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突然刮起了风,吹得破旧的窗户窸窣响动。本就害怕的阿香埋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默默祈祷今晚千万别出事、天快些亮、温鹤声快些回来。
温鹤声是真的在认真巡逻,通往每家每户的小道她都走的格外认真,每一个角落都盯的十分细致,不打算放过丁点响动和蛛丝马迹。
她希望今夜可以风平浪静度过,又希望真的可以发现些什么,好早日解决掉小河村这“吃人”的隐患。
咚——
鹤声唰地回头,举起灯笼看去,是码在墙根下的竹筐倒下来了。她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前进。
“嗷呜!”
夜猫嘶吼的声音骤然传来,鹤声四处探望,只见朦胧夜色里,一道小小的黑色影子溜蹿的飞快。看方向,是朝阿香家去了。
她想也没想,快步跟上。
夜猫跨到另一道房顶上,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绿油油的,同阿香丈夫死的那晚,她见到的那只黑猫的眼睛一模一样。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鹤声有种对又不对的不确定感。
她奔跑起来,去追夜猫。
前方就是阿香家了,果然是那样吗?
手方握上伞柄,夜猫突然调转方向,跳入另一处屋顶。鹤声急忙刹住脚,顿了顿。
猫跑的越来越急,似乎知道有人在追它。而在这场追逐里,鹤声愈发搞不清这畜生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但有一点完全可以确定:这猫不简单。
灯笼摇晃的厉害,一阵疾风刮来,里面的豆火骤然熄灭,周遭瞬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
那种探不清虚实的紧张感又来了。
前方头顶的瓦片响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温鹤声突然明白了:那畜生是在故意溜她,它今夜的目标不是小河村里活着的男人,而是——阿香。
“啊,救命,救命啊……”
叫喊声袭来,鹤声忙拔腿冲向阿香的家,而这一瞬间里,村子里的家家户户渐次亮起了灯。
路照亮了,四周一片光明,可只有阿香那里是黑暗的。
不悔剑出鞘,劈开门,鹤声在跌落的碎木板中冲进屋内,从两道硕大无比的锋利猫爪下拉出阿香。
“阿香姐姐。”
阿香脸上全是血,整个人已经吓的六神无主,止不住发颤。
墙上倒映着一道影子,但并不是猫的。
门外响起阵阵脚步声,鹤声拽起阿香退到屋外,把阿香丢给其中一个女人,飞快叮嘱:“全都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尖锐的嗥声传出,众人惊出一身冷汗,鹤声不耐地吼道:“还不走?”
夜猫嗖地从窗户飞出,利爪划破其中一人的衣衫,露出浅浅的血痕。
村民们彻底惊醒了,村长大喊道:“快,快往村口跑。”
村长腿脚不利索,很快就落于后方,夜猫见状就要扑上去,鹤声一剑挥去,截断它的野心和**。
年轻的男人折返回来,二话不说扛起村长就开跑。
灯火之下,鹤声终于瞧清地上的影子——身形瘦长,四条腿,炸毛,长嘴獠牙。是个她从没见过的怪物。
“只会藏身于一只猫的身上,你本来的样子到底有多丑陋。”
那怪物像是听懂了话,龇牙咧嘴冲鹤声咆哮,刨着前爪随时准备进攻。
鹤声利落撑开伞,朝怪物挥去,伞不断旋转,从内落下的力量在怪物四周筑起坚固的囚笼,叫它放肆不得。
它像是疯了一样与力量撕咬,对攻,最终败下阵来,收起那可怖的影子,乖顺地蜷缩在地上。
鹤声凑近瞧了瞧,有些失望:“这就结束了?”
“喵~”
猫儿轻呢着,尾巴贴在地上左右扫动。
天下间的黑猫好像长的都差不多,但这一只鹤声却总觉得就是那晚死去的那只。
“喂,小猫,你体内是不是还住着其它什么东西?”
