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学校里的花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盛开。春风年复一年地将花粉散播,也将花季的学生们年复一年地推向越发紧绷的高考复习。
周四,清明假期结束,二模成绩公布的噩梦时刻。
有人喜出望外,有人仰天哀嚎,有人默然叹息,有人笑逐颜开。
热闹非凡的众生百态里,一个角落格外平静。
“几名?”文雅收好自己的成绩条,重又捧起没背完的政治笔记,问后桌的倪青洛川。
“一。”倪青指洛川。
“二。”再指自己。
文雅情绪异常稳定,不夸张地称赞,也不带半点妒意,只点点头,眼睛又落回了书上:“看来你们俩上top2是没问题了。”
“话不能说这么满,这考试又不是全市排名。”倪青并不对两人的成绩抱有太大骄傲,平静道,“去年top2在C市总共也就录取了10个人,还几乎都是下面县市的,我俩的成绩看着还成,实际也没多保险。”
洛川一边解题,一边调侃:“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后骂你装呢。”
“骂就骂喽。”倪青一点儿不在意,“我本来也挺装的。”
“噗嗤——”洛川这下破了功,笑得歪了笔尖,在纸上染出一个醒目的红色圆饼。
完成了给洛川逗乐的每日任务,倪青露出满意笑容,刚要丝滑地转向下一个话题,却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洛川。
“洛川,老师叫你去趟教务处!”隔壁班的侯向阳叉腰站在门边,冲里头喊道。
过去一年多了,他仍没释怀自己被挂到校园墙上嘲笑的事情,明明是对教室里面传话,却梗着脖子朝外看,说话音调也阴阳怪气的。
洛川眨眨眼,走到门口,问:“什么事?”
“不知道,”侯向阳道,“说是什么毕业材料有问题。”
“嗯。”洛川点头,并不回头,一伸手便精准扣住了身后倪青的十指,“走吧。”
侯向阳却忽然挡住了她们,指倪青:“哎,你,你们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搬东西。”
“现在?”倪青挑眉。
“不然呢?”侯向阳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倪青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握着洛川的手略略紧了一分。
“要么我先陪你去吧。”倪青的心跳莫名快了一瞬,奇诡而稀薄的不安浮现,但很快又被淹没。
“没事儿。”洛川并未察觉异样,“等下就上课了,折返一趟挺远的,来不及。”
教务处和高三办公室是相反方向,要穿过整个教学区、一个人工湖并一片广场,一来一回的,把学校都横穿了。
倪青看了眼时间,想着校内应当不会出大事,便也点了头。
“别走水边的路,”走出几步,她又叮嘱道,“最近下雨太多,石板都是松的,踩一下溅你一脚泥。”
“放心,我走广场那条路。”洛川挥挥手,身影渐行渐远。
…
笃笃——
推门进来,办公室里一片欢笑声。
柳莺坐在桌边,见了倪青,笑眯眯招手:“来查试卷小分是吧,我电脑里有,你自己去看吧。”
倪青对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点头问好,又对柳莺道:“没,来帮忙搬东西。”
“消息够灵啊,人家书店才刚把东西送来呢。”说着,柳莺指了指门口空桌子上一堆印着书店商标的纸箱。“我已经把咱们班的奖品分出来了,你直接带回教室吧。”
为了激励学生们努力向上,高三年级段的老师们自费给这次二模成绩优秀的学生们发奖品,前十名,前五十名,前一百名,还有进步奖,虽然都是文具之类的小物件,但也是一片心意。
倪青找到写着三班的箱子,正要抱起,往两旁一看,愣了:“怎么——这么多?”
柳莺还没答话,一边四班的老师便略带艳羡地说道:“说明你们考得好哇,前五名有三个是你们班的,全班人都在一段线上,我要是你们柳老师,这几天都得叉着腿,挺着下巴,横着走路。”
柳莺乐了:“哈,那不就成螃蟹啦?”
“搬得动吗?”她扭头问尝试抬起箱子的倪青。
“还成。”倪青双手托住箱底,点头。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洛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她这次语文选择题失分太不应该了,送分题怎么还能错呢?”
“她去教务处了啊。”
“啥?去干嘛?”
“咦?”看着柳莺茫然的模样,倪青心底已然得到了答案,但仍装作疑惑,“不是柳老师你让她去的吗,说她的毕业资料有问题什么的。”
“没有啊,她的资料要有问题,我怎么会不知道?”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传出火急火燎的声音:“柳老师!你们班学生出事了!”
