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声捧着粥碗,喝的吸溜响。适时,一个馒头出现在跟前,女人说:“只有这些,凑合一下吧。”
她抬眼打量女人,仅一夜之间,女人的头发白了不少,腰也塌了。
鹤声劈着馒头喂进嘴里,含糊问:“你不怕我害你吗?”
女人朝她看来,目光满是沧桑,嘴角浅浅的笑容里是掩藏不住的苦涩。“你不像吃人的妖怪。”
鹤声有些惊讶。
“妖怪是擅于伪装的,会骗过人的眼睛。”
“是吗?我看人不用眼睛,用心。”女人慢慢移开目光,眼神又空洞起来,“若是那样也好,那便把我也吃了,索性这屋里也只剩我一个人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勉强填饱肚子,鹤声在简陋的屋子里打转儿,女人靠在榻上,眼睛要眯不眯的,头一点一点的。
“第一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突然一句发问,女人恍然惊醒,转头愣愣看着她:“姑娘,这闲事你管不了的。”
“我管不了,但我认识的人里有能管的。”这话方说完,心底里渐渐漫出一丝酸楚。
一年了,还是会无意识地想到他,提及他。
这个从未刻意养成的习惯,竟这么难改。
女人似乎有些讶异,将她来回打量了好几次,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鹤声上前:“真的。我若办不到,我会帮你们找能办到的人。”
修仙界能人辈出,她可以找凌霜华,凌霜华搞不定自然会向她师尊寻求帮助,这世间事,还真不是唯他不可。
鹤声如是想着,耳边又响起一道叹气声。
女人望着破旧的窗户说道:“五天前了。”
想了想,她又连忙补充:“隔了一天,第二个人就死了。”
鹤声在心头盘算了一番,笃定道:“你丈夫与上一个死的人,也仅隔一天。”
女人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距离第四个……
鹤声心惊,问她:“你能带我去找你们的村长吗?”
*
村长坐在树下,满脸惆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焊烟拒绝道:“不行。”
整个村子的男人都找不出问题所在,这个小姑娘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说完,他起身往屋子里走。
鹤声拦住他的去路:“你要眼睁睁看着村民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吗?”
村长突然大力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你要真想帮忙,就快些滚回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县官老爷。”
“你自己怎么不去报官?”鹤声大喝道。
村长顿住,僵硬又弯曲的腰杆似乎颤了颤,最终迈开腿。
看着他一跛一瘸,走了好半霎才近屋子,鹤声突然感到后悔和愧疚。
她和女人往回走,一只黑猫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吓了她们一大跳。
鹤声道:“你们村很爱养黑猫吗?”
女人摇头:“附近的野猫多,什么样的都有,爱往我们村子里钻,大家瞧见了,就给口吃,权当散养了。”
“那昨天晚上死去的那只黑猫,也是你们散养的?”
“不是,那是我丈夫从外头捡回来的,养了一阵子。它不太着家,老往外跑跟别的猫打架,经常半夜三更一身伤回来。”
女人眼泪花花的,声音也有些不稳,鹤声没好再问。
夜里,女人一边铺床一边道:“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胆子倒是挺大,也不嫌我这床榻晦气。”
鹤声上前搭手,笑说:“我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臭毛病,也就胆量能拿的出手了。”
床铺好,她坐在榻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唤你?”
“大家都叫我阿香,我比你大,你且称我一声阿香姐吧。”
“得嘞。”鹤声往后一挪,枕着双手躺下去,轻声说,“我今晚陪阿香姐姐睡。”
阿香笑了笑,上榻后吹熄了蜡烛。
鹤声其实根本睡不着,今夜或许平安无事,但明日呢?
村长不肯帮忙,整个小河村除了阿香,其他村民也都不搭理她,每个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晦暗之气,就好像搁浅的鱼,挣扎不动后,便只好等死。
所以手无寸铁的人,就该是这样的结局吗?
半夜迷迷糊糊,她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啜泣。是阿香在哭,鹤声能想到,她是在思念自己的丈夫。
她翻过身,从被褥外面轻轻抱住阿香。
第二日,鹤声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在村后见到了老人们口中的“山”。
不高,但里面林木茂盛,荆棘丛生,轻易不敢下脚。
她在那里徘徊了一阵,碰到了村长,村长瞪住她:“你怎还不走?还来这儿做甚?”
