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昴清和关北霖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刚才的一切。
“哥，回来这么早？”关北霖起身，顺带着整理了一下沙发，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许昴清微微欠身，礼貌打招呼：“您好。”
关北霆望着他，点点头，对着关北霖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关北霖走过去接他手中的公文包，“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回家，我还巴不得整天看见你呢。”
“几天不见，情商怎么变高了？”关北霆调侃说。
“哥，你给我留点面子。”关北霖小声说。
关北霆微笑，脱下西装外套，穿着布料光滑的衬衫，松了松领带，然后颇为绅士地伸手请许昴清坐下来。
许昴清被刚才的一连串问号搅得心烦意乱，坐下去的时候竭力维持原本的形象，但只要抬头对上关北霖的眼睛，就露了相，局促不安地想躲避，却反而被关北霆抓个正着。
不过，关北霆没有直勾勾地观察他的不安，而是把目光转移到弟弟身上，从头到脚的看。眼神落到褶皱的裤腿时，嫌弃了两眼，仿佛看不得关北霖身上出现皱巴的条纹，但又因为外人在场，只是说：“前两天我让助理给你的那身西装合身吗？”
关北霖落座在离许昴清很近的地方，余光在身边的人身上停留几秒后才应声：“合身。”
“这两天没去公司上班？”关北霆气定神闲地喝着弟弟刚才倒的温水。
“啊，有点私事，向涛叔请假了两天。”关北霖道。
“什么事啊？”
许昴清抬眸的视线和关北霖的视线交织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也正在投向他们两个目光的关北霆。
许昴清心中疑惑万分，现在男模公司的规章制度都这么严格了吗，还有，关北霆看着也是一个大老板，怎么容忍自己亲弟弟去从事那种工作的？不管教就算了还关心他有没有上班？
“也没……什么事。对了哥，我还没向你介绍我…我朋友呢，他是许昴清，在大学任教。”
许昴清的走神被打断，立马正正经经朝着关北霆道：“您好。”
关北霆笑了笑，看穿了比他小几岁的人心里的窘迫，平静地询问了一些许昴清工作上的事情后，话题就又转移到了关北霖的身上。
在客厅就这样听着两兄弟从工作聊到家里的父亲最近招惹的祸事，又聊到许昴清的身上。话题兜兜转转，看似拉家常，但许昴清觉着，是关北霆一直在主导着，遇到个人**或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关北霆总能立即将话题扭转到一个平平淡淡的事情上。除了活跃客厅的气氛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深究的内容。
“哥，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差至少两周吗？”
“大伯家后天有事。”
关北霖一拍脑门，“哦，我差点忘了，后天堂姐订婚。”
许昴清默默听着，想着关北霆原来还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堂姐只是订婚，就从遥远的地方坐飞机提前赶回来参加。
随即，关北霆从沙发上起身，许昴清和关北霖也站了起来。
“年纪上来了，有些爱唠叨。”关北霆调侃道。
许昴清微笑，关北霖叹气，似乎见惯了关北霆这样，露出无聊的表情，然后道：“哥，到你休息的时间了。”说完指了指墙上的钟表。
关北霆道：“那你们继续。”
无论从前面还是背后看，关北霆都是一个有礼谦和的绅士，这让许昴清十分的意外。宽厚而有力量的脊背，一尘不染的西服，以及走出有序整洁的客厅，入目的一切都让许昴清觉得，关北霆这个人内心有属于他的思想。在今晚看似没有内容的闲谈，实则是他有意为之。而且，能让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听陌生人聊天，把局促不安慢慢降低，甚至最后逐渐适应了对方说话的节奏。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绝对是个棘手难缠的竞敌。
被打断的两人难以继续聊刚才的话题，更何况已知家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关北霖也只好把没问出答案的问题咽到肚子里，然后道：“晚安。”许昴清也道：“晚安。”
躺在舒软的大床上，许昴清翻来滚去，这可比在关北霖在里瓦的床舒服多了，整个房间也宽敞了两倍。
崭新的被褥，崭新的窗帘，房间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崭新的。
他的心境不由陌生的环境而动摇，但因熟悉的人出现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次日一早，许昴清没在关北霖家吃早饭，匆匆忙忙和关北霆道别后，在关北霖的注视下离开，坐上夏南星的车时，昨晚剧烈的心跳似乎还留有余悸。
“阿许哥，昨晚没休息好吗？”夏南星问。