“喵~”
黑猫喵喵叫着,声音徐徐的,轻轻的,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求饶。鹤声觉得没什么意思,当即收了伞,准备把猫抓走。
手刚伸出,利爪霍地挥来,手背顿生三道血印,隐隐发痛。
“该死。”鹤声暗骂一声,又赶忙去追。
猫爬上房顶,跳入一条水沟,最后顺着草丛钻入村子后的荒山里去了。
鹤声用剑挑开挡路的草,一头扎入山里。
山中无人烟,草木便肆意生长,许多树上都爬满了藤蔓,年岁渐长后长的又粗又结实,最后互相缠绕形成不同的形状,朦胧看去,像极了一个个被蛹困住的人。
一张湿润的蛛网猝不及防拍进鹤声的脸上,她嫌弃地抹了把脸,抬头把剩余的网也给扯了个干干净净。
这山看似不高不大,树却没几棵长的正经的,歪七扭八,像那道丑陋的影子一样,难看死了。不过怪归怪,要藏一只猫实在太容易了,这倒是给她徒增难度。
她用剑拍树杆,刺叶丛,挨着挨着找去,实在算不得好办法。
剑插入土里,她双手掐诀,渐渐阖眼,一道紫气从体内溢出后,渐渐分裂成数道,分别向着不同方位飞去。
十息之后,鹤声睁眼,拔剑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洞口赫然呈现,鹤声不禁啧叹:“这山中果然别有洞天。”
指尖燃着一簇紫火,勉强照亮洞中前路。
越往里走,霉味、腥味和腐味就愈发浓烈,鹤声预感就快要接近真相了。
果然,黑猫蹲在洞的尽头,正舔舐一块骨头。鹤声放眼看去,里头堆了很多白骨,有上了年份的,有血都还没干透的,恶心又可怕。
这畜生,不知害了多少条性命。
“不悔,去。”
剑嗖地离手,向黑猫刺去,黑猫“嗷”一嗓子跳起,四爪登上洞壁,反朝鹤声攻来。
紫火再次照见黑猫身上的另一道影子。鹤声召回不悔剑,身子朝后仰去,黑猫腾空飞来,剑立即调转方向,从黑猫的肚皮上一路划开。
“嗷——”
凄厉的叫声响彻山洞,连指尖的紫火都颤了几番才勉强平息。
鹤声看了看剑,竟然没有血。
黑猫的尸体啪地砸地,身下有一团黑影正沿着洞壁缓缓向上攀爬。
很快,影子完全脱离黑猫的身体,飞快游离到洞的上方,像个幽灵似的窥视着温鹤声。
鹤声一跃而起,斩去一道剑气,剑气在洞顶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影子却移向另一方,继续窥探着鹤声。
鹤声被盯的心里发毛,释放出指尖紫火,火将近的时候,影子突然扑向她,惊现出两道硕大的爪子,从她面门掠过。
她情急避闪,身形还未稳住,影子又来了。
鹤声手持利剑,精准劈中爪子,爪子登时成了两半,却在半空转瞬消失。
真正的影子是杀不死的。她突然明白了。
“畜生,我不想陪你玩了。”说罢,她祭出伞,影子见伞便逃,鹤声就知这招用对了。
她不慌不忙,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待着,冲着逃窜的影子道:“你的真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里的白骨都是你的杰作吧?那你的孽债背的还挺多,死了也不会重新入轮回转世的。”
影子听的到她说话,像是生气了一般,又朝她探出一抓,她笑了笑,释放出体内仙气,仙气瞬间化作绳索,把那只爪子捆了个扎扎实实。
鹤声揪着绳子的另一头,用力一扯,整道影子从洞的上方掉落,护身伞飞过去,将那道影子给囚了起来。
伞身的神力影子吃不住,渐渐褪去那副张牙舞爪的面孔,嘤嘤呜呜缩回地上。
鹤声掐诀,动用仙气催动影子显化真实面目。瞬息之后,一颗半透明状的小球渐渐升起,飘荡在伞下晃晃悠悠。
“什么玩意儿?”鹤声走近仔细瞧了瞧,发现小球里面正瑟缩躺着一头狼,“狼妖?!”
她收了那枚小球,用一小缕仙气给捆起来,然后拍拍屁股出洞。
“呀,天都亮了。”
阿香已经清醒了,但恐惧尚未完全散去,她的四肢仍旧软绵绵的。她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腿上,软声问:“温妹妹呢?”
女人摇头。
她瞧向四周,大家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神色都一致的焦灼。
“哎,那丫头,不知平安否。”村长坐在老树桩上,人群将他遮挡的严实,只有声音清楚传来。
阿香知道了。温鹤声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兑现她的承诺,生死未卜。
她突然哭起来,埋怨道:“如果你们早点选择相信她,和她一起想办法,或许结局就不一样的。”
众人回头,沉默看着她。
“回来了,她回来了。”有人朗声喊道。
村长腾地站起来,险些没站稳栽倒下去,幸亏旁人拉了他一把。
他甩脱搀扶,抄起拐杖一瘸一拐赶向那个欢快的小姑娘。
见着人就开骂:“你个黄毛丫头,鬼机灵,谁让你逞能救大家了?我们命贱不值钱,你细皮嫩肉的出了事是要搭上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来赔吗?”
光说还不解气,他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她,她一边跳着躲开,一边笑嘻嘻回嘴:“你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子,心软想要关心人就好好说话啊,用骂人的方式可不是谁都会领情的。”
村长突然就停下来了,拄着拐杖勾着腰抹了抹脸,又才平静问她:“这一夜上哪儿去了?有没有伤着?”
鹤声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放大:“老头儿,我当时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
说完,她指间突然掉落一颗小球,球的另一头系在她的手指上。
众人凑拢来,看了好一阵才问:“就是这东西害了我们村三条人命?”
鹤声点头,用手指转动小球:“但我不确定这东西来自哪里,这周遭是不是还藏着它的同类。”
小河村不大,但人命总归是鲜活珍贵的,既已沾染了这因果,就该把问题解决干净才好放心离开。
可一个人的力量总归单薄,她想:得想个法子找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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