鹤声想解释的,可嘴还没张呢,那老头儿就先急眼了,从地上抄了截棍子冲她骂骂咧咧来了。
“不听话的东西,是不是非得让我动手。”
棍子不长眼砸来,鹤声一个闪避,不慎踩进旁的草丛里,整个人歪倒进去。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嘶吼在耳边炸开,一个毛茸茸的,黑色的玩意儿从她头顶飞快蹿了出去。
村长忙扔掉棍子,一瘸一拐迈进草丛里拉她。
“真是没事找事,让你走你不走。”
鹤声借力起身,一边摘身上的草一边问:“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有人留下来帮你们不好吗?”
村长重新拿起棍子,像撵鸭子似的一点一点把她赶离那座山。
“自己都没几斤几两,还想帮我们。”
鹤声一边倒退,一边躲避他的棍子:“你又知我有几斤几两?你都没见识过我的本事。”
“屁的本事,黄毛丫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快些给我离开。我一把岁数了,别逼我骂人。”
鹤声不服:“你刚还骂我‘东西’呢。”
村长一瞪眼,举起棍子就要打她,她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
阿香正在做饭,灶火烤的她脸通红。
门帘子哗一声掀开,鹤声没好气道:“你们村的村长脾气真臭。”
阿香听后笑了笑,起身去搅动锅里的粥:“他一把岁数了,有点脾气很正常,你别往心里去。”
“我才不跟他计较呢。”说着,她坐到阿香的位置,往灶坑里丢了截干柴,“就是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撵我走。”
“你人年轻,他是不想你在这儿出什么岔子,村子里没人赔的起的。”
村长常说,自己有个什么没关系,别牵连到外头的人就行。
可现在的鹤声还不懂他,只认为他是个顽固的小老头儿。她“哎”了一声,起身去瞧正沸腾的粥,还是清汤寡水的。
“阿香姐姐,这儿有没有离得比较近的镇子,我去买点别的吃的回来吧。”
阿香愣了愣,随后看向锅底的粥,脸上浮了一抹红:“对不住,我家里……确实只有这些。”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我们之前也是这么吃的。”
鹤声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坐下干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还是吃的惯的。”
阿香看了眼她,飞快挪开视线去忙别的。
她的局促和慌乱还是被鹤声捕捉到了,鹤声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小河村的男人们每天会早起去地里干活,女人们就在家洗衣烧饭、送饭,在这之前,日子过的稀松平常,却也自在。可阿香没了男人,家里的田地她需要管,饭需要烧,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连伤心的机会都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有,还得抽空照顾她一个游手好闲的外来客。
阿香自是没什么怨言,左右都只剩她一个人了,多个人在多份热闹,免得冷冷清清的时候,自己会感到难捱。鹤声却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歉疚,她倒是吃惯了好的,多吃几顿稀粥,便觉得有些厌倦。
她小心靠近忙碌的阿香,阿香正用力和面,额头上沾了点白面粉和几许薄汗。
“阿香姐姐,我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我这个人嘴快,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
阿香点头:“嗯,我没往心里去,你能在这儿陪我我已是感激。”
鹤声笑嘻嘻的,又朝她靠了靠:“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们村子后面那座山,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啊?”
阿香顿住,抬眼瞅她:“没有啊,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鹤声摇头:“我就是觉得怪怪的。那座山离你们那么近,按理说应该常有人进才是,可我今天看到杂草把路都给长没了,想来你们是没进去过的。”
“是没人进去。村里老人说了,里头藏着吃人的精怪。”
“真的假的?”
“不知道。”
鹤声观了观阿香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又道:“我今天在山外头也碰见了一只黑猫,这儿的黑猫真多啊。”
阿香背后顿时生出一股子冷汗:“鹤声妹妹,那猫……有什么古怪吗?”
她像是被吓到了,鹤声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随口一说罢了。”
用完饭,天际才染了一层浓厚的红。
鹤声在外头看夕阳,听到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转头瞧去,是阿香着急忙慌的身影在来回晃动。
“阿香姐姐,你别着急。”
阿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哆哆嗦嗦问她:“你说,今晚……还会不会,出事?”
鹤声抱住她:“有我在呢,别怕。我今晚不睡的,就在村子里巡逻。”
阿香一听更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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