上车没多久，许昴清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昨晚几乎一夜未眠。此时，他用力揉着太阳穴，但还是于事无补，脑袋疼痛剧烈。
“路过前面的药店，停一下车。”许昴清道。
夏南星虽然对他出现在高档小区附近有疑惑，但知道许昴清的个性，如果他不想说的话，逼得再狠也得不到什么回答。于是，夏南星不再追问，道：“那我在车上等。”
许昴清穿过人行道，走到对面的药店买了一盒布洛芬，女店员给他一杯温水，喝完药，出门见到夏南星手里拿着烟，正在驱赶挡在他车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等许昴清过去时，中年男人已经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并且一步三回头。即便是距离越来越远，许昴清仍然从他的肢体动作看出忧郁与不舍来。
“他是谁？”许昴清问。
看到许昴清手里拿着药，透过塑料袋子看清药名后，夏南星把烟掐了，用手扇扇空中未散的白烟，说：“我爸。”
许昴清不禁又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夏南星的父亲，总归来说，也是夏竞折的亲人，他不免关切问：“叔叔怎么了？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
夏南星不想回答，只说：“阿许哥，一会儿送你回家，还是去学校？”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两人上车，许昴清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了一瞬又道：“如果不想说就算了，送我去学校。”
察觉到微妙的情绪变化，夏南星叹了叹气，手支在方向盘上，低沉道：“我妈病了，需要用钱，他来向我要钱。”
许昴清注意到夏南星的车上放着出租车司机才有的工作证，从关北霖家出来后一直陷在某种情绪里没出来，这时才发现，夏南星的脸瘦了不少，两腮凹下去，眼窝也有些深，车上放着收款码。
“还差多少？”
许久后，许昴清才开口。
窗外车水马龙，平城市的发展蒸蒸日上，仅仅两三年的时间，街道的变化足以让在外的游子归来后发出惊讶的感叹，许昴清也不例外。
一切都在变化。
夏南星吞吞吐吐，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说：“手术费用差十万。”
接着像是醒悟了什么似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个，阿许哥，我不是向你借钱的，我现在打两份工，白天正常上班，晚上开出租，一天也可以多挣一些，等过段时间，钱我可以凑够的。”
“手术可以等着以后做，你妈妈的病可以拖那么久吗？”许昴清道。
夏南星没有回答，沉默着，犹豫着。
沉默像一把弯刀悬在他的脖颈间，犹豫像扎进肉里的鱼刺。
许昴清看他被生活逼得一下子年老了几岁，才意识到，平城的一切都在往前走着，只有他自己还活在夏竞折逝去的痛苦中不肯走出来。
学校的一切也是如此，大四的等着毕业，大一的畅想未来。走在路上，许昴清抬头看见栾树叶慢慢往下落，石板上摊了一片黄色的小花。秋天过了大半。连池塘里的天鹅都生了几窝小崽。
一天的工作重复地进行，结束后，许昴清给夏南星的卡里打了十万块钱。
电话里，夏南星抽泣着道：“阿许哥，我不要你的钱，我可以自己挣。”
电话这头，许昴清没什么情绪地说：“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慢慢还。”
“那，”夏南星抹了抹泪，“那我好好挣钱，争取早点还给你。”
“行了，别哭了，和医生定下时间，把阿姨的手术做了。”
“好！”夏南星激动地说。
夏南星的事情用金钱便可以解决，许昴清觉得这样的事不算能压倒他的大事，真正压倒他的是回家后，坐在客厅，自做主张，给他领导请了假的父母。
“明天是你奶奶生日，你姑姑和大伯两家都要过来，我替你请了几天假。”许建山说。
许昴清不懂，生日是一天而已，为什么要多请几天？
“最近工作多，我不想休息。”许昴清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只需要知道，明天你姑姑和大伯他们过来，好好陪着他们，别的不用你操心。再说，我打电话已经和你领导说了，你领导都同意，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许昴清不想和许建山在口舌上多费时间，回到卧室，锁好门，倒在床上就睡。
他好累。
然而，第二天一早，吵醒他的不仅是父亲在门后的吵闹声，还有关北霖的电话。
“喂，有事？”许昴清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那边声音爽朗，“什么时候赔我钱？”
电话直接挂断。
关北霖坐在工位上，时钟指向八点五十，刚开完早会的他，没什么心思工作，整颗心都在许昴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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