————
入夜,倪家。
父母均不在,空荡荡房子里,只倪青的房间亮了一盏孤灯。
倪青坐在床侧,把一个枕头竖起靠在床头,问:“高度合适吗?”
洛川躺下去,感受了一下:“嗯,刚好。”
她尝试转了一下手指,登时收获一阵尖锐的疼痛。
看着她在疼痛下挤做一团的眉眼,和额上细密的汗珠,倪青的心简直像被强酸腐蚀了一样难受。
“还很疼吗?”她咬着唇,仔细避开洛川额头的纱布,用指节抚平洛川眉间的皱痕。
疼痛渐渐消退,洛川只是轻笑,摇头:“有一点,比白天好多了。”
她如此隐忍,倪青的心情却更坏了。
“该死的,光顾着防外头,结果学校里先出事了。”倪青的眼神深沉如暗夜,手搭着洛川肩,唇角的弧度里满是戾气,“这么低级的挑衅,他们也做得出来。”
作为受害者的洛川却没有她那么沉重的心情,伸出她没受伤的右臂,拉住倪青的手。
“别再想下去了,都过去了。只是轻微手腕骨裂而已,很快就能恢复的。”她的手指勾着倪青的掌心,语气轻松,“过来,来亲一下好不好?”
倪青凝望她片刻,却是垂眸:“我没心情做这些。”
“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她捧着洛川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胸口,“我低估了我心里对你的在乎。”
“白天,看到你头上的血,我很想宰了那个工人。”她的舌头抵着牙齿,话语陡然变硬,“我甚至已经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报复回去才算解气了。哪怕我知道他是被迫的,那也不是他伤害你的理由。”
洛川感受到了倪青周身弥散的恶意,这是她最本真的一面,也是她最不愿展露的一面。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她被触痛了逆鳞。
“没那么严重的,倪青。”洛川道,“只是围挡倒过来的时候我被绊了一下,用手掌撑了地面,又不小心磕了额头。要是没有那块石头,估计连擦伤都没有。”
倪青已听不进她的宽慰了:“可万一你倒下去的时候磕到后脑了呢?万一你躲得太慢直接被围栏砸中了呢?”
“这次是骨折,那下一次呢?”
倪青的眼眸在闪烁,可其中滚动的不是泪,而是愧与恨:“洛川,我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跟他们博弈,这事儿我上辈子就干过,我一点儿不怕。但你,我赌不起。”
洛川没再说话,倪青也渐渐从她的沉默中,寻回了冷静,苦笑:“我又钻牛角尖了。”
“这不是牛角尖,倪青。”洛川坐了起来,认真道,“这是爱。”
“是吗,”倪青搂住她,叹气,“可我分不清。”
“我分不清什么是正常的担忧,什么是过分的焦虑,我也分不清怎样是对,怎样是错,我……我只想让你们都安然无恙,我想,我不想你们出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洛川的伤臂,可是越发浓厚的恐惧使得胸中越发空洞,她急迫地渴望洛川的体温,洛川的皮肤,化作力量,抵御心中的惶惑。
“可是事到如今,这是不可能的。”洛川说,“我的受伤,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在试探你的底线,像我这种无伤大雅的轻伤,很快会变成恶意的陷害,甚至,会危及生命。”
“他们想看看我何时会发现这一切不是意外,想知道我能忍到什么时候,也想知道我对此究竟是会反击,还是妥协。”
倪青笑得讽刺:“上辈子,他就爱玩这种把戏,用强权去倾轧一个倔强的人,就像是捉住一只蛐蛐,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地毁灭它,却偏要去作弄,去折磨,看着笼中的小虫挣扎、反抗,直至奄奄一息,磨去所有的傲气和自尊,抛开善意和底线,一路堕落到最深处。”
“上辈子,我就是一只虫子,这辈子的我或许比上辈子要强些,可至多就是条鱼,终究还是要上砧板。”
“第一刀已经落到你身上,第二刀一定是我爸妈,或许明天,或许后天——”
话未说完,像是某种应和,铃声骤响。
“表妹!大事不好了,表叔表婶他们涉嫌运输毒.品被警察扣了,你赶紧过来西城区公安局一趟吧!”
倪青的眸色暗了又亮,无数句叱骂被嚅嗫的唇齿嚼碎,只余下一句喟叹:“看来,是今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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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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