与卷宗中的资料间反复徘徊,问道。
“一定是他。”几个参与过当年案件的同事纷纷认定。
余亮,就是三年前的案子里被认定死亡的那个凶手。
倪青的手紧紧捏着下巴,在把两段短短三秒的监控画面翻来覆去回放数百倍后,沉声道:“他是故意的。”
“什么?”
倪青调出了新城区这一片的监控分布图,在其上标定点位,简单推算了一个嫌犯可能出没的范围。
“三年前余亮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脱,没有被任何摄像头拍到,说明他对监控的敏锐程度相当高。”
“新城区的监控分布并不太密,以他的能力不难躲开。一次或许是意外,但第一段视频里他回头时明显已经发现了监控,他不可能再沿着大路走,被拍到第二次正脸。”
“他想干什么?”一旁同事问,“按理说他作为逃犯应该低调再低调,可现在突然犯案不说,还公然露面,岂不是这三年里白逃了?”
“或许,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倪青严肃道,“但不管他要做什么,我们现在必须紧急布控。”
她看向毛文君,陈述道:“此人非常狡猾,如果这次让他逃了,再想把他揪出来会非常困难。”
“速度要快,布控要隐蔽。”毛文君道,“绝对不能让他再跑一次!”
“是!”
众人很快动了起来,房间里瞬时空了大半,倪青又看了一眼地图,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一定,一定不会的。她努力劝导自己。
新城区那么大,他往哪儿跑都有可能,不会那么巧的。
虽然以我朴素的直观认为,看到这里的读者应该不会再断章取义地以为作者有所谓虐女爱男的倾向,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再申明一下:我笔下的情节只为主角塑造和故事主题服务,没有性别或性向歧视含义,至于具体是什么主题,等本番外结束后再详细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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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番外三:三十六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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